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卖花女_的_对话_艺术
2007年第4期
JournalofChongqing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SocialSciencesEdition)
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No.42007
《卖花女》的“对话”艺术
朱薛超
摘要:“讨论”是肖伯纳戏剧的一个重要主题和表达手段,而“对话”是巴赫金哲学思想的核心概念。在五幕剧《卖花女》中,肖伯纳讨论的是说话的艺术。通过对“皮格马利翁”神话故事的再造,肖伯纳表达了他的思想:“对话”对“独白”的挑战。伊独白”则是他自我认识局限性的根源。丽莎通过“对话”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而希金斯的“关键词:《卖花女》;讨论;对话;独白中图分类号:I106.3收稿日期:2007-04-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999(2007)04-0099-02
作者简介:朱薛超(1978-),男,河南南阳人,硕士,深圳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深圳518060)。
肖伯纳一生写了50多部戏剧。他认为戏剧的目的应该是反映生活与社会矛盾并教育广大人民,反对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反对那种在情节上精雕细琢而思想内容却空洞浅薄的戏剧,主张戏剧应该用讨论代替情节,通过讨论揭示戏剧的主题。在《卖花女》中,肖伯纳讨论的是语言的重要性,主要表现的是“说话”的艺术。在这部剧中,伊丽莎由卖花女向伯爵夫人的转变,正是通过不同的说话方式实现的。
米歇・巴赫金认为,思想存在的理性形式是对话,而对话的反面是独白。“思想是两个或几个意识相遇的对话点上演出的生动事件,而在独白中,思想只能是人物被现实决定了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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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是某种社会预设的典型特征。”《卖花女》通过伊丽莎和希
莎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这种关系显然是伊丽莎所希望的,她是带着学费和自尊心来的。但是在希金斯—他们之间是试验者看来,伊丽莎完全是他的一件实验品——
和试验对象的关系。他命令佣人剥掉伊丽莎的衣服,在她换上新衣服之前用纸把她包起来(如同包一件物品)。当皮尔斯夫人抱怨她无处安置伊丽莎时,他命令她把伊丽莎放在垃圾箱—希金斯的态度可想而知。不难想象,伊丽莎蹩脚的语音里——
是足以能够让希金斯把她当作垃圾的。现在,希金斯就要开始他的试验了———用这样的一堆垃圾塑造出一个受人尊敬和让人羡慕的伯爵夫人来。
结果希金斯的实验大获成功,伊丽莎在伯爵夫人的接待卑下的卖花宴会上大放光彩,倾倒众人,与以前的那个龌龊、
女判若两人。那么希金斯和伊丽莎之间是否就成了一种创造成果”感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呢?在宴会结束以后,对自己的“到非常满足的希金斯下意识也流露出一句“谢天谢地,总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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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极大地伤害了伊丽莎的感情,两人之间的冲突不了”
对话”的倡导和对“独金斯之间的戏剧性冲突,表达了作者对“
白”的批判。而正是作品中特殊的“对话”艺术使这部本身就是去教育人,又是以教人如何说话为题材的戏剧显得极具可读性。希金斯和伊丽莎的关系很耐人寻味,他们究竟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主人与仆人的关系,还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的关系?这种种关系在剧中都有所反映,但是最终他们都只不过是促使剧情展开的表面现象。透过故事的发展和结局我们可以看出,希金斯与伊丽莎之间保持着一种独白与对话的互动的关系。
首先,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在希金斯和伊丽莎之间是不能成立的。希金斯与其说是一个教师,不如说是一个对语音学近乎痴狂的学者。英语对他来说是最为神圣的,因为它是莎士比亚和弥尔顿的语言。他具有很高的语音学天赋和超常的判断力,对周围的人的发音极为敏感,任何玷污英语这一神圣语言的人都令他无法忍受。他痴迷于自己的工作,而且,像许多专注于工作的科学家一样,他在生活上不拘小节,甚至邋邋遢遢。作为教授别人如何使用得体语言的他,自己却是出口不教师”形象的希金斯,为雅,频频诅咒。这样一个有悖于传统“
作品增加了一种很强的讽刺效果。他第一次遇到伊丽莎时宣称自己三个月就可以改变她的口音,使她具有伯爵夫人的言谈举止。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语言学才华,并没有真正想去改变伊丽莎,也没有预料到自尊心受到伤害的伊丽莎会在第二天登门拜访,主动要求他授课。为了证明自己语言学试验”。至此,在希金斯和伊丽的才能,希金斯决定进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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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避免地暴发了。希金斯对伊丽莎的反应感到既震惊又恼怒,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把伊丽莎看作是自己的杰作,是他赋予了伊丽莎新的生命,而伊丽莎此时要求与他平等地对话,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本来,希金斯的实验获得成功,皮格马利翁创造加拉蒂娅的神话似乎也就得到了再现。但是,作为皮格马利翁的希金斯在《卖花女》中创造出来的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伯爵夫人伊丽莎”。作为一个卖花女她可以靠卖花为生,而作为一个贵妇人,她却面临着只能出卖她自己的威胁。伊丽莎从卖花女到“伯爵夫人”的转变靠的是语言的变化,但是希金斯所教给他的语言到底有多么动听其实是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贵妇人所使用的语言。所谓的“伯爵夫人”只不过是存在于他人意识中的伯爵夫人,是由上流社会的特殊话语构造出来的一个符号。“因此,当伊丽莎完成了她的转变之后,面临的却是主体的丧失,自我的迷惘,于是她开始向希金斯吼我该到那里去?我能做什么?我到底变成了什么?”叫:“
虽然在希金斯眼里,伊丽莎是完全属于他的一件杰作,但—除却拥有伯爵夫人的语言———在精神上和身体是伊丽莎——
上都是不属于他的。“希金斯最终完成了他的工作,但是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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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对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台精巧的机器。”伊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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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莎最终完成的转变不是由一个卖花女变成伯爵夫人,而是由一个虚幻的“伯爵夫人”变成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因此,在希金斯与伊丽莎之间,创造者与作品以及由此产生的主人与仆人的关系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相反,随着伊丽莎的自我意识逐渐增强,他们两人之间就只能形成一种平等对话的关系。
其实,在伊丽莎主动去找希金斯要求他教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试图和希金斯进行对话了。她带着钱去找希金斯,她认为既然自己会付出学费,而不是上门乞求,希金斯就应该平等地对待她。那么伊丽莎为什么要去学习“说话”呢?在同希金斯的第一次对话之前,伊丽莎先有了一次和她自己的对话。在第一幕中,伊丽莎出场以后,希金斯把她的语言都记录下来,然后又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随后他对伊丽莎的侮辱使她—伊丽莎通过希金斯看到了自我的镜像。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根据巴赫金的“镜像”理论,自我无法脱离他人而存在,要认识到完整的自我,就必须从他人对我的感受中感受自我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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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金斯的存在状态。“我与他人之间彼此印证彼此的存在”
渐变成了一种耳提面命的导师的形象。这一形象的出现就意斐德罗篇》中把所有的人划味着权威的确立,于是柏拉图在《
分为九等,等级越高的人距离真理越近。有了权威之后便不再有对话而只有传授了,真理的讨论就变成了真理的独白[1]。在《卖花女》中,希金斯无疑是“独白”的权威。在第一幕里,希金斯一开口就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作为一个很有造诣的语言学教授,他确实具有如何“说话”的权威,剧中也多次展示了希金斯说话的才华,比如他连威吓带哄骗地把伊丽莎留住,他轻松地打发了前来敲诈的杜利特。希金斯既不是恶棍,也不是别的有些让人喜欢,因为他有些孩反面人物,他不惹人反感,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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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气”。他最大的缺陷就是他只相信“独白”,不相信“对话”。
《卖花女》表现了对这种缺陷的讽刺和对希金斯自我认识局限性的批判。直到最后,希金斯还是表现出一种盲目的自信,相信伊丽莎会回到他的身边来,而伊丽莎已不再是一个像玩具一样任由他摆布的物体,而是一个获得了自我支配和选择的自由的人。就像《弗兰根斯坦》中的韦克特一样,希金斯热情而创专注地沉浸于自己的“创造”之中,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造”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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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伊丽莎的一面镜子,使她意识到了语言给她带来的局限性,以她现在的口音,连一份花店的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这是伊丽莎获自我意识的第一次增长。她试图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处境,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自己的语言,这是她主动拜访希金斯的原因。伊丽莎和希金斯之间冲突匹的暴发,是他们的第二次对话。此时伊丽莎通过与希金斯、克林,以及众多上流社会人物的交往,自我意识更加增强,她已经敢于反驳希金斯的权威的口气。在这之前,希金斯也有一次与自我的对话。希金斯具有语言的天赋,他教会伊丽莎如何运用特殊的语言来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伊丽莎所说的都是他的语言,她的成功是希金斯的自我成功和自我证明,伊丽莎—她向他只不过充当了一件希金斯证明自己的才华的工具——言说着他所希望的东西。如果说希金斯作为一面镜子,让伊丽莎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那么伊丽莎作为一面镜子时,希金斯从中看到的只有自我满足与盲目自信,直到伊丽莎敢于冲撞他,使他受到另外一个声音的震动。希金斯与自我的对话其实就是一次独白。
肖伯纳认为戏剧过于注重情节往往会有损于它的思想讨论”却是“一个打动人类良心的技巧”,是揭示真理的性,而“
最好的方法[5]。所以他总是采用讨论的方式,以达到引人思索的目的。《卖花女》中同样有很多角色之间的讨论,比如辟克林对希金斯的告诫以及女管家的劝告,还有希金斯和母亲之间的讨论。但是独断专行的希金斯是不会接受别人的意见的,因此这些讨论不能够形成一个与之对话的声音。相反,被希金斯视为自己的作品的伊丽莎却发出了与他对话的声音。这个声音形成了一种新的讨论的形式。
对话”是指两种处于平等地位的独立意识巴赫金认为,“
之间的交流与碰撞。他指出,苏格拉底对话录是最早的“对话”形式,真理正是从两个声音不断交换的过程中流露出来的,而不是源自一个声音的独白。但是在对话录的后期,苏格拉底逐
。自我意识的觉醒是肖伯纳戏剧中常见的主
—年轻的主人公在经历一场个人危机之后获得对自我的题——
重新认识。获得独立意识之后的伊丽莎必然要求与希金斯平对话”关系一步等地对话,对话的主题正是通过两人之间的“步地揭示出来。
《卖花女》是一部颇受欢迎的轻松喜剧,它既被人视为类似于“灰姑娘”的浪漫剧,也被认为是表现很多严肃主题的问题剧。《卖花女》的结局本来是不确定的,更加开放的,体现了肖伯纳的“讨论”的态度。但是它也常常引起误读,在一次演出中,男主角在结束时把一束花献给了伊丽莎。肖伯纳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在剧本的后面加了一个说明,指出伊丽莎最终没有嫁给希金斯。可见作者在剧中寻求的是一种独立意识之间的对话的思想。《卖花女》通过其特别的“对话”艺术表现了这对话”对“独白”的挑战。一主题:“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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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MassinghamHW.NotesonPygmalion[A].Shaw.TheCriticalHeritage[C].Ed.Evans,TF.London:Routledge&KeganPaulLtd,1976:227.
[4]巴赫金全集(第一卷)[C].哓河,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
社,1998:118.[5]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254.[6]SchwartsGH.GeorgeBernardShaw'sPygmalion[M].Bei-jing:ForeignLanguageTeachingandResearchPress,199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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