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牛肉面
一碗牛肉面
读大学的那几年，我课余一直在姨妈的饭店里打工。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饭店里来了一对父子。那个父亲是盲人，他身边的男孩小心地搀扶着他。男孩衣着朴素得近乎寒酸，身上却有着一份沉静的书卷气，想来还是个学生。男孩把老人搀到一张离我的收银台很近的桌子旁坐下。
“爸，您先坐着，我去开票。”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我的面前。
“两碗牛肉面。”他大声地说。我正要低头开票，他忽然又面带窘迫地朝我用力摆了摆手。我诧异地抬起头，他朝我歉意地笑笑，用手指着我身后的价目表，用手势告诉我，要一碗牛肉面，一碗葱油面。我先是一怔，接着便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叫两碗牛肉面是给他父亲听的。我会意地冲他一笑，开了票。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神色。
厨房很快就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男孩小心地把那碗牛肉面移到他父亲面前，
细心地招呼着：“爸，面来了，您小心烫。”自己则端过了那碗葱油面。
那老人却并不急着吃面，只是摸摸索索地用筷子在碗里探来探去。好容易夹住了一块牛肉就忙不迭地用手去摸到儿子的碗，把肉往里面夹。
“吃，你多吃点。”老人一双眼睛虽然无神，脸上的皱纹间却满是温和的笑意。
那个男孩并不阻止父亲的行为，而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父亲夹来的肉片，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把肉片夹回到父亲的碗中。
“这个饭店真厚道，面条里有这么多肉。”老人心满意足地感叹着。
那个男孩趁机接话：“爸，你快吃吧，我的碗里都装不下了。”
“好，好，你也快吃。”老人终于低下了头，夹起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男孩微微一笑，这才大口吃着他那碗葱油面。
姨妈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我身边，静静地望着这对父子。这时厨房的小张端来了一盘干切牛肉，她疑惑地看着姨妈，姨妈努
嘴示意，让小张把盘子放在那对父子的桌上。
那个男孩抬头环视了一下，见自己这一桌并无其他顾客，忙轻声提醒：“您放错了吧？我们没有叫牛肉。”姨妈走了过去：“没错，今天是我们开业年庆，牛肉是我们赠送的。”我一听这话，心虚地左顾右盼，怕引起其他顾客的不满，更怕男孩疑心。好在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幕，男孩也只是笑了笑，不再提出疑问。他又夹了几片牛肉放入父亲的碗中，然后把剩下的都放入一个装着馒头的塑料袋中。
这时进来了一群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店堂里顿时热闹起来。等我们忙着招呼完那批客人，才发现男孩和他的父亲已经吃完面走了。小张去那张饭桌收碗时，忽然轻声地叫了起来。原来那个男孩子的碗下，压着几张纸币。那几张钱虽然破旧，却叠得平平整整，一共是六块钱，正好是我们价目表上一盘子切牛肉的价钱。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声的叹息静静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