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刑庭法官的恻隐之心
社会心理科学 第 2 卷 总第 16 7 3 期 21 年第 7 02 期 总第 83 9 页
・ 制心理 ・ 法
论刑庭 法官的恻 隐之心
甘正 气
摘 要:在刑事审判 中,刑庭 法官对 于被告人应该满怀恻隐之心 ,把被告人真正 3人看 ,当成不幸的 - " 人看,在 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轻刑 、慎刑 ,不追求从重从 快判决,这样有利于减少错判 ,有利
于罪犯 的 回归和社 会 的祥和 。
关键 词 :恻 隐之 心 轻刑 慎 刑
侧隐 ,即见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 ,同情 、 权宣{ 中也庄严宣告了这一原则 : “ 任何人在
, 无罪 怜悯。孟子说过 : “ 恻隐之心 ,人皆有之 ……恻 其未被 宣告 为犯 罪 以前应 被 推定为 无罪 ” “
隐之心 ,仁也 ”I “ I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 ,皆 推定 ” ] , 目前 已经是 世 界文 明国家 的通行 做 法 ,我
有怵 惕恻 隐之 ’圆 1 。恻 隐之心是 仁爱 之 心 、同情 国 的刑事 诉 讼 法确 认 了这 一原 则 ( 十二 条 :未 一 5 " 第 之心 ,是 人类 在不 同程 度上拥 有 的一种 共 同心理 。 经人 民法 院依 法判决 ,对 任何人 都不得 确定有 但 是对 于 刑庭 法 官 而 言 ,对 被告 人 则 应该 具 有 比 罪) 。对于还在审判过程中的被告人 ,应该将其视 普 通人 更 强 的侧 隐之 心 。 “ 义 与 仁 慈——这 是 为普通人 ,不能将其作 为罪犯 ,对其充满厌恶 、 正 法律 的职业 的根本 问题 ”口 ] ,在公 正审 判 的同时对 憎 恨甚 至仇恨 ,因为犯罪行 为很 可 能不是 他所 为 ,
被告 人 心 怀恻 隐 ,这是 刑 庭 法官 一 种 非 常重 要 的 他 只是具 有重 大嫌疑 而 已。
素养 。
其次 ,即使是罪犯也有很多是社会犯和法定
犯。 《 沦语 ・ 子张第十岁》 里有这样的记载 :孟氏 L
1 . 法官应该 更具恻 隐之心的理 由 刑庭
使阳肤为士师 ,问于曾子。曾子日 : “ 上失其道 , 民散久矣。如得其情 ,则哀矜而勿喜。 ”意思是有
首先 ,刑 事审判 中的被告人还不是罪犯 。这 人问曾子 ,该如何做一个刑庭法官呢?曾子认为 , 点 是 基 于无 罪 推定 原 则 。 无 罪推定 是 一 项 反 映现 由于 国家治 理 混乱 ,导致 人 民触 撞 法 网 ,如果 查 代 法治 理 念 和人 权 保护 观念 的通 行法 律 原则 。 清了案情 ,也不要欣喜 ,而是要对犯罪人怀着一 16 7 4年 ,贝卡里亚 就在
仓廪实则知礼节 ,衣食足则 犯 罪与刑罚》 一书 颗同情怜悯 的心。 “
, 饥寒起盗心” ,由于政府在发展经济
中 ,提 出 了这 个原 则 ,他指 出 : “ 法 官判 决 之 知荣辱” “ 在
前 ,一个人是不能被称为罪犯的。只要还不能断 上 的能 力 不 足 ,导致 很 多 时候 罪 犯 之 所 以犯 罪 , 定他 已经侵犯 了给予他公共保护的契约 ,社会就 是 因为生活所迫 ,他通过犯 罪所希冀得到的也是
不能取消对他的公共保护。 4 18 年法国 《 最 低 限度 的生 活必 需 品 ,对 于这类 犯 罪 可 以称 为 ”[ 7 9 ] 在 人
作者简介 :甘正气 ,法学硕士 ,中国民主促进会湖南省委员会工作人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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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犯 ,对这类犯罪严厉打击 ,只是治标不治本 , 以称为 “ 恶法” ,而 “ 恶法”的不 良影响在很大程 并且会将政府发展经济的不 良后果转嫁到贫穷者 度上要 靠刑 庭 法 官在 审 判 中予 以尽 量 消 除或 者 弱 身上 。孟子日: “ 民之为道也 ,有恒产者有恒心 , 化 ,就像是守卫柏林墙 的卫兵完全可 以将枪 口偏 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 ,放僻邪侈 ,无不为 离翻墙者-厘米 ,这是一种 良心义务 。 - . 已。及陷乎罪 ,然后从而刑之 ,是 罔民也。 减 ”嘲 再 次 ,即使某位罪犯不是社会犯 、法定犯 , 少犯罪的根本解决办法是让人 民安居乐业 ,让其 他也是人。歌德说过 : “ 不管他应惩罚人 ,还是
“ 有恒产” ,而不是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从重判决 。 关护人 ,他必定把人 当人看待 ”网 。西 谚有 云 :
学法律出身 的法 国作家雨果 曾在 《 悲惨世界》 中 “ 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 ,是人就有人的缺点 , 抨击 封 建时代 的法 官没有 恻 隐之 心 ,他指 出 : 就会犯错误 ,不能把人当圣 、当神来看待 应该
“ 从这些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是很少有善意和恻 将犯罪当成他的一种不幸 ,看成是他魔鬼与野兽
隐之心的,他们 口中吐出的多半是早 已拟好 的判 的一面一时战胜 了其天使与人性的一面 。圣经记 决词” 。曾国藩也认为对犯罪人应该存 ’ “ 哀矜”之 载 ,当有人想用石头砸死偷情 的女人时 ,耶稣说
心 ,他在给正在负责抓捕盗贼 的弟弟的信 中写道 : 过 : “ 你们 中间谁是没有罪的 ,谁就可以先拿石
“ 既办后 ,不特 面上不 可露 得意 之声色 ,即心 中 头打她 ! 贼 ”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都有犯错甚至犯
亦必存一番哀矜的意思。 ( 改 ” 诸弟》 ,道光二十 罪 的时 候 ,只是 这 种 罪 孽
有 重 有 轻 ,有 多 有 少 , 八年十二月初十 日)他告诫 弟弟 ,即使抓到了盗 有先有 后 ,有 的已经 揭 露有 的 尚未东 窗 事 发 ,这 贼 ,也要对他们有同情怜悯之心 , “ 存一番哀矜 是人作为人的缺点 ,必然也要求刑庭法官用对待 的意思” 。因为曾国藩深知 ,很多盗贼确实是生活 人的方式对被告人予 以怜悯和同情 ,而不是将其
所迫 ,是 逼 上梁 山。一 百 多年 前 的先 哲 就早 有 这 作 为恶魔 除 之 而后 快 。是 否把 人 当人 看 ,把 罪犯
种意识 ,因此 ,刑庭法官的恻 隐之心更应该是现 也 当人 看 ,是 区分 野 蛮 与文 明 的试 金 石 ,正 如雨
代 文 明社 会 的必 然要求 。 果 所说 : “ 王权 之 上 ,在 革命 之 上 ,在 人 世一 在
另外 ,还有一类法定犯 ,即某类行为之所 以 切 问题之 上 ,还 有人 心 的无 限仁 慈 ……” “ , 在绝 被定为犯罪行为 ,完全是 因为法律 的规定 ,而不 对正确的革命之上 ,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 是因为在其性质上是严重扰乱善 良风俗和违反基 义 ” ,如果把 人不 当人看 ,把 罪犯不 当人看 ,很 可 本伦理的。对一部分法定犯 ,法律的态度也是同 能造 成法 国大革命 时期 的 国家恐 怖 主义 。 情和怜悯的,譬如我国刑法第十二条规定 : “ 中
最后 ,刑庭 法 官是 犯 罪事 实 的认 定 者 ,是 法 华 人 民共 和 国成立 以后 本法 施 行 以前 的行 为 ,如 律的适用者 ,是判决的做 出者 ,在智识和身份上
果当时的法律不认为是犯罪的 , 适用当时的法律; 具有优势地位 ,理应具有更高的道德素养 。对被
如果当时的法律认为是犯罪的 ,依照本法总则第 告人心怀恻隐 ,还可 以让被告人感受到人性的宽
四章第八节的规定应当追诉的 ,按照当时的法律 容与美好 ,有利于其反省与效仿。就如孔子所 言 : 追究刑事责任 ,但是如果本法不认为是犯罪或者 “ 子为政 ,焉用杀 ?子欲善而 民善矣 。君子之德 处刑较轻的,适用本法” 。在理论上 ,各国的法律 风 ,人小之德草 ,草上之风 ,必偃 。 7 ”f 】 能真正让
都 有 可 能造成 法 定犯 ,在理 论 上也 可 能 造成 一种 罪犯 幡然 醒 悟 的 往往 不 是 严 刑 峻 法 ,而 是 仁 慈 、
结果 ,即法定犯的罪犯并不一定具有真正过错 , 宽恕和同情 、 悯 ,因此 中国古代就有 “ 怜 情判 ” 譬如原民主德国有法律规定 : “ 对于企 图翻越柏 的传统罔 ,拉德布鲁赫也说过 : “ 仁慈不是把 自 身
林墙 逃 向西 德 的公 民 ,守
墙卫 兵有权 射杀 ” ,也 就 局 限 于在法 律 之 内平衡 各 种 紧张 关 系 ,相 反 它 意 是说 民主德 国将 翻越柏 林墙 的行 为规 定 为严 重 犯 味着承认下面的事实 :这个世界不是像谚语所讲 罪 ,从 而造成 严 重侵犯 人 权 的结 果 ,这 种法 律 可 的 ‘ 只要 有法律 存在 ,哪怕世 界 消灭 ’ ,仅 仅属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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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法的世界 ;在法之外 ,还存在着其他的价值 ; 得受判处死罪或其他不名誉罪行之审判 ,惟发生
因此 ,使这些与法相对 的价值具有效力 ,可能变 在陆、海军中或发生在战时或出现公共危险时服 得很有必要”网 。对罪犯心怀仁慈和侧隐 , 这体现 现役的民兵 中的案件 ,不在此限。任何人不得 因
的是对世道人心的一种深刻体察和对完美人性 的 同一罪行为而两次遭受生命或身体的危害 ;不得
高度尊崇 ,一个社会 的进步和文明程度 ,可以从 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 自证其罪 ;不经正当法律 对罪犯的态度反映出来。
程序 ,不得被剥夺生命 、 自由或财产 。在一切刑
事诉讼 中,被告享有下列权利 :由犯罪行为发生
地 的州 和地 区 的公 正 陪审 团予 以迅速 而公 开 的 审
2 。 法官如 何体 现恻 隐之心 刑庭
判 ,该地区应事先 已由法律确定 ;得知被控告的 第一 ,摆正位置 ,不 以查处犯罪为终极 目标。 性质和理由;同原告证人对质 ;以强制程序取得 、 取得律师帮助为其辩护。 ”并且 法 官是居中裁决者 ,他的职责是根据控方和辩方 对其有利的证人 ; 92年鲍威尔诉阿拉 巴马州案、13 年约 98 的举证 、质证 ,查 明事实真相 ,以事实为根据 , 通过 13 93 以法律为准绳 ,做 出公 正的判决 ,其职责是维护 翰逊诉泽伯斯特案 16 年吉迪恩诉温莱德案以及 92 人权 ,将真正的罪犯绳之 以法 ,让被害者得到抚 17 年阿杰辛格诉汉姆林案 ,确立 了联邦法院和
慰 ,将不 是 罪犯 的犯 罪嫌 疑 人 当庭 释 放 ,而 不 是 州 法 院必 须为 被 控犯 轻罪 和 重罪 的贫穷 被告 免 费
将控方的证据照单全收,对辩方的证据百般刁难 。 提供律师帮助的规则 。这体现 了司法 的侧隐之 进一步而言 ,刑庭法官应该以 自己无案可审而欣 心 ,而这种恻隐是国家的美德 。 喜 ,应该为 “ 刑错不用”【而感 到高兴 ,如果 时 蛔 第三 ,应该详细区分罪与非罪、重罪与轻罪, 时想判决一个大案 、要案
、恶性案件 ,这是没有 对 于被 告人 可 以从 轻 、减 轻 、免 除刑 罚 的情 节 和 恻隐之心的表现 , 应该追求政治清明、政通人和 、 情况 予 以充 分 而全 面 的关 注 ,这 是一 个 心怀 恻 隐 路不拾遗 、夜不 闭户 、狴犴空虚…等终极 目标 , 之心与悲悯之心的法官所必须 ,其实从实然法的 ] 而不是得意于从重从快判决了多少罪犯 ,只有这 角度讲 ,也是一个法官履行职责所必须 ,否则就 样才会 “ 慎刑” “ 、 省刑 ” ,判决才不会有大的失 是枉法裁判。在此基础上 ,刑庭法官在 自由裁量 误。古人一直主张: “ 与其杀不辜 ,宁失不经”旧, 权可以行使 的范围内 ,应该尽量依法从 轻处罚 , 也 就是 这个道理 。国 内学者 邱兴 隆也指 出要将 以让 罪犯尽 快 回归社 会 。 “ 有利被告 ”作为规制刑事司法的一条原则 ,就是 第 四, 要为已决罪犯 申诉尽可能地提供方便。 说当案件存在难 以解决的疑问时 ,应该做出有利 因为在理论上 ,再高水平的法官做 出的判决也有
于被告人 的选择P。这也体现了学界对刑事 司法 可能出错 ,而且即使正确的判决也不一定能得到 3 ]
中要有恻隐之心的呼吁。 被告人的理解和心悦诚服 ,而赋予 已 罪犯 申诉 决 并且对其 申诉尽可能地提供方便 ,可以 第二 ,要充分保障被告人的诉讼权利 。对被 的权利 , 告人权利的保障程度体现一个社会 的文明进步程 让 错 误判决 尽 快 被发 现 和纠 正 ,如果 判 决 准确 无 度 ,而且更重要 的是 ,面对庞大而强大的国家机 误 ,申诉则可 以让罪犯对 自己的罪过认识得更透 器 ,被告人 的力量是极为微小的,只有充分保障 彻 ,更 加安 心 改造 、真 心改 过 ,回归社会 后 也 能 被告人的诉讼权利 ,才有可能让被告人不受或者 真正成为一个好人 ,这是程序独立于实体之外的
少受 国家权力的侵害 ,可 以减少冤狱 。很多 国家 自身价值。美 国联邦法律就规定要为已决罪犯 申 赤贫”条件的人在任 深刻认识 到保 障被告 人权利 的重要性 ,如美 国 诉提供方便 ,如允许符合 “
19 年 生效 的第 五 、六条 修正 案就 明文 规定 : 何联邦法院提起诉讼 ,而不用履行正常 的手续 , 71 赤 “ 无论 何人 ,除非 根 据大 陪审 团的报告 或起诉 ,不 也 不用 缴 纳规 定 的手 续 费 ,只需 签署 一 份 “ 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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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宣誓书” ,声明其
无力支付一切法院费用 , 也
【 刘 军平 : 《 8 】 中国传 统诉讼之 “ 情判 ”试
没办法提供任何担保 ,即可进行诉讼 ,并且对于 探) ) ,载 《 湘潭大学学{ ) ( 学社会 科 学版) 艮 哲 手写的诉状也一律照收不误 ,如若 申诉者对有关 20 年第 5 ,第 11 09 期 5 页。
法律文书的格式把握不准确 ,美 国联邦最高法院
和宣誓书样本,以利其再次申诉。[ 1 5 J
[ 法律智慧警 句集》 [ 9 】《 , 德]拉 德布鲁赫
第3 5页。
书记处在驳 回申诉 时还会寄给他上诉规则复印件 著 ,舒 国滢译 , 中国法 制 出版 社 20 年 第 1 , 01 版 [ ]《 1 史记 ・ 0 周本 纪》 “ : 故成康之 际,天下
安 宁 ,刑 错 四 十余 年 不 用。 ”裴驷集 解 引应 劭 日 : 参考 文献 :
“ ,置也 。民不犯 法 ,元 所置刑 0 错 ”
【 锰 子・ 1 】( 告子 。 【 孟子。 2 】《 公孙丑上 。 》 【 法律 智慧警 句集》 [ 3 】《 德]拉德布鲁赫 著,舒 国滢译 ,中国法制 出版社 20 年 第 1 , 01 版
第3 3页。
【] I 狴犴 ,指牢狱 。杜牧 《 李太尉论 江贼 1 上 书》 “ : 乡闾安堵,狴犴空虚。 ” [ 】《 1 尚书・ 2 大禹谟》 [】 1 邱兴隆 : 《 3 有利被告论探 究》 ,载 《 中国 法 20 年 第 6 ,第 16页。 04 期 4 【 ]《 1 吉迪 恩的号 角:一个穷 困潦倒的 囚徒 4
著 ,陈虎译 , 中国法制 出版 社 2 1 第 1 ,第 00年 版
2 6页 。 5
[ 论犯 罪与刑 罚》, [ 4 ]《 意] 贝卡里 亚著 ,
页。
黄 风 译 , 中国法 制 出版 社 20 0 5年 第 2版 ,第 3 是如何改变美国法律的》 [ 5 , 美]安 东尼 ・ 刘易斯 【】( 予 ・ 文公 上) 5 锰 滕 )
【 《 6 法律智 慧警 句集》 [ ] , 德]拉德布鲁赫
第3 7页。
[ 】《 1 5 吉迪 恩 的号 角 :一 个 穷 困潦 倒 的 囚徒
著,舒 国滢译 ,中国法帝 出版社 2o 年 第 1 , 是如何 改变美国法律 的》 ( j o1 版 , 美]安 东尼・ 易斯 刘 著,陈虎译 ,中国法制 出版社 2 1 年第 1 ,第 00 版
・ 颜渊》
2 3页 。 -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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