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永远信赖你,无论你带给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 1001个故事

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剧照

你要信赖我--这对我的幸福是很重要的。因为我将永远信赖你，无论你将带给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爱狗经典语录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014个作品

“1001个故事”主题投稿

作者：熊 运 福

✤

小虎不是虎，而是我家喂养的一条公狗。

小虎是1969年秋天来到我家的。当年正值'文化大革命'，在县邮电局当领导的父亲被打倒，我们全家受株连，一家八口下放到外县的老家农村。那一年，我9岁。

老家很穷，一个劳动日只值2角钱。本来我们是可以就近选择条件好一点的农村安家落户的，但父亲说老家人好。

老家人确实好，当我们从城里将家具托运到离老家最近的火车站时，老家的父老乡亲走五六里地，划船渡过水流湍急的湘江到车站义务为我们搬运。不久，村里辈分最高的'老奶奶'将她家喂养了10年的老母狗下的一条小狗崽送给我家，说：'狗来富，愿小狗给你们家带来好运。'

据说'老奶奶'家的老母狗具有猎犬天性，好与野兽为敌，曾经有人出高价购买，但'老奶奶'舍不得。

小狗麻灰色，虎头虎脑，毛色油亮，牙齿洁白，活泼好动，十分可爱。想到大人们说的老虎是山中之王，勇猛威武，我便给它起名小虎。每天'小虎小虎'地叫唤，它也就接受了我的命名。

老家很穷，几乎家家缺粮，青黄不接时，往往以红薯、稀饭、蔬菜充饥。我们家下放有些安置费，几乎全部用来买了高价粮。每当吃饭，我便把饭和菜汤搅拌一起喂小虎，让它在那个连人都吃不饱的岁月里享受了不一般的待遇。于是，它很快就长大了，体重有三四十斤。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它像一个忠诚的保镖，总是守卫在我的前后左右，似乎也听懂了我的话，对我唯命是从。

小虎继承了老母狗的遗传基因，生性好猎好斗，凡是进村偷鸡叼鸭的黄鼠狼、山里的野兔野鸡等等，它都会勇敢而机智地扑擒，成为一条人见人爱的准猎犬。

由于我家人多劳少，下放的安置费用完后便进入困难户。

老家不但贫穷，而且老鼠很多，尤其是生产队里的粮仓几乎成了老鼠的天堂，每周生产队长都要安排人修理被老鼠咬烂的仓柜。为了让小虎捕抓老鼠，我一连几天从住在村后的'蛤蟆仔'家里用火钳夹回他家用笼子关住的活老鼠，弄伤后丢到地上让小虎去抓，不到十天它就练就了捕鼠的本领。结果是小虎每天都能抓到老鼠。这样一来，我家的老鼠就由多到少甚至没有了。这大概是狡猾的老鼠知道我家有小虎这个克星就不敢贸然造次了。

生产队长见小虎会抓鼠，就关心地到我家说：'让你家的小虎晚上守仓库吧，每抓到一只老鼠记两厘工分。'

我掐指算了一下，抓一只老鼠两厘，抓十只就是两分。我这个少年一天的额定工分是两分，如果小虎一晚能抓十只老鼠就等于我出了一天工。我自然高兴。傍晚，我抚摸着小虎的背，对它说：'小虎，从今晚开始，你不能睡在家里了，你要到生产队的仓库房里抓老鼠。你抓住老鼠了，就能挣工分，挣了工分就可以多分粮食，多分了粮食我们就有饱饭吃了。'

小虎认真地听着，伸出红红的长舌头好像马上要出征似的。我给它的脖子套了一个绳套，这是我与小虎的约定俗成，就是告诉它抓的老鼠不能吃，吃了就记不上工分了。

真是小虎知我心，第一夜便出师告捷，竟然抓了一大堆老鼠，大的有七八两重，小的拇指般粗。队长亲自数了数，刚好50只，相当于一个男壮劳力的一天工分十分，等于我出了五天工！高兴得我自作主张，煮了半斤米饭慰劳了小虎，而我们全家吃的却是清水煮红薯。

小虎忠于职守，每晚都能在仓库捕捉到一二十只老鼠。但狡猾的老鼠逐渐减少了去仓库的数量，以至最后仓库彻底无鼠。队长高兴地夸小虎是集体粮仓的卫士，小虎因此越发受到村里人的喜爱。

转眼过了一年。次年深秋，乡亲们开始上全村最大最深的庵子山挖柴蔸准备过冬烤火。那天上午，我带着锄头和斧头来到3里外的庵子山的深山老林里挖柴蔸。由于年幼力薄，缺乏技巧，对一棵合抱粗的樟树蔸又挖又劈地足足花费了半天时间，总算挖出来了，劈成爿后有一百多斤。我一咬牙挑上柴蔸便沿坑坑洼洼的山路往回走。因到了下午还没有吃中饭，饥肠辘辘，挑着重担的我艰难地走出半里地后绊倒一棵树根上，连人带担滚下山来，手脚被山中锋利的荆棘、巴茅和石头戳划得鲜血淋漓，一下昏迷过去。小虎见我摔倒受伤，手脚流血，汪汪地发出狂叫，既像是向人们报信，又像是告诉我别怕，有它在，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躺倒长满荆棘、巴茅的山林里，剧烈的疼痛使我站不起来，只是依稀感觉小虎在用舌头舔我的伤口，渐渐地手脚上流动的血液止住了。接着，小虎咬住我的衣领使劲往外拖，希冀将我拖回村里。可怜的小虎，它一条三四十斤重的躯体怎能拖动我一个八九十斤重的躯体呢？小虎经过几番努力深知拖不回我后，便一边叫一边飞快地跑回村里报信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发现躺在自己的家里。母亲满眼泪花地对我说，要不是头天小虎及时回家报信和带路，他们很难找到我受伤昏迷的地方，那样就危险了。大队的赤脚医生已经为我处理了伤口并敷了药。因我一直躺在床上，小虎也一直未离开过。我望了望蹲在地上守护我的小虎，吃力地伸出手去抚摸它，小虎立马走近我抬起头让我的手能够接触到它，并伸出舌头摇着尾巴亲昵地舔了舔我的手掌后很快又蹲了下去，似乎知道我这个伤员不能动弹。望着小虎，我的眼睛十分模糊，心里喊出一声：'小虎，谢谢你！'

1973年，父亲的问题得到落实政策，我们家准备返城，热情的乡亲们每天都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好来帮忙搬家具送火车站托运。这一年我13岁，小虎4岁。返城固然好，可我的心里却因小虎不能上火车而深感郁闷。我时常为自己因重新成为令人羡慕的城里人而抛弃与自己朝夕相处四年并救我一命的小虎而苦恼。我不知道，我的离开是作为人类的我的无情，还是作为动物的小虎的悲哀？

一天吃晚饭时，父亲征求意见似的说：'乡亲们要为我们搬家，我们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看望大家，现在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我想把小虎宰了请大家吃顿饭，以表谢意。'

我立马反对：'不能杀小虎！我已经同'蛤蟆仔'商量好了，请他帮我养小虎。''蛤蟆仔'是村里和我玩得最好的一个小伙伴。

母亲也偏向我：'俗话说打狗散场，不吉利。再说小虎不是大野猪也不够全村人吃，还是按运福说的把小虎送给'蛤蟆仔'养吧！'

父亲没有再作声，只是接二连三地唉声叹气。

当我们讲这些话的时候，小虎就在旁边。奇怪的是，我舀了一碗饭拌了菜汤放到它嘴边，它只是摇了摇尾巴，并未像平时那样高兴地进食。我心想，难道它听懂了我们的谈话？

第二天，小虎破天荒地没有在我的指挥下离家出走了，而且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便怨恨起父亲来，怪他头天晚上说的要宰小虎招待乡亲们的话让小虎听见了，小虎害怕地逃走了。

第三天一早，我便出去找小虎。而且心有所悟地往庵子山的深山老林里去寻找。我一边大声喊着'小虎、小虎'的名字，一边满山遍野地寻找。忽然，从一座长满古藤的大石头下传来熟悉的小虎的狂叫声。我连忙攀过去一看，只见出走一天的小虎与一头百来斤重的野猪正在进行生死搏斗。野猪全身褐黑色，凶光毕露，用尖尖的嘴巴和锋利的前腿爪疯狂地扑抓小虎。小虎凭着勇猛和机智，利用体积小于野猪的灵便，时而蹿到野猪背后狠狠地咬它臀部一口，时而腾空跃过野猪头顶，用前面两只尖利的爪子直抓野猪眼睛。受到重创的野猪孤注一掷，张牙舞爪地疯狂反扑乱咬，小虎竟被对手乱了套路的拼搏伤中了要害，左胯受到重伤。然而，小虎却像是斗红了眼的山中老虎，嘴咬爪抓地一顿猛杀，最后趁野猪招架不住之机，纵身一跳，后腿支地，全身向上，用坚硬的头部顶住野猪下颏，用尖利的牙齿咬住野猪喉咙，给我留下了一个终生难忘的顶天立地的威猛姿势。野猪的下颏因被小虎顶住而头面朝上，后腿直立，前腿悬空，挣扎中将锋利的前爪刺向了小虎的肚皮。，两股殷红的鲜血从野猪的喉部和小虎的腹部喷溅而出，染红了周边几米高的树冠。随着血流的由大变小，双双倒在了血泊中。

我被这悲壮的一幕震惊了，立刻从石头上跳下去抱住血迹斑斑的小虎，大声喊着它的名字。空旷的山谷回荡着我凄厉的呼喊，却再也唤不回小虎的复活。

小虎目光呆滞地望着我，艰难地晃了一下尾巴后，两眼流出一行浑浊的泪水，从腹部露出的血红肠子的蠕动越来越弱……

我不禁嚎啕大哭，心情变得十分悲痛。

我们家将小虎用生命换来的野猪肉热情地招待了乡亲们，感谢大家四年来的帮忙照顾。然而，我对香喷喷的野猪肉一口也吃不下。

我把小虎埋到老家最高的庵子山上面朝我们返城的方向，向它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默默地说道：'安息吧，我的患难小虎，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责编：笑笑

本文版权归属有故事的人，转载请与后台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