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两种智慧_自知之明与自欺欺人

【哲学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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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两种智慧：自知之明与自欺欺人

□何建津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

哲学部，福建

福州

350012）

摘要：哲学作为关于人类生存发展和安身立命的大智慧，是指向人自身的反思思维。而作为反思思维，哲学首先给人以自知之明的智慧。自知之明不仅使人有敬畏之心，而且使人自觉到生命的尊严与价值。佛教用“空”的观念揭示了人的自欺欺人这一特性之后，使人的命运面临两种选择：一是按佛的教导，禁欲离世、坠入空门；二是追求更高层次的自欺欺人。这种更高层次的自欺欺人就是哲学形而上的真、善、美追求。这种追求既使人免于跌入佛门的虚无，又使人免于在世俗中堕落；既使人能够立足现实的人生，开掘出生命的潜能和创造性，又使人能反省到人性之恶、反省到人性的弱点和人的有限性；既使人深邃、清醒，又让人能找到精神支柱、心灵的家园和情感的归宿。

关键词：哲学；自知之明；自欺欺人〔中图分类号〕B0一、哲学是大智慧

人们对哲学的认识常常与哲学家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而真正的哲学家其实是睿智豁达、心态阳光、和善宽容、人格高洁、谦虚正直之人。孔夫子为了救治天下，奔走不息却无人理睬，一副落魄模样，于是有人说他象“丧家之犬”，孔子自己却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意思是说“人的外表，不是最重要狗，然哉！然哉！

的。说我外表象丧家之犬，没错，没错！”）你看，哪怕侮辱他的话，也能从为仁之道的高度予以包容和化解，没有半点尖酸刻薄。那么哲学究竟是什么，它何以能塑造出如此境界的哲学家人格形象？

我们常说，“某某人”象“哲学家”一样深沉，“某句话”包含了丰富的“哲理”。这说明哲学与浅薄无缘，哲学与智慧相关。的确，真正有些哲学修养的人，凡事要看得远一点，想得深一层，说得透一些。苏格拉底说哲学就是“爱智慧”之学。的确，真正懂哲学的人，应该是很灵通的人、有智慧的人。苏格拉底就曾自称为一只在城邦飞，蛰刺、惊醒雅典这个迷顿昏乱的庞然大来飞去的“牛虻”

物，以促其重新奋发。这说明哲人确有不同凡响的智慧。但是我们不能反过来说，智慧就是哲学。因为智慧有层次之别。广而言之，凡是包含人类创造性的文明成果都是人的智慧之果。一个科学发现、一个技术发明、一个制度设计、一个艺术创造……这都是人类智慧的体现。但是，这些并不就是哲学。

哲学是什么？真正的哲学是关于人类生存发展和安身立命的大智慧。而刚才所讲的这些智慧之果只是就自然、社会或人的某一个方面、在某一个层次上有所发现、发明和创新，因此，它是一种受条件限制的有限智慧（或者说［收稿日期］2011－05－11

［作者简介］何建津，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哲学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哲学基础理论与社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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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6547（2011）12－0053－04

是一种聪明和技巧）。如物理学只是研究自然世界的物理属性这个方面；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定律，只是机械力学或经典力学层次上的发现；而原子、亚原子的发现则是量子力学层次上的发现。又如经济学主要研究社会经济活动的规律；医学主要研究人体生理结构和运动变化规律。这些发现、发明或创新都能在一定范围内解决人所遇到的现实问题，给人的生活带来诸多便利，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这些智慧之果超出其适用范围，也可能变成祸害之本、罪恶之源。如我们可以把经济学揭示的等价交换作为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运用于一般的物质商品交换，但是当我们根据等价交换的原则把世界万物都商品化、市场化的时候，如权力、爱情、亲情、友情、诚信、良心等等都商品化的时候，社会将成为一个没有伦理道德、没有公平正义的动物世界。因此，这些智慧之果并不是一种大智慧。

那么哲学为什么是一种大智慧？它在何种意义上是大智慧呢？我们认为，哲学之所以是一种大智慧，是因为哲学是在归根到底的层次上就人与世界的关系作出解释和说明。所谓人与世界的关系，就是人把握世界的方式。人具有多方面需求和属性，世界也具有无限丰富的多样性。这就意味着人与世界的关系是极其丰富的，从而人类把握世界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通常来说，人类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主要包括：神话、常识、宗教、艺术、伦理、科学、哲学等。一颗参天古树，会在民间演绎出许许多多的传说、故事。如某某人就是从这颗树下得道升天的、这棵树可以助人们避邪消灾、确保来年风调雨顺等等。这是以神话传说的方式来把握世界。而植物学家则更关注这棵树属于什么树种、树龄有多长、材质坚硬还是疏松等等。这是以科学的方式来把握世界。一个文学家看到这棵树可能会触景生情，吟唱出流传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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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的美文佳句。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这首词借这颗树和周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边的景观表达了作者惆怅、苍凉的心情。这是以艺术的方式把握世界。

从这些把握世界的方式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是人以自己的感官、情感、思维指向外部事物，有一个外物作为人的对象存在。因此，是一种对象思维。但是我们要看到，在这些把握世界的方式中，虽然人描绘、感受的是外部事物，而这些描绘和感受所表述的其实是人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意义、自己的情感。这就意味着，对人自身的需求、人自身的目的、人自身的情感、人自身的价值……总之，对人自身的把握和了解比对外部事物的把握和了解更为根本。因为我们所听到、看到、感受到的外部事物，其实都是人根据自己的目的、需要、情感等等构建、塑造出来的。因此，相对于指向外部事物的对象思维，人，其实还需要一种指向自身的思维，即反思思维。

所谓反思思维就是对思索进行再思索。人，是唯一的思索者，因此，对思索进行再思索就是对人、对人的思索活动和思索活动的结果进行再思索，或者说对人的对象思维进行再思维。这是一种更根本的思维方式。它指向的是人自身。哲学思维就是这种指向人自身的反思思维。苏格拉底就曾用镌刻在古希腊德尔菲神庙上的一句箴言———“认识你自己”，来启发人们进行哲学思考。的确，哲学就是在人类认识人类自己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哲学是在归根到底的意义上对人与世界的关系进行解释和说明的大智慧。

二、哲学智慧与自知之明

上述意义上的哲学作为大智慧，首先是一种反思的智慧。人有两种聪明。一是知物之明，即在对象思维中把握外部事物的聪明才智；二是自知之明，即在反思思维中认识自我的心灵智慧。“自知之明”就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做什么、能做什么，为什么做，该怎么做。这种自知之明就是哲学意义上的反思的智慧。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就人与动物比较而言，自知之明是人的独特之处、可贵之处。这是动物所没有的本事。马克思曾说：“动物是和它的生命活动直接同一的，它没有自己和自己的生命活动之间的区别。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意思就是说，人有自知之明，动物没有。正因为这样，动物不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任何责任，因为动物对自己做了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没有自觉意识；人，则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因为人都有自知之明，人的行为都是自觉的，都知道趋利避害。“人贵有自知之明”的第二层意思是，就人与人比较而言，自知之明是一种可贵的品格。的确，虽然自知之明是人相对于动物的独特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任何时候都有自知之明，也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其实，人与人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而一个人自知之明的程度，最根本地体现在两个方面：有无敬畏之心；有无自尊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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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有无敬畏之心来看。不够有自知之明的人，或者，人没有自知之明的时候，往往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在他人面前、在历史面前、乃至在自然宇宙面前，缺乏必要的谦卑和敬畏。当然，有自知之明意义上的有敬畏之心不是把敬畏的对象神化，而是认识到人的局限。

首先是敬畏自然。现代社会科技进步看上去已经使自然越来越听命于人的摆布，人类似乎已经真正成为自然的主宰，获得了充分的自由。所谓“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早已不是科幻故事。但是事实上，相对于无限复杂、无限广阔的自然宇宙来说，至今人类所把握到的自然仍然只是宇宙极其有限的部分和层次。自然宇宙有着人类永远无法穷尽的奥秘，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自然宇宙有足够的理由让人类永远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牛顿晚年说：我只是一个海边上的小孩在拾贝壳，我所知的只是沧海之一粟。这是一个大科学家的自知之明。面对在自然宇宙面前越来越自信、甚至有点自负的人类，恩格斯曾这样提醒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其实，现代科技所产生的负面效应，更加都报复了我们。

呼唤人类的自知之明。现代科学技术进步带给人类的并不都是快乐和福音，而常常是进步与风险并存，便捷与异化同在。如核能技术使人类在利用能源方面实现了历史性突破，但也制造出毁灭地球和人类的技术风险；信息网络技术使我们能在瞬间获取任何所需要的信息，但同时无限的网络资源又使“我们的思考被大量的信息所埋没，使我们的视野、我们的眼睛被大量看似时尚的无益的信息所遮蔽，使我们的头脑被滔滔江水般奔涌而来的信息所蹂躏”，使我们变得越来越不会思考，思考越来越没深度；网络虚拟空间的交往能便捷、无限地扩大我们的人际交往网络，但同时也使我们失去了很多面对面交流的内涵与乐趣，虚拟空间的人际关系越来越丰富，而现实的人际关系却越来越疏离。还有，生物克隆技术、生物基因技术，无疑是人类在破解生物密码方面的巨大进步，但是这些技术也可能对人类生物遗传带来难以预测风险，甚至对人类伦理道德带来巨大冲击。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科技多么发达，人类永远需要保持对自然宇宙的谦卑与敬畏。当然，对自然宇宙保持敬畏并不意味着重新把自然神化，而是在自然宇宙面前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人类在无限的自然宇宙面前永远有无知、无能的时候。

其次，要敬畏社会历史。历史上，曾经有多少英雄豪杰踌躇满志、轰轰烈烈，似乎能翻云覆雨，让历史按照自己指点的方向前进，但是事实上从来只有时势造英雄，没有英雄造时事。那些个英雄人物一旦失去对历史潮流的敬畏与尊重，无不落下个悲剧性的结局。拿破仑曾经作为新兴资产阶级的英雄人物，叱咤风云，把资本主义精神散播到欧洲各地，并被黑格尔誉为“骑在马背上的世界精神”，而一旦他雄心勃勃地要成为统治整个欧洲的法兰西帝国的皇帝之后，他已经开始逆历史潮流而动，最终他在遭受了一连串的军事失败之后，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孤岛上，凄凉地结束了自己的晚年。华盛顿曾经为美国的独立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不仅果断拒绝了要他做美国皇帝的请求（手下的一员大将汉密尔顿），而且在当了两任美国总统之后，主动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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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第三任总统的机会，他这一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举动，不仅成就了他个人的伟大，也在民主制度上成就了美利坚合众·J·艾利斯在《华盛顿国的伟大。正如著名历史学家约瑟夫

传》中所写：“一个两次缔造美国的人，如何免疫于最高权”的确，历史力的诱惑，出演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退场。

强人都必须意识到，任何人在历史中所能发挥的作用都是有限的，地球离了谁都照转。

再次，要敬畏他人。敬畏他人，不仅仅是敬畏德高位尊的人，也包括敬畏普通民众。而今天对于“敬畏民众”，又不能仅从古代所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意思是说，普通民众既能成就一个政权，也能颠覆一个政权，因此，政权的统治者应该善待民众，敬畏百姓。这种理解存在两个问题：首先，这个意义上的“敬畏民众”主要出于外在的目的，即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定，而不是出自个体内心的需求。而事实上，掌握国家权力的人并不时时都能从维护政权稳定这个讲政治的高度来看待敬畏民众的问题。而且即便权力体制中的大部分人能从维持政权稳定这一讲政治的高度或迫于上级的强制和压力不得不敬畏民众，其敬畏民众的表演性往往大于其真实性。因为当人的观念和行为，不是发自个体内心的自觉、自愿，而是受制于外在目的和强制的时候，其观念和行为都往往不够真诚，甚至带有欺骗性。换句话说，当统治者仅仅出于维护政权的外在目的而敬畏民众时，往往并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敬畏民众，而是把民众当作政治工具来利用。在这里，政治成了最高目的，人成了政治的工具。这显然不符合现代政治文明“以人为本”的历史潮流。现代政治应该以人为最终目的，政治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为政治服务。其次，“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说法本身隐含着一个政治前提，就是坐在政权之舟中的人与普通民众在社会地位上有事实上的等级差别，即舟在水上，水在舟下。舟水关系是不平等的。舟上的人敬畏民众的出发点主要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政权中高人一等的地位。而现代政治文明则要求人人平等，人格、身份、地位、机会上的平等，要求权力体制中的人来自普通民众，不脱离普通民众的生活。换句话说，权力体制中的人与普通民众是鱼水关系而非舟水关系。鱼在水中游，是水养活了鱼，同时鱼也净化了水。这种权力体制中的人之所以要敬畏普通民众，一是因为普通民众作为一个群体其智慧和力量是个体所不能比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这说明群体、团队的智慧和力量总是大于个体的智慧和力量，用系统论的话说就是“整体总是大于部分之和”。因此，个人再伟大，再英明，也要看到自身在团队面前的局限，要看到普通民众中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力量；二是因为普通民众作为一个个体，在人格尊严上，个人权利上，与精英人物是完全平等的。因此，每个人都应该发自内心地把别人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尊敬，尊敬、敬畏普通民众，其实也是尊敬自己；如果我们不把普通民众当人，其实就是不把自己当人。这就引出了自知之明的第二个方面，人要有自尊之心。

从有无自尊之心来看。有无自尊之心也体现自知之明的程度。如果说敬畏之心是教人不要把自己摆得太高，要认识到自身的有限性、局限性，那么所谓有自尊之心则是教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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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自己摆得太低，要自觉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生命尊严与价值，自觉到自己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生命个体，即人要把自己当人看。这一点对于中国人尤其重要。中国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国度。但是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到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清朝建立民国，这两千一百三十二年时间里，虽然经历了数十次王朝更替，但两千多年时间里，中国的政治统治一直是以帝王家族为核心，以科举选拨为补充的专制统治。也就是说，国家权力属于皇帝家所有，帝王运用权力的方式是通过科举考试向社会开放，选拨文武官员，当然王朝建立初期，也会按照军功大小给武官赏赐官爵，但皇位是从来不向社会开放的，而且只能在父系血亲中世袭；同时，无论什么方式选拨出来的文武官员都必须是为皇帝家的江山社稷尽忠、卖命的忠臣。这意味着，权力属于皇帝一家独有，其他人都是皇家奴仆。2000多年的帝国政治统治，给中国的民族性格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这就是人人都不把自己当人看，而是对上把自己当奴才，对下把自己当主子，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主奴根性”。这种民族劣根性，至今仍然有一定影响。而真正的哲学作为具有反思功能的智慧之学，能够让人自觉到人作为一个人所应当具有的自尊之心。

总之，哲学作为使人有自知之明的反思的智慧，不仅使人有敬畏之心，同时也使人自觉到生命的尊严与价值。可以说，一个人的哲学天赋越高，哲学修养越高，其自知之明程度越高。而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仅既能意识到人的有限性，也能认识到人的可贵。因此，哲学有助于把真正符合人性的东西发挥出来。

三、哲学智慧与自欺欺人

，还有人有两个特性，除了前面分析的“有自知之明”一个特性就是“能自欺欺人”。注意，这里的所谓自欺欺人，不是指明明自己都不相信而装着相信，或者自己都不相信却强迫别人相信，如皇帝的新装、掩耳盗铃。这是低层次的自欺欺人。本文所谓自欺欺人是一种较高层次的自欺欺人，即。这里所谓“人所相信的”用“人”所相信的来说服“人”

是指人真的相信的，而不是假装相信或被迫相信，用人所真的相信的来说服人，包括说服别人，也包括说服自己。如看到当官的能办很多一般人办不了的事，于是人们相信在中国当官真好，并为自己立下了一定要当官的志向。这就是用自己所相信的、信以为真的来说服自己、激励自己。

那么为什么说用“人所真的相信的”来说服人也是自欺欺人呢？对自欺欺人的这种理解是源自佛学“空”的观念。在佛学看来，世界本来空无一物。而凡俗世界的人心却偏偏要虚构出种种功名利禄，激起人们狂热追逐，使世人深陷种种迷障无法自拔。有人看到当官好，于是不择手段一定要当官，当大官；有人看到当明星好，于是有人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一定要做明星、名人。但是在佛眼里，荣耀的官位、风光的名人，这都是人心虚构出来的。芸芸众生本无贫富贵贱之别，世间万物本无大小多少之分，悠悠万事本无轻重缓急之别。而世俗的人却由于缺乏一双慧眼，少了一颗素心，总是对虚幻的功名利禄信以为真，执迷不悟，从而失去了人所应有的智慧，平添了许多痛苦和烦恼。正是在佛学“空无一物”的意义上，我们说为名利所困、为情感所累的世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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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所困所累之物都并非是“空灵”的人心真正所需。

佛教用空的观念揭示了人的自欺欺人这种特性之后，使人的命运面临两种选择。一是按佛的教导，禁欲离世、坠入空门；二是追求更高层次的自欺欺人，即哲学形而上的真、善、美追求。

之所以有第一种选择，是因为在佛看来人世间本来空无一物，甚至人的生命也逃脱不了化为尘泥的命运，我们又何必成为名利、情感的奴隶呢？在经历过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之后，很多中国人都大彻大悟：原来生命如此脆弱，能够活着已是一种幸福，活着的人又何须为了世俗的名利尔虞我诈、恶斗不止？这种觉悟其实就是受益于佛的教导。应该说，这种教导对于那些曾经在世俗生活中饱经沧桑、历尽磨难的个体生命来说，的确不失为一种为生命之躯减压、让生命境界升华的人生智慧。但是这种觉悟作为一种人生态度也会遭遇两个难题：第一，从生命个体来看。过早地息心去欲、坠入空门，对于那些人生还未充分展开的生命个体来说，将与生命中的许多美好失之交臂，因为生命勃发所带来的不只是痛苦与烦恼，也有许多精彩和美好；同时，一个没有真正经历过锤炼的生命发出人生苦短的叹息，总有点无病采桑子》这首词中所写：呻吟味道。正如宋代的辛弃疾在《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可见，生命的真谛只有在有了一定的人生历练之后才会显现，没有在名利场角逐过的经历，人生是空洞、苍白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也曾说：“老人讲的那些宗教真理，虽然小孩子也会讲，可是对于老人来说，这些宗教真理包含着他全部生活的意义。即使这小孩也懂宗教的内容，可是对他来说，在”从这这个宗教真理之外，还存在着全部生活和整个世界。个意义上说，佛的智慧并不是简单空洞的理论说教，而是艰难曲折的人生结晶；佛的智慧既能够净化和升华已经污染过的灵魂，也可能窒息年轻生命的活力与精彩。第二个难题是，从社会整体来看，当佛那种消极退守的人生态度成为一个社会主导性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时，社会将逐渐丧失生机、活力、动力，并逐渐暴露出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的矛盾。这种神圣与世俗的矛盾在中国历史上曾经一再出现，如历史上“三武灭佛”历史悲剧。所谓三武灭佛指的是，公元5世纪前期北魏太武帝下令焚烧佛经、拆毁寺庙、虐杀僧人；公元6世纪后期，北朝周武帝勒令僧人还俗；公元848年唐武宗下令拆毁寺庙、没收寺庙财物，勒令僧人还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历史悲剧？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佛教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普遍流布，严重削弱了世俗社会发展的动力与活力：人们纷纷削发出家，不事嫁娶婚配，导致劳动力锐减，经济凋敝，政府和民间财富萎缩，社会停滞衰败。人们对神圣的向往、追求与现实的世俗生活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可见，当人类远离甚至脱离现实，而仅仅生活在神圣但虚空的彼岸世界时，同样会误入歧途。

事实上，神圣境界和世俗生活原本就是人类生活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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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的一体两面，二者只能相互依存、相互包容，而不能相互否定、相互抹杀。凡俗世界、个体生命当然需要神圣和崇高来指引和提升，一味沉溺于世俗的功利而不知反省，人性的光辉将无法显现；但完全用人类对彼岸世界的想象与向往代替现实的生活，完全离开现实的人生积淀来领悟宗教的神圣境界，人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将会被遮蔽和扭曲。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既要肯定佛的智慧，也要看到它给人类命运提供的选择并非十全十美。

总之，即便佛教揭示了人的自欺欺人的特性，人也不可能真正彻底摆脱世俗之人自欺欺人的宿命，佛不过是从精神层面为世俗众生多提供了一种可供参考的人生智慧和处世策略，佛只能作为社会个体进行自我拯救的人生智慧，不能成为经邦济世、治国理政的价值准则。也就是说，佛的智慧既使人看到了自身自欺欺人的人性弱点，但又无法使人真正彻底摆脱这一弱点。人，人类的命运注定要遭遇这种尴尬———不愿意自欺欺人，又无法摆脱自欺欺人。怎么办？于是，逼出了人类命运的第二种选择：追求更高层次的自欺欺人。这就是哲学上的形而上的真、善、美追求。

所谓更高层次是说，相对于功名利禄这些功利上的追求来说，哲学追求的真、善、美，具有精神价值，它高出了世俗的功利追求，当然，也没有超出人的生活范围而走向神圣的境界。为什么说这种追求还是自欺欺人呢？这还是从佛教的眼光来看，是自欺欺人。因为从佛教空的层次来看，道德上的善，艺术上的美，科学上的真，虽然超出了功利，但仍然没有超出人的生活而走向神圣，真、善、美的标准还是人“心”构造出来的。如孟子讲：看到小孩快要掉到井里了，我去救他，不是为了要他的父母知恩图报，不是为了得到社会赞誉，而纯粹是因为恻隐之“心”；别人的报答、社会赞誉这都是世俗功利，我救助快要落井的小孩纯粹是因为听从，超功利的良“心”的召唤，或者说是“自觉地放弃自己”当然也不是听从神的召唤。所以“善”的追求一方面没有功利性，另一方面也没有神性，而是符合真正人性。把道德上的“善”抬升到宗教神圣的高度，或者用道德来压抑、摧残正常人性，都不是真正的道德。当然，善举并不完全是出自道德，也有善举是出自宗教。如西方人做慈善就大多是听从上帝的召唤。但从哲学看来这却是真实的追求。因此，这种哲学上的追求介于功利和神圣之间，还停留在属人世界。这就是哲学的独特之处。

这种哲学上的追求既使人免于跌入佛门的虚无，又使人免于在世俗中堕落；既使人能够立足现实的人生，开掘出生命的潜能和创造性，又使人能反省到人性之恶、反省到人性的弱点和人的有限性；既使人深邃、清醒，又让人能找到精神支柱、心灵的家园和情感的归宿。总之，哲学是让人看透而不看破，让人入世而不随俗，让人出世而不消沉的人生大智慧。■

参考文献：

［1］孙正聿．哲学通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98．

［2］黄克剑．论语疏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江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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