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叶寻根――家族成员对王筠治学的影响
摘要:作为清代“说文四大家”之一的王筠,之所以能够在《说文》研究方面取得骄人成就,坐上“清代文字学第一把交椅”,除了得益于自身的努力和师友的帮助等诸多因素外,亦与其家族成员的影响有着密切的关系。祖父王周早年的启蒙教诲,对王筠读书善疑态度的养成有着密切的关系;父亲王驭超的言传身教,既拓展了王筠的知识领域和体察深度,又为其从事《说文》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其表祖在王筠早年接触钻研《说文》六书之学与援古证今、舍碑印而择金文之认知方面,有启迪引发之功;其妻高梦萱阁亦与王筠在《说文》研究方面多有唱和。 关键词:王筠 王周 王驭超 表祖 高梦萱阁 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现代心理学理论认为,一个人自幼人格的养成与后天学业的建树,无不受到家庭因素的影响与制约。作为清代“说文四大家”之一的王筠(字贯山,号友),之所以能够在《说文》研究方面成为“许氏之功臣,段、桂之劲敌”,坐上“清代文字学第一把交椅”,除了一生以《说文》研究为“性命之学”的内在因素外,亦与其家族文化的熏染和祖父王周、父亲王驭超、表祖(名姓缺失)、妻子高梦萱阁等家族成员的影响和帮助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 影响王筠读书治学的第一人――祖父王周 王筠之祖父王周,字子蘧,号念复。生于雍正十一年(1733),卒于道光二年(1822)七月二日,享年90岁。王周为人极其孝顺,善于经营家产,尤以教族子弟读书为业。平生喜爱明朝林瀚(字亨大,号泉山)之言,曾著《学吃亏篇》以明其心志。 幼年时期的王筠,在11岁入塾正式拜王惺斋(字朝辂)为师之前,由于其父王驭超仕宦在外,故大部分时间是跟随祖父王周在老家安丘读书学习。王周作为王筠读书治学的启蒙人,对王筠读书为人之道的养成,产生了重要影响。王筠回忆幼年读书祖父对自己的影响时曾写到:“家君居京师,读书为人之道皆得之大父。”咸丰元年(1851),68岁的王筠对自己幼年跟随祖父初学《诗》《书》有疑而不敢问的经历仍念念不忘,于《教童子法》中做了详细地描述: 读《四书》时,见《大学》《中庸》注,皆题朱某章句,《论语》则题朱某集。不知古人注书多名章句,又不知《学》《庸》是古注粗疏,朱子创为此,则名章句。《论语》则多用前贤说,故名集也。又不知“注”“”是古今字,转以“”字为正。不敢问之师也。读《诗经》时,见《国风》一,不知下有《小雅》二、《大雅》三、《颂》四也。又曰《周南》一之一,不知上“一”字承《国风》一,下“一”字对下《召南》一之二至《豳》一之十五言也,直以为呓语而已。亦不敢问之师也。读《周易》时,见二程子序,当时虽不知朱子乃程子再传弟子,无由为朱子作序,然疑《四书》《诗经》皆朱子自作序,此何以他人作序也?朱《周易》一段末云:“今乃定为经二卷,传十卷。”核其卷数,固不符。不知朱子本义本连书于程子《易传》之后,述而不作,故谦而不再作序。朱子定本是文王《彖辞》、周公《爻辞》,分两篇居首,孔子自作者退处于后,不敢掺杂先圣之文,圣人之谦也。曰《彖上》《彖下》《象上》《象下》《系辞上》《系辞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谓之十翼。御纂《周易折中》即用朱子旧本也。明永乐时,苏州府教授删《程传》,专用本义。朱子曰:《程传》备矣者,始录传于后。而《序卦》传之《程传》,本分冠各卦之首,他不知,合录于本篇,遂致《序卦》无一字注解。我虽疑之,亦不敢问也。惟十一岁从王惺斋师,事事皆讲,遂知用心,以有今日。 由此可见,幼年时期的王筠已在祖父王周的教诲之下,逐步养成了字字细求、善存怀疑的读书治学态度。 二 影响王筠读书治学的家族成员――父亲王驭超 王筠之父王驭超,字驾千,号约斋。生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卒于道光十二年(1832)十一月二十八日,终年七十七岁。早年曾受知于仁和赵鹿泉先生,乾隆四十九年(1784)岁试第一,乾隆五十一年(1786)中顺天榜举人,次年考取咸安宫官学教习。历任四川遂宁、安徽潜山、霍邱、阜阳知县,寿州知州。一生著述颇丰,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海岱史略》。 王驭超对王筠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可以说是影响王筠读书治学最为深切的家族成员。王筠幼时,仕宦在外的王驭超虽不能亲授王筠学业,但并没有因此而忽略对王筠的教育,时常写信教诲王筠读书治学须放开眼孔。王筠在《送光寿堂先生序》中曾回忆道: 犹忆十一岁时,家君寄谕曰:“人不可眼孔小。”于是胆少壮,而未深悉其理,遂以不敢妄自菲簿之意,转而为不敢菲薄斯人之心。故论人则以圣贤律之,论诗则以杜、李、王、孟律之,论文则以秦、汉、唐、宋律之。 嘉庆四年(1799),王驭超远赴安徽潜山任知县,时年王筠已17岁。考虑到家乡教育条件的局限性(王筠曾在《送光寿堂先生序》中写道:“余居渠邱之鄙,为穷乡僻壤之地。天高山犬泽,以涤荡其心胸;无修竹茂林,以发明其耳目;又无秘书,以恣探讨;明师益友,以相与切磋琢磨,盖汩没于其中者十有七年矣。”故携王筠一同宦游江南。初至潜山,王驭超为使王筠能早日在科第上获取功名,因此对其督课甚严,而王筠“亦于读书之外别一无所好。尝观剧庭中,曲三终,默诵《周易》一过,丝肉之声嘈杂喧弗闻也”。 安徽期间,王驭超不仅亲督王筠学业,而且还先后聘请了孙药亭、方东树(字植之)等多位老师为王筠讲授学业,对王筠学问的养成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嘉庆五年(1800),王筠先从师于孙药亭,专意词章之学,与师多有唱和。后又与县府幕僚庐陵人刘紫垣结为莫逆之交,朝夕相处五年。嘉庆十年(1805),53岁的桐城人光寿堂担任潜邑山长,王筠与之一见如故,遂订为忘年交,两人相互切磋诗文,甚为投契。同年年底,光寿堂应须江刺史主讲席之聘而离去,王筠作《送光寿堂先生序》以赠之。嘉庆十一年(1806)八月,王驭超再署阜阳,次年又延请桐城人方东树于署,让24岁的王筠与堂叔王志超一同从其受学。 王筠在安徽游学期间,先学诗赋、古文、填词,然都因与其性情不合而作罢;后又涉猎经学,喜欢篆籀,年近三十才致力于《说文》之学。王筠作于这一时期的《覆瓿社灯谜》、《清诒堂灯谜》等,可视为其走向文字学研究的尝试之作。 嘉庆十三年(1808),王驭超因“潜山任内相验不实”案而被罢官。嘉庆十七年(1812),王驭超回归故里。此后二十余年,伏处于枫叶村学堂,专以读书问学与训导弟子为业。嘉庆二十一年(1816)秋,其二儿子王简参加乡试,因“主司以山东人物为问不能对”而失利。王驭超认为:“此即孟子所云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者也。宁不贻桑梓羞乎?乡曲之士习帖括以弋功名,语以稽古之学则笑以为迂,抑知学问由人、功名有命,得失亦略相等耳。”为帮助儿子顺利通过科举考试,在遍请名师施教的同时,王驭超亲率诸子取两汉至明朝史传所载山东前贤之事迹,历时三年而辑为《海岱史略》。 从以上史料我们不难看出,王驭超的确是影响王筠读书治学最为深切的家族成员。不仅于仕宦生涯之中,以宾从附益、切磋琢磨,延伸拓展了王筠的知识领域和体察深度,为其后来从事《说文》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而且携诸子编写《海岱史略》的经历,对王筠治学经验的养成亦功不可没。 三 王筠研治《说文》六书的启发者――表祖×× 除王驭超之外,尚有一“表祖”者对王筠早年接触《说文》六书之学亦有启迪引发之功。王筠之表祖究竟是谁,今天已无从考证。然从清人的称谓用语来看,可知此人当与王筠祖父或外祖父同辈。清人李因笃《仪小径》云:“表兄弟姊妹之子,曰表侄;表侄之子曰重表侄。谓我表侄者,我谓为表伯叔;谓我重表侄者,我谓为表祖。表祖以上,重表侄以下,不见礼传,则亦不必推矣。”另外,从王筠《论小学二书》中,我们还寻觅到以下信息。一是,此人当与王筠之友人翟云升(字舜堂,号文泉)过从较为密切。王筠《论小学二书》云:“去岁辱承札示,窃幸愚蒙得所启发,故竭鄙衷以俟两端之叩。悚息待命,一载有余,未见还示。惟闻文泉言先生见赏而已。”二是,此人当精于《说文》之学,尤对元代文字学家周伯琦(字伯温)之《六书正讹》稔悉能详。王筠不仅向其借阅过《六书正讹》,并且曾经写信向其请教过《六书正讹》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今《正讹》于俗字及《说文》本有之字,概目为俗别,或命为隶。夫身不生汉以上,安能知祭酒所收之字为俗别?欲取断碑古印以辟专门名家,不可也。如其叙文所引东观记古印,又安可俟哉……夫《说文》之芜久矣。徐鼎臣表云:写《说文》者多非其人,故错乱遗脱,不可尽究。今以集书正副本及群臣家藏者备加详考。然筠犹病其未考他书之引《说文》者,即如《释文》所引,半与徐本异,而义胜者多。苟能博采,尚可补苴,惜乎鼎臣之不能也。筠读之六个月,略有窥测。而学殖浅薄,家少藏书,未能阐发。所纠《正讹》之失,亦未知果是与否。结识太疏,独学无友,表祖而外,谁与正之?故敢缕陈,上乞斧削,惟裁示是幸。《正讹》篆法,良可爱玩,姑留案头,未能返璧。 从王筠上述所言可知,其表祖在王筠早年接触钻研《说文》六书之学与援古证今、舍碑印而择金文之认知方面,确有启迪引发之功。 四 王筠研治《说文》的伴随者――妻子高梦萱阁 王筠之妻高梦萱阁,清代胶州名仕高薰业铁崖(字又阜)之女、著名画家高凤翰(字西园,号南阜)之孙女,曾受业于满洲那彦成易堂之六公子枝止,自幼喜爱文字之学。自嘉庆七年(1802)嫁于王筠为妻,伴王筠治《说文》五十余年,与王筠多有唱和。从王筠《说文释例》中所存的两个例证,我们即可以推想二人分析字形、说解字音时的唱和情景: “牛”下云:“象角头三封尾之形。”“羊”下云:“象头角足尾之形。”案:牧牛羊者,必群驱之。而牧牛者,牛在前,人在后;牧羊者,人在前,羊在后。《诗》曰“麾之以肱,毕来既升”,羊性然也。牛则各识家而竞入矣,故“牛”之为字也,亦象自后视之之形。顾许君以为“角头三封”,小误。牛头下于肩,而肩高于顶,安得字之中出者与两角齐?段氏作篆中直下于两角,盖亦疑之而未得其所以然。余妻高梦萱阁曰“中出者象项领形”,是也。牛领本高,河南牛服轭,领尤高矣。《汉书・西域传》“宾国出封牛”颜注:“封,牛项上隆起者也。”此虽异物,然足证“封”可以谓“项”也。惟自后视之,先见其尾,再见其足,再见其领与角。牛行下首,故领与角三封也。乃“羊”字为迎而视之之形,而有头角四足一尾。“牛”字乃两足者,牛羊股短而腹大,自前视之,腹能蔽障其后足;自后视之,腹能蔽障其前足。然羊体小,为人两目所能摄,故四足全见;牛体大,为人两目所不能摄,故止见其后足也。许君之说牛也,不言足,盖亦疑而未决。 “产”下云“彦省声”,亦不甚妥……《唐韵》:“所简切。”段氏谓今南北语言皆作“楚简切”。余妻高,胶州人,其读书语言皆作“所简切”。恐它处尚或有之,勿以不见者为无也。 综上所论,我们不难发现,王筠之所以能够在《说文》研究方面取得如此骄人的成就,坐上清代文字学研究的第一把交椅,除了自身努力的内因之外,亦与其祖父、父亲、表祖、妻子等家族成员的影响与帮助有着密切的关系。 注:本文系山东省社科规划课题《王筠〈说文〉著述的民俗学解读》(08JDC087)后续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 殷寄明:《语源学概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 屈万里、郑时:《清诒堂文集》,齐鲁书社,1987年版。 [3] 王筠:《教童子法》,中华书局,1985年版。 [4] 王驭超:《海岱史略》,山东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5] 徐梓、王雪梅:《蒙学须知》,山西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6] 王筠:《论小学二书》,《学海月刊》,(第一卷第四册),民国三十三年上海印本。 [7] 王筠:《说文释例》,中国书店,1983年版。 作者简介:刘家忠,男,1962―,山东寿光人,本科,教授,研究方向:汉语史、地方文献,工作单位: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