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初的骨气
在北大老校长马寅初先生谢世30周年之际，我想到了他的骨气。 季羡林生前曾说，他“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梁漱溟，另一个就是马寅初。他们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脊梁。”朱健国则称马寅初为“五十年第一士”，“中国20世纪下半叶第一文化良知！”他们这样说，倒非眼下的胡乱吹捧和捧吹，而是恰如其分的定评、至论。事实俱在，马老的骨气，在20世纪四十年代以来的中国知识分子中，无有出其右者。 马寅初的骨气，集中表现在不畏强权，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直言犯上，敢怒敢骂，哪怕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1940年夏，他就接到国民党特务机关放有子弹的恐吓信，企图让他闭嘴；但他在重庆的公开演讲中，照样痛斥发“国难财”的“四大家族”“丧尽天良”，并把批判的矛头直指蒋介石。说蒋“根本不够资格”称什么抗战的“民族英雄”，“因为他庇护他的亲属家庭，危害国家民族！蒋先生若想做民族英雄，必须做到四个字：大—义—灭—亲！惩办孔祥熙、宋子文！”胆大包天的马寅初，由此博得“长空响惊雷，直声满天下”的美誉。可他随后即付出了代价，被蒋介石下令逮捕，关进了贵州、上饶的“集中营”。 当学界名流、文化精英唯唯诺诺、服服帖帖、随风起舞，纷纷化为“绕指柔”的时候，马寅初风骨依旧，为坚持其“新人口论”而不怕挨整受批，不怕当“右派”，对强权寸步不让，绝不低头！康生、陈伯达、郭沫若、周扬等理论权威的口诛笔伐，北大校园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围剿，都没有吓倒他、压服他。相反，马老公开声明，“为了国家和真理，我不怕孤立，不怕批斗，不怕冷水浇，不怕撤职坐牢，更不怕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要坚持我的人口理论”。其铮铮铁骨，沛沛浩气，真可与日月齐光，垂范千秋。 最见马寅初骨气的，是面对奉命来“做工作”的“忘年之交”“请求”马老对“新人口论”写个“检讨”：“检讨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也算是过了这一关。如何？”马寅初却不领情，沉思后用两句话作答：“吾爱吾友，吾更爱真理。为了国家和真理，应该检讨的不是我马寅初！”这就是马老宁折不弯、献身真理的矫矫风骨！权力可以对马老采取“组织措施”，削其职、罢其官，赶出北大燕南园，把他软禁起来，但事实终究彰明，马老的“新人口论”没有错。鼓励生育导致的人口激增问题，给中国的经济、社会带来沉重负担，波及几代人。1979年胡耀邦在审阅马老的平反材料时叹曰：真是“批错一个人，增加几亿人。” 黄庭坚诗云，“胸中已无少年事，骨气乃有老松格。”（《送石长卿太学秋补》）知识精英当然要有知识、有创见。倘若知识分子挺不直脊梁，只要功利、不求真理，在权势、金钱的淫威下畏畏缩缩，溜须拍马犹恐不及，丢弃了独立人格，那么我想，便枉称知识精英，且是学界士林之耻！ 马老骨气今何在？现今中国的知识分子，应该好好检讨一番。 【紫陌红尘荐自《湘声报》2013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