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区遇见谁
范小青 祖籍江苏南通,从小在苏州长大。1978年初考入苏州大学中文系,1982年初毕业留校任文艺理论教师,1985年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党组书记,全国政协委员。1980年起发表文学作品,以小说创作为主,著有长篇小说十八部,代表作有《女同志》《赤脚医生万泉和》《香火》等,中短篇小说三百余篇,代表作有《城乡简史》等,另有散文随笔、电视剧本等。共创作字数一千多万字。有多种小说被译成英、法、日、韩等文字。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城市表情》获第十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获得第三届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大奖,另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中国作家》等奖项。 我在一家代理公司上班。 当初我老板决定录用我的时候,我是立刻就向我父母大人报喜的。在我家乡那小地方,儿子在大城市的公司上班,足够他们满足好一阵子的。 关于我们公司的业务,用我老板的话说,就是为人民服务。事实就是如此,只要人民有人民币,人民让我们干什么我们都干。当然,我老板也是有素质的人,违法的事他不干。我也不干。 其实最早时我老板是搞家政服务的,后来业务渐渐拓展,公司渐渐壮大,从老板一个人,发展到连老板四个人。我们所接的单子,一部分是网上订单,一部分是委托人看到我们的业务广告后找上门来填单委托的。 这里边的情况并不复杂,也不离奇,视具体情况分类而定。比如像找保姆之类,一般都是上门来的,又以家庭主妇为多。开始的几年,雇主对我们提供的保姆评头品足,挑肥拣瘦,十分不满,但是很快事情发生了逆转,现在轮到保姆挑剔雇主,小孩我不看的,内裤我不洗的,高楼的窗户我不擦的,买菜你们自己买,免得怀疑我落菜钱,什么什么什么都要你们自己搞定。 雇主们可怜巴巴点头称是,似乎只要保姆能跟他回去,供她个祖宗也愿意。 至于像代送鲜花那样的单子,一般在网上就能确认,不一定要眼见为实的,何况现在眼见的也不一定就为实。只要用支付宝把人民币支付到我老板的银行卡上,我们就替他把事办了。 有一天我老板照例在QQ上兜揽生意,忽然有人提问说,你们能代理看望一下老人吗?我老板灵光顿时闪现,立刻回复说,只有你想不出的,没有我们代理不了的。 就这么简单,我公司开辟了一项新的业务。 现在我手里的这单活,就是去代望老人。不过单子不是我本人接的,我接到的已经是我公司自己制定印刷的十分规范的访问单,上面有委托人的姓名、电话、地址,当然更重要的是被看望人的姓名,电话,地址。等我完成了看望任务,被看望者在访问单上签上名字表示认同,至此我的任务完成。虽然这是我的代理生涯中头一单代望老人的工作,可我不但没有给予十分重视,还比较掉以轻心,因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装孙子的姿势,搞定一两位老人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心里话,接到这单活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我的父亲母亲,我和我父母不在同一个地方生活,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和他们联系了,但是千万别以为我会动一点侧隐之心,千万别以为我会赶回家去看望他们,或者也让别的代理公司代我去看望他们。 决不。 我父亲是小镇上的小学老师,我母亲是小镇医院的护士,他们退休以后的工作,就是一起关心除了我的内心想法以外的所有关于我的一切。 最后一次和他们通电话大约是两个月前,或者是一年前,也或者是其他什么时间,反正内容都是一样的,时间就显得不重要了。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能踏踏实实地稳定下来,还在槽里槽外跳来跳去,如果我再不认真确定一个对象,还在婚姻的菜场里挑来挑去,他们就要搬来我所在这所城市来指导我、监督我。我说,爱情曾经来过,徒留一地悲伤,父母如果再来,只剩数根肋骨。他们立刻服软了,低三下四哀求我说,你明明知道我们来不了,大城市的生活我们不能适应,生活成本那么高,我们还要省下钱来供你买房结婚生子。 和天下许多成年未婚子女一样,他们不来纠缠我,已是上上大吉,难道我还会送上门去引颈受戮,我有那么贱吗? 我还是赶紧代表客户去看望他家的老人吧。 我先看了看单子上的情况介绍,这才发现,委托人没有名,只有姓,姓王,王先生,委托我们去看望的人,也一样,姓王,王先生。也就是说,王先生委托我们去看望他的老子王先生,没有什么离奇的,有姓没名,无所谓,王先生和王五王六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要他能够为自己的委托买单,他叫王什么都一样。 我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单子上填写的地址,是一个年代已经很久远的住宅小区,估计是在上个世纪的什么年代造起来的,那时候大概还没有我呢吧。不过我进了小区后,发现这里边地盘倒是蛮大的,不是一眼就能望穿的。我认真看了下具体的位置,又认真看了看小区楼与楼之间的排列,觉得有点凌乱,一时竟没有琢磨出我要去的楼应该朝哪个方向迈步,看到路旁有位大妈正朝我打量,我赶紧向她求助。她看了看我,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跟我说,我眼尖,一般进小区来的,没有我看不出来的,可到了你这儿,我眼拙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倒看不出来了,不是快递,也不是抄表的,更不是送水的。 我有那么落魄吗?我赶紧告诉她,我是代理公司的,我受人委托来看望老人――她一听,随即过来扯住了我的手臂,激动地说,哎呀呀,巧了,巧了,就是我,就是我,是我女儿委托你来看我的。见我发愣,她又补充说,我女儿昨天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你们今天要来。我疑惑地说,你能确定是你女儿,不是你儿子吗?大妈说,是我女儿,我没有儿子。我拿出访问单又看了看,我说,可是委托我们的是一位先生呀。那大妈说,可能是你们搞错了,确实是我女儿委托的,也可能,是我女儿又请别人代理委托的,那人可能是个先生吧。大妈这么通达大度,把可能的责任先引到自己身上,我也就检讨说,也可能是我同事把你女儿的性别搞错了。大妈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巧遇,我也就不客气了,在大妈的引导下,到她家去。踏进她家门的时候,我暗自思忖,大妈真没有警惕性,她怎么不担心引狼入室?我不知道是人老了会丧失警惕性,还是这位大妈天生就没有警惕性,现在社会这么乱,入门抢劫甚至杀人灭口的事情天天有报道,老太太难道不看新闻吗? 大妈热情地邀我坐下,一边给我泡茶水,一边对我说,我女儿,她还是那样忙,她身体怎么样?我哪里知道她女儿身体怎么样,但我肯定会拣好的说,拣让她放心安心的说,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也不知道我描述得对不对,是不是符合她女儿的情况,开始我对自己的无中生有还有点儿忐忑,但大妈开心而满足的表情,让我放大了胆,越说越离谱了,我甚至说到,她女儿是因出国才不能来看望她的。这时候大妈才“咦”了一声,我立刻意识到豁边了,正欲弥补,大妈却替我圆了场,她说,这么说起来,她昨天给我打的是越洋电话哦。既然她老人家信任我,我也就不客气了,继续往肉麻里说,那是那是,你女儿孝顺哪,到了国外还给您打电话,那可是国际长途,电话费很贵的。大妈又点头称是。终于将女儿的情况说够了,大妈转换注意力了,她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我说,大妈,我长得耐看。 大妈看过我以后,就开始问我话了,你结婚了吗?我说没有。大妈又问,你多大了?我说多大了。又问,你工作稳定吗?我说稳定。又问父母是干什么的?我说是干什么的。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我有的如实回答,有的谎骗她,但总的来说,我说什么,大妈信什么,最后她说,奇怪了,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没有结婚呢,和我女儿一样,方方面面条件都好,就是不找对象――我想不通,你们两个,见了面也没感觉吗? 我晕。 居然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就想给女儿拉郎配,真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比起我妈也毫不逊色哈。 我得打断她的不切实际的妄想,我提醒她说,大妈,我不是你女儿的同事,我没见过你女儿,我是代理公司的,是你女儿委托我们来看望你,我们公司有这项业务,收费的。 听说女儿出钱请人看望她,大妈更加感动,说,你看看,我女儿就这么孝顺,自己没有时间,同事朋友都忙,她宁可出钱也要来安慰我。 我的任务很顺利,眼看着就要圆满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请被看望者签字,可是我的手伸进口袋时我突然愣住了,才想起,别说委托人从王先生换成了王女士,被看望的老人,也一样从先生换成了女士,我正有些疑惑,只见大妈眼巴巴地盯着我问,你下回什么时候来看我?我说,那要看你女儿什么时候再来委托我们。 大妈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说,你不会再来了。我问为什么,大妈说,其实,我没有女儿。 我又晕了一次。 她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她是闲得蛋疼拿我寻开心呢,我不能对大妈爆粗口,我可以忍气吞声,但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说,算我瞎了眼,走错了门,看错了人,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没有女儿,刚才硬要拉我当你女婿的是什么意思呢?大妈说,嘿,我是看电视看的,电视里天天演妈妈逼女儿找对象,我没当过妈,我没有体会,今天我终于体会到了。我呛她说,大妈,你可不像没有孩子的人,你和我妈一个德行。大妈高兴地说,是吗是吗,你妈在哪里……我说,大妈,赶紧打住吧,你这是拿我当陪聊,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聊天也要――“聊天也要付费”这几个字我是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不是我改了性子,是我怕了她,我没招没惹她,她就给我唱一出空城计,我若是向她收钱,她不定使出什么妖蛾子来整我,算了算了,远离老人,留点自尊吧。 我临出门时吓唬她说,大妈,你胆子真大,你随随便便就让我进来了,你太轻信别人了。大妈说,这可不是我轻信你,是你轻信我哎。我气大了,又威胁她说,万一我是个坏人呢。大妈朝我看看,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哪里有坏人,没有人,好人也没有,坏人也没有,人影子也没有,鬼影子也没有。 我从她家出来,在小区四顾,果然很冷清,只看到几位老人在小区里慢悠悠地转着,我心里一惊,莫不是传说中的鬼城?可是明明小区里是有人的嘛,虽然是老人,老人虽然老了,可他们是人,不是鬼。 虽然小区的楼牌号比较混乱,没有秩序,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访问单上填得清清楚楚的楼牌号,我现在就站在楼门前了,只是因为吃了头一次的教训,我学乖了一点,先照着访问单上留的客户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了两声,有人接了,我说,请问是王先生吗?对方说,你打错了。我“咦”了一声,对方立刻说:“骗子,骗子还咦什么咦。”就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楼前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只好又打电话回公司,重新确认了地址和电话无误,我就直接上楼去找人了。 上了楼,我按门铃,铃声清脆响亮,可按了半天,始终没有人接应。我换个办法吧,抬手敲了一下,嘿,门立马就开了,我又忍不住“咦”了一声,但很快就将“咦”字缩回去了,咦什么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人人的脾气,也许老人不喜欢门铃声呢。 这回对头了,是位老先生,他一手把着半开的门,一手遮着眼睛想看清楚我的脸面,我凑到他面前,让他瞧仔细了。 老人家朝我点了点头,估计对我的长相还算满意,问我说,你找我吗?我见他年事已高,又具有知识分子模样,赶紧汇报说,老人家您好,是您的儿子委托我来看望您的。 我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根本和一个“您”字沾不上边,这会儿左一个您,又一个您,您不离口,这让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长了一个层次,是个文明人。 老人家却并不因为我跟他来文明的,他就跟我客气,他可是一点也不文明,也不礼貌,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冷笑道,省省吧,少来这一套。我向来反应灵敏,立刻知道老人家是对儿子有意见呢,我赶紧吹牛拍马撮合他们,我说,老人家,您儿子是个孝子哦,他特地找到我们公司,请我们代理,是付费的。老人家继续“哼哼”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呢。我心里暗笑,但面子上我得做足了孙子,我赔着笑脸说,老人家,您这比喻,嘿嘿……老人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我还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他硬说自己的儿子是黄鼠狼,自己是鸡,我也拿他没办法,但是我得想办法让他接受我的看望,在访问单上签名,我好回去交差,按月领工资。我耐心说服老人家,您儿子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回来,所以让我来――其实也不会太麻烦您,您只要在单子上签上您的大名……老人家硬是不给我面子,拒绝说,我不会签的,我又没有让他找人来看我。我再引诱说,老人家,您如果不签字,那可不合算呀,您儿子付费可是白费了。老人家说,白费?白费才好,别说这点费白付,这个儿子我都是白养的。我再换个地方打一枪,我说,老人家,现在有了法,子女不回家看父母,会违法的,您不愿意您儿子违法吧?老人家抢答道,我愿意他违法,我希望他违法,他违了法,就进去了,就不能委托你来看我了。 我自以为算是个能瞎掰瞎扯的货,可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竟也不比我差,而且他比我有耐心,沉得住气,这原因我也知道,因为在这个事件中,他不要赚钱,我要赚钱,人一要赚钱了,心态就不一样了。 但我还好啦,我虽然急于要赚个开门红,但我知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更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只有白掉的砖头。所以我不暴躁,我比他更有耐心,更沉得住气。我暗底里运了运气,重新再开始,我说,老人家,您的手一直支着门,会累着的,不如让我进屋坐下来慢慢谈。我这一说,老人家的手果然放了下来,只不过我立刻看出来了,他不是要让我进屋,他是要关门了,我的心往下一沉,正在这时候,屋里边有动静了,出现了一位老太太,说,我正在午睡呢,你们吵醒我了。 我正要道个歉,那挡着门的老人家却说,你不用和她说话,她是个聋子。我奇了,聋子还能被吵醒。老太太又生气说,我虽然耳朵聋了,但我佩戴了助听器。我又奇了,睡觉还戴助听器,怕没人吵醒她吗? 真搞不懂他们。不过好在我并不想搞懂他们,我也不觉得他们有多奇葩,有我的父亲母亲作参照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被老人萌倒的。 我递上两盒保健品,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儿子委托我代买代送的,可那老人家鄙夷地用眼神拒绝了我,还好那老太太用的是另一种手段,她伸手接了过去,说,干吗不要,不要白不要――我看看是什么。她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立刻就推了开去,说,喔哟,以为什么东西呢,这不是保健品。我指着盒子解释说,您仔细看看这上面的说明,是保健品,活络筋骨,强身健体,等等。老太太说,这是虚假广告,骗人的,以不毒死人为底线。 我不能再和这两位有文化的老人纠缠下去了,我赶紧掏出委托单说,王先生,请你签个字吧。老人家又立刻翻脸说,我不姓王,王八蛋才姓王。真出了奇,他说他不姓王,我倒恰好是姓王,他是在骂我吗?我且忍了,听他继续数落道,别说我不姓王,就算我姓王,他个王八蛋也不会来看我,更不可能付了钱叫别人来看我。我忍不住说,您是大学教授,说话怎么这么粗鲁?老人说,孔子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天哪,他居然用孔子的话来骂人。 任凭我历经风雨饱受重创跌跌爬爬走到今天,我还没碰见过如此有水平的老人家呢,有人说是老人变坏了,有人说是坏人变老了,我不知道到底哪者说得对,我只是气得两眼翻白,忍不住说,孔子解决不了的问题,老子帮你解决。 其实孔子解决不了的问题,老子也一样解决不了。最后的结果使我很受伤,刚刚出马,就跌落下来,我可没脸回公司,在大街上茫然转着舔伤口呢,忽然我看到路边有一家花店,我咬咬牙,隐忍着作痛的小心脏,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 我捧着花又回到那个鬼见愁小区,这回是那聋子老太太开的门,她一看到花,就冲着我说,还没毒死我们,就来送花圈了?我说,这不是花圈,这是花。老太太说,把花圈起来,就是花圈,你以为他不想给我们送花圈吗? 明明是我买的花,她又归到他儿子头上,那儿子岂不是冤哉枉也?可我才不会为他鸣冤叫屈,我自己的冤屈还没的解呢。何况以这老两口的奇葩思路,我要是送黄金,他们肯定认为儿子要逼他们吞金自杀,我要是送钻石,他们会说里边有毒辐射,我要是送大粪呢,他们一定把大粪朝我当头一泼。 为了预防他们泼我大粪,我必须得后退一步,可我实在是没有退路,身后就是楼梯,后退一步我就滚下去了,还好那聋子老太没有逼我滚下去,她还主动和我说了话,她告诉我说,喂,其实我不是聋子。我朝她耳朵上夹着的线看了看。她就揪了下来,递到我眼前说,你看,假的,不是助听器,就是一根普通的线和一只小塞子,是我自己做了骗他们的。 我不知道她要骗谁,不过我还是小心一点,原先我以为以我这样的鬼马之才,亲自出马对付几个老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事实无情地击毁了我的自信,我知道错了,我知道老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我千万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搞不好我被一个聋子老太卖了还替她数钱呢。 那脸可真丢大发了。 小心归小心,我的任务还是得想办法完成呀,我说,老人家,既然你不是聋子,那就太好了,我刚才在你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们的儿子……老太太朝我摆手。我奇怪说,怎么,难道你们没有儿子?老太太重新把那根做摆设的线夹到耳朵上,对我说,你说什么,我耳聋,听不见。我喷她说,你不是戴着助听器吗?老太太说,这个助听器效果太差,便宜没好货,他们说得买两万元以上的,才听得见。 这事情实在太诡异,太恶心,我终于要被他们气走了,我也应该被他们气走了,我把访问单朝他们的桌上一摔,老子不干了还不行吗! 真是还不行,因为意外的事情又接着来了,老两口见我要走,赶紧招呼我等一下,他们找了笔来,居然主动在访问单上签了名。 我又觉得离奇,问道,那你们承认这个委托人王先生是你们的儿子�?他们神回答说,我们签名,只是我们向你表示歉意而已,因为你的骗术没有得逞,我们虽然年老,但防骗能力还是有的。我赶紧拍马说,那是超强的。他们说,你也辛苦了半天,陪我们说了那么多假话,也付出劳动了,我们就签一下名而已,举手之劳,与人玫瑰,清香自留。 真有学问,这样的话我听都听不懂,他们都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