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克什米尔地区拉达克和巴尔蒂斯坦
拉达克既然被称之为“小西藏”,那么它与西藏地区的关系就不仅仅是地理相连的问题了。因为仅仅是地理相连是不足以造就相近的族群意识、文化的,拉达克地区能够同样成为藏民族的载体,表明其与青藏高原有着相似的地理环境,抑或其本身就是青藏高原的一部分。那么拉达克究竟是不是青藏高原的一部分呢?
喜马拉雅山脉作为青藏高原在南部的地理边缘,已经是一个人所尽知的共识了。从这一点来看,拉达克应该是有资格被纳入青藏高原的范畴的。因为这条世界最高的山脉,并非完全处于中国和南亚国家的边境线上,它的西端位置实际是处在今天的印控克什米尔当中。印控克什米尔内部的两大板块:拉达克与克什米尔盆地,则分别处于喜马拉雅山的北部及东南部。
并不是说与喜马拉雅山沾边的土地,就天然属于高原族群的覆盖区。喜马拉雅山脉的南麓能够接收到大量印度水气的山地,就因为环境过于湿润而不是藏民族的天然领地。通过之前对高原地缘结构的分析,我们会发现高原文化的环境背景整体是非常干燥的。至多400多毫米的降水,以及高海拔所带来的空气、温度方向的变化,是之形成有别于周边其它民族文化的基础。从这个角度来看,喜马拉雅山北麓更容易成为藏民族及其先人,自然渗透的方向。
当然,仅仅依靠一条山脉的延伸,并不足以支撑在拉达克地区,形成与青藏高原类似的高原环境。不过我们很容易在地图上发现,喜马拉雅山并不能算是一个出头者。在它的北面还有喀喇昆仑、昆仑两大山脉平行向西延伸,并最终对接上了帕米尔高原。
在青藏高原西端的山脉中,喀喇昆仑山的存在显得很特别。它并不象其它几条山脉那样纵横千里,如果不仔细辨认,我们很容易将之认为是旁边哪一条山脉的延伸。但就地理位置而言,喀喇昆仑山脉又是极其重要的。它不仅象一个桥梁一样,将青藏高原与帕米尔高原连接起来;同时还承担了塔里木盆地与南亚次大陆分水岭的作用。
对于我们将要解读的拉达克地区来说,喀喇昆仑山的存在同样重要。
从地缘角度我们可
以认为,所谓拉达克地区所指向的,就是喀喇昆仑山脉东段与喜马拉雅山脉西端之间的谷地(毕竟只有相对低地,才适合人类聚落)。不过这两大山脉之间倒并非紧密相连,因为在它们之间还有一个第三者强势插入。而这条以“拉达克”命名的山地,也是拉达克地区的核心山地。
以地理结构来看,拉达克山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冈底斯山脉的西部延伸。如果拉达克现在归属于中国领土的话,地理学家们估计会很有可能这样归类。果真如此的话,也意味着中国实际占有了整个青藏高原(除了面向印度洋方向的坡地)。当然,拉达克山也有脱离冈底斯山脉的理由,因为二者之间存在一条明显的断裂带。相应的那些从两侧山地汇流而下的雪水,同样没有理由放过这条明显存在的断裂带。事实上我们对于流经这条断裂带的河流已经非常熟悉了,它就是狮泉河下游河谷(森格藏布与噶尔藏布交汇点以西部分)。
由于狮泉河——印度河谷的存在,我们其实很难确定到底哪个点才是拉达克山与冈底斯山脉的分割点。有鉴于此,中印两国在这个位置上出现领土争议也就不让人奇怪了。比起象泉河谷的争议点,狮泉河谷中这片约1900平方公里的争议地区要大的多。通常关注中印边境争端的朋友,也会很容易注意到这块叫做“巴里加斯”争议地区。
巴里加斯地区的争议领土据信大部分为印度方面所控制。至于双方到底是怎么分割的,并非是我们当下所要分析的重点。如果要我从地缘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只能说这的确是一个地理分割不明显,而又容易产生纠纷的位置(想看中、西段争议领土地缘结构的朋友,可以参考《克什米尔及其周边地区地缘结构图》)。对于一些愿景更为远大的朋友,它们可以会不屑于关注象巴里加斯这样的争议点,就好像有人认为钓鱼岛不是重点,拿到琉球才是最终解决方案一样。
要是拉达克能够如这些朋友所愿有一天归入中国的话,上述问题当然就不存在了。只是那样的话,中国和巴基斯坦之间在今天克什米尔印巴停火线的北段,可能也要协调一番了。好了,未来的事情也无法预测。我们还是为那些图谋拉达克的朋友,寻找一下地缘上的证据好了。
在拉达克山强势插入喀喇昆仑山脉与喜马拉雅山中间之后,拉达克地区内部也很自然的被分为二个区域了。一个就是拉达克山北麓与喀喇昆仑山之间的谷地;另一条则是拉达克山南麓与喜马拉雅山之间的谷地。如果以河流来为这两条谷地命名的话,那北部河谷我们可以称之为“什约克河谷”;南边这条则是“印度河谷”。两条河流最终的汇集地就是拉达克山的西端。
单从河流的名字我们也可以看出,南边这条夺取印度河之名的河谷,是拉达克地区的核心河谷。什约克河的话,就只能作为印度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而存在了。造成二者之间这种差别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气候环境。由于喜马拉雅山的阻隔,印度河谷(拉达克部分)的降雨情况,并不会比多了一道山脉阻隔的什约克河谷好上多少。仅仅数十毫米的年均降雨量,使得整个拉达克地区的农牧业,更多只能依靠高山雪水的滋养。
真正能够让拉达克地区在青藏高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个独立地缘板块的原因在于它的海拔。这个海拔当然不是说那几条高大山脉的海拔了,河谷低地的海拔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简单从狮泉河——印度河的走向上,大家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拉达克境内的印度河谷,海拔肯定要比狮泉河谷更低。事实也的确如此,拉达克地区河谷海拔的最低点,约在3600米左右。与中国境内的阿里三围(普兰、札达、日土所在的盆地)大致相当。
我们知道,除了水以外对植被生长影响最大的就是光热资源了。具体到农业来说,可以用“无霜期”这个概念来作参考标准。而纬度与高度则是影响无霜期的两个重要因素。在青藏高原的西、南部,能够低至海拔三千六七百米的高度,意味着你比其它河谷更有机会成为板块的农业中心。
在阿里板块的四大流域当中,象泉河与孔雀河在板块内部已经降至了这个高度。这两条
河谷也因此成为了阿里板块的地缘重心。至于马泉河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它的高度只能让为象雄或者古格王国的牧业经济提供支持。并由此而成为整个王国的边缘板块。至于狮泉河谷的问题,也同样出在这。如果当年的象雄人想在狮泉河流域,找到一个适合开发部分耕地并定居的点,今天中国境内的狮泉河谷应该会让他们感到失望的。象雄人需要顺着河谷向西走的更远,在拉达克山南麓才会找到最适合聚落人口的河谷。
对于象雄人来说,利好的消息是印度河谷(拉达克部分)的地缘潜力,远不如雅鲁藏布江中游河谷。这使得立足阿里的政权,有机会顺着狮泉河控制这个板块。同时,来自雅鲁藏布江的吐蕃人,或者后来的西藏地方政府,也同样可以在控制阿里高原之后,顺着这个路径控制拉达克。
在象雄王国时期,拉达克地区也的确因此而成为了王国的核心控制区。然而问题在于,拉达克地区并不能算是阿里高原的一部分,体量上也不足以成为阿里的附属板块。以低地面积来说,拉达山南北的河谷纵深其实与阿里地区处于同一数量级。即使最初的控制力量来自于阿里高原,但那些被迁徙、分封到此的族群,以及作出决定政治家,也很容易发现拉达克地区能够作为一个独立板块,支撑他们形成能够与阿里板块相对抗的王国。
阿里、拉达克这种同级别竞争关系,也可以从今日二地区的人口数量对比中看出。拉克达山南北两条谷地的人口,与拥有四河(象泉、狮泉、孔雀、马泉河)一湖(班公错湖)的阿里地区,人口都在10万左右。也就是说以地缘结构来看,拉达克地区与阿里地区其实是相邻的竞争者。双方对自己的邻居都没有绝对控制权。如果主导力量来自潜力超凡的雅鲁藏布江中游河谷地带(人口潜力达到百万数量级),将这两个板块同时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并没有问题。但如果只是这两个板块竞争,情况就很难说了。
这种情况在吐蕃王朝陷入分裂,阿里地区出现独立的古格王国之后就曾经出现过。最终这个神秘的王国,就是被同样由吐蕃后裔所建立的拉达克王国所灭。只不过,在更为强大的卫藏地区介入之后,
阿里、拉达克地区又都重新归入更高层面的政治体系了。然而,对于拉
达克地区有影响力的,并非只有卫藏地区。即使在古典时期,那些来自南亚次大陆平原地带的印度雅利安人,看起来软弱无力。但那些从中亚山地渗透而来的穆斯林,对拉达克地区却形成了实实在在的压力。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拉达克地区,成为了伊斯兰属性明显的克什米尔板块的一部分。至于拉达克板块的内部结构到底如何,它又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与伊斯兰世界和藏传佛教地区相连的,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在中央之国的控制力能够延伸到拉达克时(清朝),拉达克山南麓的这段印度河谷曾经被标注为“拉楚河”。有朋友建议我为了显示中国曾经对这片土地的控制,应该沿用这个旧名。其实名字只是一个标签罢了,用什么名称并不会改变事情的本质(虽然政治家们倒是很热衷于此)。不过用拉楚河之名的话,可以将这段印度河谷独立出来,写起来倒也用另行标注了。所以我们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我们还是沿用这个名称好了。
以地理结构来说,拉楚河流域的直接竞争对手应该就是拉达克山北麓的“什约克河”流域了。在这场地缘竞争中,拉楚河谷显然占据了上风。因为顺着拉楚河上溯,能够直接阿里高原——雅鲁藏布江中游河谷地带;而沿着什约克河一路向东的话,迎接你的将是人迹罕至的阿克赛钦和藏北高原。
很显然,最初进入拉达克地区的高原民族,应该是顺着狮泉河——拉楚河而至的。如果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的话,整个克什米尔地区以及同样高寒的帕米尔高原,都应该留下过他们的足迹。在1300年前,由卫藏地区崛起的吐蕃人就曾经为我们验证过这条路线。当吐蕃人试图通过这片山地向塔里木盆地渗透时,不可避免与已经在西域立足的唐帝国遭遇。在这场地缘博弈中,拉达克以西的克什米尔地区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地区。为了阻击吐蕃人的渗透,唐帝国在西域最为强势的将领高仙芝曾经远征克什米尔,将吐蕃的势力阻断于拉达克地区。
虽然拉达克今天那些明显属于藏民族的居民,是源自于吐藩人的西扩,但就高原民族向西渗透这件事来说,吐蕃人却并非先行者。
最起码立足阿里高原的象雄人在张骞出使西
域时就已经做到了。事实上,我们在帕米尔高原之上发现的那些羌系部落,也有可能是顺着这条路线从青藏高原渗透而去的(当时的中央之国,把这些不同于北亚游牧民族的黄种游牧部落,都归类为“羌”)。当然,路线也许会是反方向的,既那些青藏高原北部渗透至塔里木盆地南麓羌系部落,透过克什米尔——拉达克进入了冈底斯山脉的南部。
不管这种渗透最初是遵循什么样的方向,透过印度河的连接,青藏高原与中亚——西域之间存在一条人口迁移的战略通道,却是不争的事实。事实上,三千多年前从伊朗高原向南亚次大陆迁徙的雅利安人,也同样有可能顺着印度河谷上溯到了拉楚河谷。今天我们依然能够在拉达克地区找到明显带有高加索人种特征的部落。从考古发现来看,这些源自南俄草原的白种部落到达此地的时间甚至要早于黄种部落。
对于欧洲游牧民族的先发优势,我们并不应该感到奇怪。毕竟在分析河西走廊时,已经从地缘和技术上对这个问题进行过解读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象雄也好,吐藩也罢,他们对于拉达克地区的渗透,更象是一场种族层面的反击。同样的情况也曾经出现在河西走廊上。在我们正在解读的时代,匈奴以及汉帝国先后对河西走廊的征服,相当于把欧洲游牧民族延伸至黄土高原边缘的势力推向了亚洲中部。
简单对比拉达克地区,我们会发现它之于西藏地区的地缘位置以及地缘价值,与河西走廊之于黄土高原非常类似。当东亚农耕民族在渗过河西走廊,向干旱的西域渗透时;高原农牧民族也在试图透过拉达克向同样干旱的克什米尔向西推进。这一过程在古典时期所呈现的结果也惊人的相似。二者通过上千年的经营,都将自己的族群与文化覆盖了这两条走廊地带。
如果在进一步的话,我们甚至会发现亚洲东部这两大族群在各自西部所遇到竞争对手最终都演化为了人种带有高加索基因,意识形态穆斯林化的农、牧民族。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将西域纳入中央之国版图的东亚农耕文明,可以覆盖河西走廊的基础上,继续向穆斯林化的西域强势渗透;而并入印度拉达克,继续保持原有地缘结构的希望,更多只能寄托在次大陆上的印度雅利安人身上了。
基于印度与巴基斯坦的结构性矛盾,相信他们的政治家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拉达克穆斯林化的。至于进一步向西逆转克什米尔的穆斯林化,则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即使没有那条横亘在拉达克西部的印巴停火线,拉达克西部边缘那些明显源自西藏的部族,也都已经自然被东进的穆斯林所同化了。
如果我们把吐蕃后裔所覆盖的拉达克山同边地区,都纳入拉达克的范围的话,我们会发现广义的拉达克现在在地缘上,已经被一分为三了。今天以拉楚河谷为核心的,包括南部喜马拉雅山北坡,以暂斯卡尔河(拉楚河左岸支流)为主要河谷的地区,是真正能算小西藏概念的“拉达克”。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狭义的拉达克地区。在印度的行政建制中,拉达克山南北的这片藏传佛教覆盖区被建制为了“列城县”。
列城县的地缘核心位于拉楚河谷靠近暂斯卡尔河位置处的“列城”。这座人口不到6000的高原城镇也是整个拉达克地区的地缘核心。今天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能够在拉达克地区感受到浓郁的藏族文化气息,直接印象很大程度就是来自于列城。这座拉达克王国曾经的都城,甚至有着一座外形与布达拉宫相仿的宫殿。
观察《克什米尔及其周边地区地缘结构图》会让我们有新的发现:今天被印度所控制的拉达克地区,其实并没有完整控制整个拉达克山南北的拉楚河、什约克河地区。山地的西端,以及两河交汇处一带被划归了巴基斯坦。这是否意味着,显然应该为穆斯林覆盖区巴控克什米尔境内,也有一个可以供一些朋友YY的“小西藏”呢?就这一点来说,答案可能会让一些朋友失望。因为这一区域虽然的确有被人称之为“小西藏”。但除了人种和语言,显示他们与列城乃至西藏地区的族群有着很深的亲缘关系以外,这些生活在拉达克山西部河谷地带的象雄、吐蕃后裔,绝大部分已经改信伊斯兰教了。
在地缘政治版图上,这片“穆斯林化的拉达克地区”,有着一个明显带有它信仰的地缘标签——巴尔蒂斯坦。对于更喜欢汉、唐这样强势帝国历史的朋友来说,巴尔蒂斯坦其实也并不陌生。因为它还曾经有个在中国史书中留下痕迹的名称——大勃律。
被很多朋友视为西域第一战将的高仙芝,在西域进行的第一次远征,所针对的对象就是“勃律”。不过这个勃律并非在我们今天将要解读的巴尔蒂斯坦,而是在这个“穆斯林化的拉达克”地区西侧的吉尔吉特,史称“小勃律”。
勃律的大小之分,并非是参考领土面积。简单点说,原来的勃律国就是在今天的巴尔蒂斯坦地区。当吐蕃王朝征服象雄王国,打通拉达克走廊之后,勃律国就成为了这个高原王朝的下一个目标。而受到攻击的勃律人被迫西迁至今天的吉尔吉特地区。为了和原来的勃律故地有所区别,便有了大小勃律之分。
如果勃律人不是羌系部族,而是高加索人种的话,那么从种族结构来看,吐蕃人的这次扩张应该算是为今天巴尔蒂斯坦——吉尔吉特地区的人种结构奠定了基础。当然,
今天
我们看到的绝大部分地区的种族结构,都是反复渗透、融合的结果(参考汉族的形成)。比如我们现在在克什米尔地区看到的高加索人种特征的部族。就有可能有雅利安人、塞人,甚至亚历山大远征军后裔的成分在里面。至于说勃律人或者说克什米尔高原的高加索人种成份,最初到底源自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探讨巴尔蒂斯坦地区为什么会成为两大种族、文化的交融之地,对我们来说会更有意义。
以巴尔蒂斯坦地区的现状来看,伊斯兰文化+藏族血统是整个板块最为明显的地缘特征。当然,和所有处在大板块相交地带的地区一样,上述两个特征只是最为主要的特征罢了。高加索人种,以及藏文化的遗存(最明显的就是语言),同样会在这个板块的地缘特征中有所显现。至于说巴尔蒂斯坦人的归属感在西还是在东,就更多取决于宗教和今天的政治切割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有朋友想YY未来的中国,在克什米尔地区有所作为的话,止步于种族、宗教上都与西藏地区有亲缘关系拉达克地区会比较好。
从地理角度来看,位于拉达克山西部的巴尔蒂斯坦,可以被定义为:拉达克山西坡、喜马拉雅山(西延伸段)北坡、喀喇昆仑山南坡山地,所共同围就的一片高原。拉楚河——印度河谷是它的中轴线,而那些发源于喀喇昆仑山、拉达克山、喜马拉雅山,最终汇入印度河的河流,也成为了巴尔蒂斯坦人的聚落之地。
基于农业需要,海拔低至3500米左右,又有一定纵深的河谷地带,会更有机会成为人类的聚落之地。参考这个标准,在巴尔蒂斯坦内部可以分为六个板块,或者说六大河谷之地。历史上占据这六大河谷的部族,也经常处于互相独立状态。事实上这也是历史的常态的。即使是这个星球上统一意识最强的中央之国,细算起来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处在割据、分裂状态。我们将一些地区视为一个整体,并不是看它究竟有多长时间处在统一状态,而是看它们在地理环境背景、种族结构、文化、宗教等层面的相似度。
摸索巴尔蒂斯坦这个名词,我们可以在很多资料中看到巴尔蒂斯坦这六大河谷地带的名称,它们分别是:隆多、希格尔、斯卡都、哈伯罗、克尔门、古尔德里。至于这六个亚板块到底指向何方,却很少有人提及。事实上,这六条河谷低地并非指向六条独立的河流。其中的隆多、斯卡都、克尔门所指向的其实是都是印度河谷。
为这段被分为三部分的印度河谷寻找一个地理边界,对于今天这部分内容来说很重要,找到它们也就相当于为巴尔蒂斯坦地区找到了东、西的尽头。按照我们刚才从地理角度为巴尔蒂斯坦所划分的范围来看。巴尔蒂斯坦东部边界应当是拉达克山西端;西部领土的尽头则应该接近印度河谷在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的那个90度拐弯处。
我们可以克什米尔地区的印度河谷(干流)看成一个地理分割线。从阿里高原流出,横穿拉达克、巴尔蒂斯坦的这部分上游河谷,相当于是喀喇昆仑山与喜马拉雅山的分割线;而转为南北向注入印度平原的那段河谷,则相当是于兴都库什山与喜马拉雅山的地理分割线。从水系角度来看,将喜马拉雅山北坡、喀喇昆仑山南坡,以及拉达克山西端作为集水区的巴尔蒂斯坦,所包括的区域也可以被看做是,这注入这段东西向印度河的流域总和。基于此,我们在《克什米尔地缘结构图》中可以看到,巴尔蒂斯坦的西部边界其实并没有顶到中巴公路所依附的那段南北向印度河谷。那些向西流淌,汇入这段下游河谷的支流河谷,地缘上归属于吉尔吉特。
之所以花了这些时间,来解读巴尔蒂斯坦地区的形成,与分水岭原则之间的关系,是想向大家说明一个道理。分水岭原则并非是西方殖民者为了分割世界,而凭空创造出来的一个技术指标。在遵循自然渗透规律的古典时期,人类就已经有意无意的遵照这个原则,来划定自己的族群活动边界了。这也使得我们今天依照分水岭原则划出来的那些行政线,很大程度上会和古典时期的地缘政治格局重叠的原因所在。
回到巴尔蒂斯坦六大河谷划分的问题上来。既然我们已经明确指出,有三段河谷其
实就是相连的印度河谷。那么它们彼此之间又是依照什么标准来划分的呢?解答这个问题,就要来看另外三大河谷地带的位置了。如果把那些汇入印度河谷的支流都视为独立河流的话,我们实际上可以在巴尔蒂斯坦的范围内,找到四大河流。除了由拉楚河延伸出来的这条印度河谷以外,印度河右岸的什约克河、希格尔河,左岸的欣库河,都是“巴尔蒂斯坦河谷地带”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三大河流也分别指向:哈伯罗、希格尔、古德里安三大板块。
确定了这三个板块与河流的对应位置之后,承担中轴线作用印度河谷也就有了被分割为三部分的依据。其中最东端的克尔门地区,相当于欣库河口与什约克河口之间,这段走完拉达克山南麓最后路程的印度河谷。如果我们把拉达克山南麓的这段印度河称之为拉楚河的话。巴尔蒂斯坦的这个东大门,也可以被视为拉楚河下游。
从拉楚河——什约克河相交之地向西,就进入了斯卡都所覆盖的印度河谷。这一地区的核心部分,是在希格尔河与印度河相交的三角洲地区。从地形图上也可以看出,希格尔河——印度河相交的这段河谷,可以说是巴尔蒂斯坦最为开阔的河谷地带了。鉴于它的长、宽之间的比例,我们甚至可以将之称为“希格尔河河口盆地”了。结合它十字相交的地缘位置,希格尔河口处的“斯卡都”被认为是整个巴尔蒂斯坦的地缘政治中心也就没有异议了。
走出希格尔河河口盆地之后,巴尔蒂斯坦内最后那段印度河谷所指向的,就是“隆多”地区了。上述这些地缘标签以及位置,在《克什米尔地缘结构图》上都有标注。相信大家也会注意到,巴尔蒂斯坦内每一个地缘板块内,都有一个与之名称一致的城镇相对应。很显然,这些城镇也就是相应亚板块的地缘中心了。
在巴尔蒂斯坦的这六大板块所指向的河谷之中,最为吸引我们注意的应该是欣库河与什约克河。因为巴尔蒂斯坦在这两条河谷中,究竟能够向东延伸到哪里,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缘范围的问题。它们的边界在哪,直接牵扯到了今天中、印、巴三国对于克什米尔地区的分割问题。至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什约克河谷与欣库河谷所指向的板块并不相同,其中什约克河谷的情况最为复杂,
并且
与中、印、巴三国的边境都有纠葛。既然这个帖子本身就是以中、印地缘结构比较开的头,又花了大把时间来解读那几段边界,那我们今天还是先以巴尔蒂斯坦为起点,向东延伸视线,看看这条河流能否把我们带到一些熟悉的板块。
从拉达克山以西地区开始,逆向向中国边境推进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帮助我们从对手(当年划定中印边境线的英国人)的角度,来审视这条未定边境线的形成背景。对于人类来说,一条河谷所承担的基本任务无非有二:一是提供人类聚落生存的土地;二是沟通相邻板块的通道。就第一点来说,下游河谷的情况往往要好于上游地区。
在东亚地区,下游地区能够拥有更大农业潜力的关键,往往是因为能够拥有面积更大的冲积平原,以及有更多的水资源可以利用。然而在这片屋脊之地,情况就有所变化了,无霜期的长短成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也就是说,只有在海拔较低的河谷地带,才有机会获得支撑农作物(包括乔木也是如此)生长的光热资源。
简单参考印度河的流向,我们不难得出基本判断:巴尔蒂斯坦适于耕种的低海拔河谷地带,要比拉达克地区更多;而拉达克地区更要比印度河源头处的阿里地区更有农业潜力。比较现在这三个板块的人口数量,我们也能够得出相同的结论(巴尔蒂斯坦约40万,拉达克约20多万,阿里高原10万)。
回到什约克河谷问题上来,这条贴着拉达克山北麓流入巴尔蒂斯坦的河流情况也是如此。事实上,今天被纳入巴尔蒂斯坦范围,被称之为“哈伯罗”地区的什约克下游河谷,就是什约克流域的农业中心。相应的,它也聚落了什约克河谷中绝大部分人口。
在顺着什约克河谷止溯到印巴停火线、中印边境之前,我们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最终得到什约克下游河谷,乃至拉楚河下游河谷的,是巴尔蒂斯坦而不是拉达克呢?如果将巴尔蒂斯坦和拉达克看作两个单独板块的话,这个问题并不难理解。因为我们会发现什约克下游河谷,与相邻的斯卡都、克尔门河谷之间的交流完全没有障碍;而拉达克人要是想从列城渗透到什约克河下游,自然选择就是先到达什约克——拉楚河河口,然后再东北方向进入什约克河谷。
当然,翻越拉达克山,直线插入什约克下游河谷也是一种选择。问题是这样的选择对于信使和商人来说问题不大。但就两个地缘板块的连接、融合来说,打通这样战术通道的意义就十分有限的。要比拉楚河谷的拉达克更有机会得到什约克河的这段精华之地。
以巴尔蒂斯坦和拉达克人的族源来说,上述渗透方式在历史上的确出现过。或者说拉达克人就是顺着河谷通道,扩散到了巴尔蒂斯坦。以二者的地理背景来说,分裂本身也的确具有合理性,就象拉达克从阿里板块独立出来一样。问题在于,为什么今天拉达克地区与巴尔蒂斯坦会以这样一种分割方式。纯粹从地理角度看,什约克——拉楚河口也许是更好的分割点。这样的话,拉达克人就能够尽得拉楚河流域,也有机会去竞争什约克下游河谷了。
按巴尔蒂斯坦人自己的说法来看,造成巴尔蒂斯坦与拉达克地区分裂的直接原因,是发生在拉楚河谷的一次地质灾害。这次灾害虽然没有在印度河谷中形成堰塞湖,但却阻断了河道两旁的道路,并直接导致拉楚河下游的“哈伯罗”及其以西地区,脱离拉达克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地缘板块。
这次阻断河谷通道的地质事件,对于拉克达和巴尔蒂斯坦分割点的形成,应该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但二者之间之所以相互独立,还是取决于双方的地理位置。作为藏族西扩的最边缘地区,巴尔蒂斯坦也同时处在伊斯兰教向东扩张的最前沿。最终出现这种民族、宗教上的混合现象(如果认为藏系民族应该信仰佛教的话),也正是其地缘位置的反应。同样的情况也曾经在青藏高原的另一端出现过,在青海地区也出现过藏族部族改信伊斯兰教的情况。
以宗教的主动传播力来说,一神教体系要远强于其它宗教(这点我们在中东部分已经分析过了)。巴尔蒂斯坦伊斯兰化的时间,大约是在15世纪。在此之后,即使是拉达克王国、古格王国时期也面临着被伊斯兰化的风险(王室中已经出现改宗的情况了)。如果不是
卫藏地区西扩的对冲效应,今天的拉达克可能也不再会是小西藏了。
今天我们要在地图上寻找巴尔蒂斯坦与拉达克的分割线,大致就可以定位于印巴停火线上。这条停火线的形成,也意味着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巴尔蒂斯坦的伊斯兰化进程绝对没有被逆转的可能了。不过对于拉达克地区来说,这条坐实了的地缘政治分割线,倒是成为了土著文化的保护线。前面我们也说了,基于对抗巴基斯坦的需要。印度人一定会帮助拉达克人坚持他们的信仰的。
从地缘结构上来看,既然那些改信伊斯兰教的藏人控制了最有潜力的“什约克河下游河谷”。那么他们也很自然的应该对什约克河中、上游谷地更有影响了。也就是说,如果什约克中上游河谷竞争者,仅仅是巴尔蒂斯坦和拉达克的话(没那些外力的介入)。最终获得取得优势地位的,应该是巴尔蒂斯坦。当然,以古典时期的人力和技术来说,并不会仅仅为了增加名义领土面积,而是争夺一片土地的控制权的。一块土地如果不能直接为族群的生存服务,是不会引发政治家们的兴趣的。其实按说现在也是这种情况,只是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来说,我们总是能找到每一块土地的利用价值的。所以任何在法理、历史上有依据索取的土地,都有可能成为争议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