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力宝的失败

健力宝的失败

吴晓波写著的于去年4月出版的《大败局》Ⅱ刻画了九个企业的兴衰史--健力宝是第一个。吴晓波是财经作家，也曾是哈佛大学的访问学者，对中国企业史--时间虽短却不容忽视--很有研究。这本书里的介绍企业的兴起和倒下都有着强烈的中国特色，或许从资产规模上它们并不具有代表性，但就关注度而言，他们却都曾经是风暴漩涡的中心，媒体和公众都曾给它们报以掌声和恭附之辞，也曾给它们回以嘘声和唾弃之词。及时新闻注重冲击力难以让人们深度挖掘，而太久的历史往往又充满了诡异的色彩，这边不及时也不太久的书也给我们一个中焦去试着回望转型期的企业史和它们赖以翻滚的变革中国。

小时候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依稀还记得健力宝几乎就是饮料的代名词，有一点汽有一点甜还有一点贵。实际上早在1984年，健力宝就已经扬名中华，这个广东三水的企业当年因为洛杉矶奥运会赢得了不可想象的关注和“中国魔水”的称号，而这些甚至都是与百事给它的代工密不可分--在国内企业到处代工的今天，百事当年的代工难以理解--84年中国尚无易拉罐企业，百事为其代工文中并未详述，但可以想象当家人李经纬的干劲。

“你想身体好，请喝健力宝”是健力宝当年的广告词，健力宝的一些营销手段有一些到今天仍然相当受用--“拉环有奖”这个无比耐用的促销创意，出口返销的新闻爆料--如今的广告里不时还会出现外国人恭维产品的画面等等。这些如今看来很平常，但在那个国有资本未从竞争性行业全面退出的90年代，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诱人。2元1瓶的定价无疑为健力宝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现金流和资产积累。

在缺乏技术和知识产权保护的中国，被仿冒是每个著名企业的常态，不过仿冒不是假冒。可乐进入中国后，出现过“天府可乐”、“西湖可乐”等等。健力宝可谓是另辟蹊径而避免了直接竞争，开创了自己的蓝海，在太阳神和三株风云的90年代，健力宝则巧妙地避免了与它们在红海搏杀，基本上固守着自己的蓝海，也没有能够开辟新的蓝海。然而一个高速成长行业里的高速成长的企业却没有显示过大的雄心不能不激发后人的疑问，吴晓波给了他的答案：可口可乐般的自信和未来的产权归属的谋划，后者显然要隐蔽的多。

1997年是个“不再令人着迷”的年代，这一年里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逝世，特立独行的王小波和风行乐坛的张雨生也于这一年归天；7月1日香港回归后第二天，亚洲金融风暴抵临泰国，带来了中国经济之后几年的不景气；还是这一年《泰坦尼克号》上映，对于健力宝而言，这一年表面上仍然风和日丽，李经纬把总部迁往了广州38层健力宝大厦，健力宝各项营业指标均位居全国第一，而所有这些对于三水市政府则无异于背叛--税源始终是地方政府赖以生存的基础，主政者业绩的最好证明。

随着健力宝香港上市方式的被否决，彼时的政商关系已然恶化，这种情况的延续使得到了健力宝开始走下滑路，“国退民进”国企产权明晰MBO成为新的政策热点，郎顾之争、国资流失尚未成为舆论主流的时候，李经纬和他的团队始终被排斥在收购名单之外。最终，健力宝以一种世人瞩目的方式完成了产权转让：面对新加坡公司的收购，舆论一边倒向了健力宝；而在李经纬团队与市政府谈定条件似乎马到功成之时，大股东三水市政府遇到了仅28岁的张海，后者最后时候取代李经纬获得了健力宝。

至此，健力宝完成了产权转换，但产权却易手给一个三水市政府并不了解的玩弄资本的对手--资本运作在之后的案例中有着更惊心动魄的放大--商业中的基本逻辑被摒弃。张海在健力宝一年多，虽有第五季等新品，但公司未有大的起色，而第五季被最后成为了一个笑料。直到2007年统一二度并购并最终成功入主健力宝，它的品牌价值虽然巨大，但企业早已没落。

李经纬在2002年还得到了“涉嫌贪污犯罪”的照顾，其麾下4为副总裁三位被“双规”、一人“出逃”--这些都是给政府官员定罪的用词，产权未明晰情况下的中国企业特色便无比生动，与他们有着相似命运的何止李经纬和他的团队。唯一的区别是，健力宝这个已淡出国人视野，它当年所开创的蓝海虽然地盘在变小，但至今仍很特别，而在中国饮料业的浩瀚海洋中，我们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新贵族，健力宝还没有来得及分享盛宴就早早离场了。

健力宝的兴衰中，政府的手过于强大以至于盖过了实业家的光芒，而渐进的国企改革在那个意识形态纠缠不清的年代摸着石头过河，直到十多年后才发现了产权明晰的重要，那些早有了断的和那些有着良好政商关系得以产权明晰的企业，不少如今已是茁壮大树资本是经济的巨大推动力，但是健力宝的例子却生动了展示没有实业基础和职业经理人制度的中国企业在产权已经明晰的时候，企业是如此简单地滑向谷底，只有资本玩家们分享了这枚不算甜美的果实。

三水市政府的态度无疑是健力宝倒台被翻到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而它的推动力的形成又何止于一时，骨牌倒掉之后，李经纬成为这场游戏中的悲情人物，然而他注定是中国改革中的一个标志性人物，他的失败和健力宝的褪色令人遗憾和痛心，三水市政府也为后来地方处理国资上了生动一课--政府责任难以追究，但对这个地方投资环境的影响却不可能很快消亡，当地民众也不大可能从低价卖掉的健力宝中获得更多利益，而国资的属性和发展趋势至今仍为人们所探究。这个城市如今已是佛山的一个区，网站上专门有一栏叫“三水名片”，不知道当年主政者能不能了解三水最好的名片就是健力宝--每罐外壳上都会刻上这个小城的名字，网站上的 “财经人物”列了十几个人，李经纬意料之中的不在榜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