自由制度这个圆是怎么画出的?
刘苏里 学者
再好的工匠，都不可能比圆规将圆画得更圆满。手工将圆画得更圆的，是艺术家，那个圆，也就成了艺术品，只能欣赏。
美国自由制度是如何确立起来，经二百多年运行，不出大错的？
一般解释，是那些史载英雄和“大人物”的贡献。比如开国领袖们、内战时期的林肯、黑人演说家道格拉斯、人权运动时期的马丁?路德?金以及历史各个时期，通过判例不断重新确立自由边界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们……是宪法确立的基本原则，以及通过修宪，逐步获得制度性安排……
凡此种种，鲜见小人物身影，有，则也是极为次要角色。画出自由制度大圆圈的那只圆规，我们看不到另一只脚。
常识告诉人们，这不可能。
《叛逆者》讲述的故事，正与另一只脚有关——那些“塑造美国自由制度的小人物们”，他们是社会底层人群各类角色，比如逃兵、舞女、娼妓，甚至是令人深恶痛绝的罪犯，比如禁酒时期的酒贩子，比如作恶的黑帮。
追求人的自由，是现代社会的核心特征。
古典时代，神意压抑人性，神权高于人权，世俗专制政权更是假神意以治，将本性倾向自由的人关在愚昧的牢笼。
在绝大多数社会，人永远在神之下，在君主神威之下，受神权与君权双重奴役。
近代以来，所谓人的解放，说到底，是人的自由意志获得表达空间，人的自由边界不断被重新划定，自由半径愈益延展的过程。不论喜欢还是厌恶，基本事实是，这一进程，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倒退没有出路，面对现实，积极规划、规训这一进程，是任何人群的不二选择。
这是任一人群所有人的事业，也是关乎所有人的事业。
随着进程的展开，所有人都将加入或卷入其中，所有人为此做出贡献，所有人终将受益。
这一进程是逐步展开，呈现其内在逻辑。其间，卫道士与叛逆者，建设者与破坏者的博弈，使进程充满张力，双方互为敌人，也互为动力源，甚至互为榜样。
为使博弈避免零和结局，导致整个社会分裂乃至坍塌，双方必须制定和遵守一些底线原则。最重要的是容忍和宽容，即使出现相互间的惩罚，亦不至于致对方死境。道理很简单，自己活，也让人活；昨天的禁忌，正是今日要打破的枷锁，昨天的审美原则，未必适用于今日。在相互矛盾、对撞，乃至对决中，彼此激荡，相互促进，后浪压迫前浪，自由洪流，滚滚向前。
《叛逆者》讲述的故事，还隐藏着一句潜台词，即没有叛逆者，不容忍叛逆者，一个社会无以健康，走向成熟。
或者倒过来说，测度一个社会健康、成熟最重要的指标，正是它对叛逆者的容忍程度。
甚而言之，一个社会的活力，首先来源于叛逆者，是叛逆者的存在，推动一个社会不断朝向破坏性创造，从而让人群在不可能的地带，发现自由的街区，让人群对自己愈益充满信心——当人群中越来越多人接受原本视为洪水猛兽的事物，并未导致整个社会衰败和垮塌时，这个人群只能愈益强大。
这个疏堵的道理，古人早已明白，不同的是，现代社会给了“以身试法”者足够的空间。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叛逆者》断下结论：是叛逆者，而非循规蹈矩者，才是推动社会走向成熟的根本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