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与分期

特集：中国近代建筑史研究 SPECIAL ISSUES: RESEARCH ON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AL HISTORY

从1980年代初创至今，为时不过30年。但任一学科都有其特有的历史、问题和方法，[编者按]中国近代建筑史是一个年轻的学科。

敏锐的问题意识和因时而异、日益丰富的研究方法，是构成学科每一阶段发展的重要组成内容。对中国近代建筑史的研究而言，如何在前30年探索和发展的基础上，厘清近代建筑史发展的主线与研究的框架，梳理研究方法的嬗递演变，从而认识这一学科在领域、视野和方法等方面成长的历程? 解答这些问题，对于下一步继续深入中国近代建筑史的研究，具有指导意义。

自1986年以来，每两年一次的中国近代建筑史会议至今已举办了13次。2012年中国近代建筑史学术年会于7月16日-21日在厦门和金门两地召开，集中讨论了上述这些问题。本专栏特约刘亦师为学术主持人，选取了本次学术年会所收录论文中具有代表性的6篇文章，分为3部分。第1部分的两篇论文旨在从全局上综论本学科的“问题”和“方法”，提出近代化是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并揭示未来的研究方向；第2部分的两篇论文从学术史的角度分别梳理了近代建筑研究和保护的发展历程；第3部分则体现了中国近代建筑史在未来的发展趋势，即研究将向成果较少的“边缘”(如西部和台湾) 扩展。艰苦的实地调研和扎实的案例研究仍是本学科的重要内容，随着时代的变迁，合作的范围和对象将进一步扩展到两岸三地。

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与分期

刘亦师

摘要/现有的中国近代建筑史著述在体例上多类似于“纪事本末体”，缺少一条贯通始终的主线。近代化是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循3条路径交错进行：在外力影响下，由外国人主导的各种建筑活动；在不同时期，由中国政府主导的近代建设；以及由中国民间自身主导的、在城市化程度较低的地区进行的近代化建设。指出依据这一理论，中国近代建筑的发展可分为4个时期。关键词/近代建筑 史书 体例 主线分期

ABSTRACT/ An explicit main thread is largely

missing in conventional wisdom of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al history. This paper argues that modernization underpins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e. Chinese modernizing enterprises generally followed three paths in development: those led by foreigners, those by Chinese governments, and those of spontaneity in less urbanized areas. Accordingly, 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e can be periodized into four phases.

近代中国历史是中国历史上极其重要的一段时期。自1840年起，中国社会开始了艰难的近代化历史；同时，是世界主动走向中国、中国被迫卷入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历史。在这一时期，中国的社会结构、社会生活和社会意识都发生了飚转豹变，具有其自身的特性。以这段历史为对象的学科，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学科[1]。

在近代时期，中国从传统农业社会走向现代社会，正如时人和后世论史者所指出的那样，开中国“千古未有之奇变”，其影响遍及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而建筑以其物质形态能直观地反映一国政治、社会、文化的发展面貌，历来为史学家所重视。如梁思成所说：“建筑之规模，形体，工程、艺术之嬗递演变，乃其民族特殊文化兴衰潮汐之映影；一国一族之建筑适反鉴其物质精神，继往开来之面貌。今日之治古史者，常赖其建筑之遗迹或记载以测其文化，其故因此。该建筑活动与民族文化之动向实相牵连，互为因果者也。”[2]研究中国近代建筑的形制、技术、思想及其应变递嬗，无疑能加深我们对中国近代历史和近代社会变迁的认识。

自从1950年代编纂“三史”(中国

古代建筑史、中国近代建筑史、建国十年之建设成就)，尤其1980年代中期中国近代建筑史研究领域正式起步以来，相关国内外论著至少有十多种[3-16]。此外，以中国地区和城市的近代建筑为题或志书一类的著作，为数则更多[17-24]。

考察这些中国近代建筑史著述，可以看出它们在编写体例上的一些共同特点。以《中国近代建筑简史》[4]为例，全书分为“概论”“城市的发展与变化”、、“新类型建筑的发展”、“建筑技术的发展”、“建筑形式与建筑思潮”及“革命根据地建筑”几章。这些章节各自独立成篇，选择若干重大历史事件逐一叙述，或合并叙述，大体上类似于中国传统史书的“纪事本末体”。198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专项研究的深入，在编纂近代建筑史方面，大都也采取了这一体例。其中最具典型的是杨秉德主编的《中国近代城市与建筑》[12]，介绍了13个城市及其近代建筑的历史演变，每个城市自成

[15]

一章。赖德霖著《中国近代建筑史研究》

KEY WORDS/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e,

historical work, style, main thread, periodization

也围绕不同的专题研究组织全书。

专题研究的体例类似以历史事件为中心撰述的“纪事本末体”。清人编纂的《四库提要》评价这一体例“每事各详起讫，自为标题，每篇各编年月，自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北京，100004)

收稿日期：2012-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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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尾，经纬明晰，节目详具，前后始以后，现代化事业成为国家和人民共同末，一览了然”，章学诚也认为纪事本关注和进行的主要事业，中国近代史研末体有将臭腐化为神奇之效，赞扬它“决究中以现(近) 代化为主题的主张也再断去取，体圆用神”。可是，不难看出，次被提了出来。“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用纪事本末体编纂的史书事与事之间缺后，几代中国人为实现现代化作过些什乏联系，无法提炼整个历史发展的线索，么努力，经历过怎样的过程，遇到过什从而难以描绘历史发展的全貌。胡绳也么艰难，有过什么分歧、什么争论，这曾评论用类似“纪事本末体”编纂的近些是中国近代史的重要题目。以此为主代史书的叙述方法“往往会错乱了各个题来叙述中国近代历史显然是很有意义历史事件的先后次序，拆散了许多本来的。”2)[26]这一观点逐渐成为我国近代史是互相关联的历史现象，并使历史发展学界的共识。

中的基本线索模糊不清。”[25]同样，以根据中国近代建筑史学科的特点，此体例书写近代建筑史，较难系统地论有必要对 “近代化”和“现代化”作比述各专题间及其与整个中国近代建筑发较明确的区分：即为了区别新中国建立展史的关系。

之后，在中央政府统一部署下、以工业因此，要全面了解近代中国各个地化为中心的现代化，我们主张将1949区建设的不同进程及其相互间的关联影年之前这一段称作“早期现代化”或“近响，还原中国近代建筑的全貌，必须首代中国的现代化”(简称为“近代化”)，先明确贯穿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把1949年后称为“现代化”。

这一主线能否以及如何反映中国近代建我们认为，从近代以来中国人一直筑发展的大势，具体的历史分期是怎样追求的目标和中国近代建筑的实际发展的，这些也是当前要建立完整的中国近趋向来看，“近代化”无疑是一条贯穿代建筑史学科体系，编写新体例的《中始终的线索，而且比其它线索的涵盖面国近代建筑史》1) ，使研究继续走向深更宽。其它线索，如阶级斗争线索、殖入所需迫切解决的问题。民主义线索、反帝反封建线索、资本主义化(西方化) 线索、民族主义运动线索、1 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主线

经济发展线索等，几乎无一不与近代化中国近代建筑史的研究在1986年有关，可以说近代化“是一条由多股线重新起步后，前述的一批史学著作虽然条绞合而成的缆线”[27]。因此，以中国突破了“革命史范式”，在具体问题的建筑的近代化为主线，关注由近代建筑分析上不再局限于用阶级立场评价人物所反映出的中西关系和政局及社会的变和事件，注意到了政治状况、经济发展、迁，讨论近代建筑在形制、技术、思想思想文化对近代建筑发展的影响，但却等方面应变递嬗的过程，有利于我们加都普遍缺少足以反映中国近代建筑发展深理解中国近代建筑的发展轨迹，也为全貌的线索。在研究对象是中国近代建一般大众提供了基本的价值判断依据。

筑这一宏阔主题时，更加有必要提出一具体而言，根据不同的实施主体，条能够揭示纲领、贯通全局的线索，据中国建筑的近代化大致沿着3条路径发此选取和组织材料，反映历史和编辑者展，其相互之间则又彼此交错影响、互本身的逻辑要求。

为补进，它们基本构成了中国近代建筑1950年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发展的全景。

由“三次高潮、四次战争、二次运动”第1条路径是在外力影响下，由外为主线的“革命史范式”主导了中国近国人主导的各种建筑活动，如租界、外代史的研究，研究范式的单一化导致国人避暑地和租借地城市的建设及各类了“陈陈相因，了无新制”。改革开放

教会建筑等。一些西方学者用以描述中

国近代化道路的“冲击—回应”的理论模式，带有明显的“西方中心”偏见，不足以说明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全部内容。然而，中国“早期现代化”的一个主要特点是西方主动进入中国，而中国被迫融入世界体系。不能否认，近代中国的现代化确是在发达的西方国家的影响下进行的，并以之为蓝本来改进中国传统社会。

例如，西方人在近代中国的通商口岸建设租界，成为展示西方近代文明的若干窗口。近代开眼看西方的士绅和知识分子中不少人如郭嵩焘、容闳、王韬、康有为等，正是首先从租界那里获得传统之外世界的直观印象。“览西人宫室之瑰丽，道路之整洁，巡捕之严密，乃始知西人治国有法度，不得以古旧之夷狄视之。”[28]由直观而生羡慕而生比较而生追求，之后才有改革的思潮和实践。

因此，近代时期由外力主导的各种建设是考察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一条重要线索，也显著体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中西关系。以教会大学中的外廊式建筑为例，到19世纪、20世纪之交，随着我国民族主义运动声势的不断高涨，这一时期由外国人建造的外廊式建筑，虽然平面和早期相差无几，但在外观上普遍采用了中国民族形式的大屋顶[29-31]。随着殖民政策的迁变，外廊式建筑的象征意义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探讨这些外力主导下进行的建设及其与近代中国政治和世风民情变迁的关系，可见中国近代历史的进程与中外关系的发展，较“冲击—回应”模式或“帝国主义”模式复杂、丰富得多。

第2条路径是由近代时期的中国政府主导的建设，按时间顺序又可分为“新政”及以前时期的清政府、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及其地方军阀政府) 等各时期。甲午战争的失败以及《辛丑条约》的签订，促发了民族主义运动的勃兴，旨在救亡图存、追求民族独立，并进一步审视中国传统与现代化的关系。从此以后，建设统一、富强的民族国家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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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成为近代中国各方的共同诉求。建构民族国家的努力体现在由政府主导的各种建设上，大致经过了西方化(“新政”时期的官署建筑) 到民族化(国民政府时期的南京与上海等地的建设) 的过程，这也是民族主义兴起、深入的具体反映。

例如，清政府施行“新政”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由政府主导、自上至下推行的近代化事业。“新政”中曾产生了一批“外廊式”建筑，如长春吉长道尹公署(1908)[32]。在外观上，这座建筑与上海等地的外廊式建筑并无太大区别，但建造吉长道尹公署是为了反抗殖民侵略、争取民族独立。

同时，随着近代化的进行，不同时期的官厅建筑的建筑样式也发生了变化。例如，清末“新政”时期在中央设立资政院，在地方开办咨议局，成为这一时期衙署建筑的典范。而不论北京的资政院或各地的咨议局，都仿效西方建筑风格，尤其是资政院(1901年) 由德国建筑师罗克格(Curt Rothkegel)参照德国柏林国会大厦设计，体现了清政府仿照西法、蓄意革新的意图。而南京政府成立后进行的一系列城市建设，从建设民族国家(nation state)的需要出发，则以传统文化为旗帜，在主要的官方建筑上采用中国固有形式，“所以发扬光大本国固有之文化”[33]。

这些例子的共同特征，是都使用了西方最新的技术，某些方面也受到西方审美观的影响3)[34]，但都是在传统文化的旗帜下进行民族国家建设，以此体现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1927年以后的这些城市规划和“传统复兴式”建筑，一方面体现了民族主义建设建立在对传统文化资源利用的基础上，另一方面也急欲说明其与传统文化绝不完全一致，而更多的要显示近代特征、新国民性以及统治的正统性。由官厅建筑样式的前后变化折射出中国近代化进程的一个重要方面，即民族国家建构的过程。

第3条路径是由中国民间自身主导的近代建设，尤其见之于城市化程度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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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部分著作关于中国近代建筑历史分期的方案比较

作者

论著

发表年代

近代建筑的历史分期

1) 19世纪中叶至1919年

2) 1919年至1940年代末

中国近代建筑中国近代建筑史(初

1959(未正式出版)

史编辑委员会稿)

1) 1840-1895年：产生初期

发展时期中国建筑史编中国建筑史 1962(中国建筑工业2) 1895-1919年：

3) 1920年代-1930年代：重要发展期辑委员会中国近代建筑简史出版社)

4) 1930年代末-1949：停滞期

1) 1840-1895年

1987(《华中建筑》2) 1895-1919年

3) 1919-1937年1987/2)

4) 1937-1949年

王绍周中国近代建筑概观

赵国文

1) 1840-1863年(肇始期)

2) 1864-1899年(工业发展期)

中国近代建筑史的分1987(《华中建筑》

3) 1900-1927年(组织建立期)

期问题1987/2)

4) 1928-1948年(第一实践期) 5) 1949-1977年(第二实践期) 1) 1840-1853年(五口通商时期) 2) 1864-1900年(殖民内侵时期) 3) 1865-1894年(同治中兴时期)

1992(第四次中国近

4) 1894-1911年(瓜分豆剖时期) 中国近代建筑史(提

代史研讨会交流论

5) 1911-1924年(民族复兴时期) 纲)

文，重庆)

6) 1924-1937年(技术进步时期) 7) 1937-1949年(抗日战争时期) 8) 1949-1959年(尾声) 到“古典复兴”—中国近代建筑的历史分期与设计思想

“殖民输入”期1991(《第三次中国1) 19世纪中叶-20世纪初：

“国际折衷主义”期近代建筑史研讨会论2) 1909-1926年转折：

“古典复兴”期文集》 中国建筑工业3) 1926-1933年结束：

出版社)

陈朝军

陈纲伦

杨秉德

1) 1840-1900年：初始期

1993(中国建筑工业

2) 1900-1937年：发展盛期中国近代城市与建筑

出版社)

3) 1937-1949年：凋零期中国现代建筑史

2003(机械工业出版1920年代末-1940年代：现代建筑发源及弱

社) 势时期(归并入中国现代建筑史)

邹德侬

邓庆坦

1) 1840-1900年(初始期) 2009(华中科技大学2) 1901-1927年(发展期)

图解中国近代建筑史

3) 1927-1937年(兴盛期) 出版社)

4) 1937-1949年(凋零期)

低的地区，包括诸多内陆城市和侨乡。中国幅员广大，经济、社会发展十分不平衡，受西方冲击进入近代后，区域发展的不平衡现象更加严重。即使在甲午战争开辟租界的高潮时期，实际上进行了大量建设的开埠城市只有有限几个。中国的内陆城市在数量上是绝对的多数，地方的主事者本身对“现代性”和西方的认识不如城市知识阶层系统、深刻，大多因趋新慕洋而停留在表面的模仿。而中央政府历来对农村的实际控制力有限。所以它们的近代化并无清晰单纯的轨迹可循，而表现为纷繁多样的方式，如泉州、漳州等地的“洋楼”民居、开平碉楼、崖城骑楼等。基于这一事实，有的史学家将中国早期的现代化称之为“乡村的”现代化，而大城市以外地区的建设所体现的多样性也是中国近代建筑近代化进程中的一个突出特点。

中国近代建筑近代化所循的这3条路径基本概括了近代建筑发展的图景。同时，这些路径间相互的影响与促动，则反映了近代中国内部因素和世界的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于中国建筑而言，承认最初的近代化挑战来自西方，并非单纯的“外因论”，因为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挑战来自外部，如何回应挑战则多取决于内部，而各种回应方式的效果如何，则是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所致。西方史学的“冲击—反应”模式、“帝国主义”模式基于西方中心主义，片面夸大了西方冲击和扩张的影响，但纯粹强调从中国内部发现变化依据的观点同样难窥全豹。

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在面对中国近代建筑这样宏大的研究对象时，既需要深入细致的专题研究，也需要揭示纲领的宏观叙事，使两者有机结合、相得

益彰。缺少个案的研究，建筑史好比被抽去了血肉，空留一副骨架；而缺少一条贯穿全局的主线，则难以反映中国近代建筑整体的发展规律，诸多的案例无法形成系统的、关联的图景，不能为“一

[35]

。因此，般大众提供价值判断的根据”

陈纲伦、邹德侬等提出的不同方案，如表1。

这些分期方案反映了几个具体问题：1) 这些论著中有的受“革命史范式”的影响，在研究近代建筑时将1919年“五四”运动作为重要的分水岭，还有的将太平天国失败的1864年也单列出来。如早期的著作都以1919的“五四”运动为重要年代划分近代建筑发展的历史时期，直到1980年代以后，“革命史范式”对中国近代建筑史的分期仍有一定影响。

2) 有些论著则主张将现代建筑1949-1977年的发展并入到近代建筑史中；有的将1934年以后或1920年代以后的近代建筑划分出来并入到中国现代建筑史。

有关中国近代建筑的时限与研究对象，就中国近代建筑史整体而言，基本上是研究1840-1949年间建造的、能反映近代化进程的那部分建筑。虽然近代时期的政权更迭导致社会动荡，但是实现包括工业化在内的现代化，是近代

以来中国人思想上始终未曾忘却的情结，贯穿了整个近代史的始终，分割研究难取得整体的认识[37]82。因此，以近代化为主线，在中国近代历史的大脉络中审察近代中国的建筑发展，分析其发生、发展和曲折，也利于讨论其与建国后建设活动的关联。

3) 很多著作将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间的十几年称作“中国近代建筑的停滞时期”或“凋零期”。而本学科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这一时期内的实际建设情形要丰富、复杂得多。

由于我们以近代化为主线，在具体的分期上与上述各方案既有相似之处，也有很大的不同，并运用相应的研究体系对之加以解释。

大体说来，中国早期现代化的思想和理论轨迹可分为3阶段。从魏源等人的“师夷长技”到洋务派的“练兵”“制、器”，再到民族资产阶级上层的“商战”，是第1阶段。这时近代化的思想还是朦胧曲折的。从甲午战争以后到1920年

只有全面了解了近代中国各个地区建设的不同进程及其相互间的关联影响，才能还原中国近代建筑的全貌。2 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分期

分期是通过划分历史时期研究史学的一种方法，通过集中同一时期内相对稳定的那些特征，比较不同历史时期之间的质的差别，从而发现其发展规律。对中国近代建筑的历史进行分期，有利于展示中国近代建筑的历史进程与特点，因此是“确立中国近代建筑史基本理论框架的重要问题”[36]。而由于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的不同，也导致了分期方式的不同。

现有的中国近代建筑史分期，有“三史”教材、杨秉德、赵国文、陈朝军、

表2 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4个历史分期

分期

重要

年份1840

近代建筑的发轫期(1840-1895)

18601895

该年政治史大事件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

近代思想史大事件

中国近代城市形态演变

近代建筑样式的发展演变

近代建筑技术及教育的发展

思想变迁

五口通商，租界出现，但大部1) 内陆地区建筑受西方

分城市未受冲击冲击较小，或在工艺、

1) 第二次鸦片战争结1)“制器”、“商战”开埠城市数量增多，西方影响技术等方面延承传统做

法；2) 西方折衷式建筑束；2) 洋务运动开始 ；2)“中学增大

引入租界

甲午战争结束、《马关为体，西学为用”条约》签署

1) 戊戌变法；2) 民族主义思想兴起；3) 戊戌维新

立宪运动+地方自

；清

治：“师夷”→“变

政府实行“新政”

法”，“变器”→“变

日俄战争结束；清政

道”；4) 孙中山发表

府预备仿行宪政

辛亥革命北伐成功南京国民政府成立

1) 租借地城市发展(德占青岛，俄占旅大等) ； 2) 俄国铺设中东铁路；2) 张謇等人开展地方近代化运动；3)“新政”下的新城区规划及建设；4) 日本在南满地区经营满铁附属地；5) 北洋政府主导下的新城开发及城市公园制度；6) 建筑保护运动开始(曲阜，1922)

1) 由外国人统一规划建设的殖民地城市出现；2) 教会大学建筑主动模仿中国传统形式；3) “新政”新区建筑仿效租界建筑样式；4) 广州、厦门等地陆续出现新骑楼建筑

西方建筑的结构体系及建中体造技术于1870年代之后西用”被系统译介引进(如江南制造总局译刊)

18971898

发展期(第1阶段) (1896-1927)

[***********]28

发展期(第2阶段) (1928-1937)

1) 钢筋混凝土结构被引西方化进(岭南大学马丁→近代1906) ；2) 外国施工承包化公司在华业务扩大及本土公司承接部分重要项目3) 外国建筑师在华活动加强；4) 中国第一代建筑师登上历史舞台

1) 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大民族认量出现(南京、上海、长同＋春) ；2) 近代建筑教育体近代化系形成；3) 营造学社、建筑师协会等组织成立日本现代主义建筑师在华设立事务所(远藤新、前川国男) 或参与殖民地建设项目(坂仓准三、丹下健三等)

193119372) 上1) 民国政府主导下的1) 文化建设；2)“全1)“首都计划”(1928)；

盘西化”与海、武汉及广州等城市规划；；

3) 地方政权的建设(东北、山2) 长春的日本道路之争“兴亚式”西、西南、江西等)；4)“新京”建筑规划(1932)等伪满城市规划及建设

1) 战时内陆城市的城市化及近代化发展；2) 解放区的城镇发展；3) 日本侵占地城市规划，如大同及北平城市计划；4) 主权统一背景下民国政府设想的全面规划，如大上海规划

1) 工业内迁促进内陆地区的建设发展；2) 延安的生产、居住模式等成为建国后单位空间的原型

1938

发展期(第3阶段) (1937-1949)

[**************]9

国民政府内迁太平洋战争爆发治外法权收回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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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即从“维新变法”到“三民主义”和《实业计划》，是第2阶段。此时近代化观念已充分形成，呼之欲出。1920和1930年代是第3阶段，“近代化”一词已普遍使用，思想界展开了中国近代化道路的大讨论，近代化的理论和思想已十分明确和丰富。更重要的是，这一时期内国民政府北伐成功(1926-1927) 并在南京设立中央政府，为国家建设提供了各种必要条件，开始了“黄金十年”时期。这是我们按照现代化主线对中国近代建筑史进行分期的理论根据。

因此，结合中国早期现代化的思想和实际的建设情形，中国近代建筑的发展可分为4个时期(表2)。

表2选取甲午战争(1895)、南京政府成立(1928)、全面抗战爆发(1937)，作为划分中国近代建筑史发展的几个重大事件。其它一些关键年代，如洋务运动开始(1861)、清末“新政”开始(1901)、日俄战争(1905)、国民政府收回治外法权(1943)等，也对近代城市和建筑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能从一个侧面体现出中国早期现代化的进程。相反，我们避免以政治史的大事件来划分近代建筑的发展阶段。例如，1911年清政府的统治虽然戛然而止，但从现代化的观点看，辛亥革命只是近代国家建构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在建设上也未体现出什么巨大变化。相似的例子，还有1864年太平天国失败、1898年戊戌变法、1919年“五四”运动等。

同时，表2也显示了1840年以来中国近代城市形态和近代建筑样式发展演变与政治史、文化史及社会思想变迁等因素之间的关系，说明近代建筑是近代中国政治、经济、思想等因素发展、互动的结果。我们将与近代城市、建筑发展关系密切的近代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简要勾勒如下，并说明分期的理由。

1840年的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化准备阶段的始点，自此以外廊式建筑为代表的西方建筑不但改变了通商口岸的城市景观，也使近代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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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改变。但直到1860年代，中国的早期工业化才开始了为期30年的艰难起步，发起以“洋务”为内容的自强新政，创办了一批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

但是，洋务运动不是由朝廷统一部署并在全国推动的运动，守旧、保守、反对的势力普遍存在，致使洋务运动难以取得像日本明治维新一样的效果。1895年甲午战争后，清政府被迫签订的《马关条约》，允许外国人在中国开设工厂，使外国在中国的侵略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一些租界城市由于大量开办工厂，发展更为迅速4) 。同时，列强趁机强占优良港口，在1897-1898年出现了青岛、大连等5个租借地，俄国又取得在东北修建铁路及营建铁路附属地的权力。更重要的是，甲午惨败唤醒了“吾国四千余年大梦”(梁启超)，民族主义运动从此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重要的主导力量”，孜孜谋求建立能与西方和日本相抗衡的近代民族国家[38、39]。因此，甲午战争的结果标志着洋务运动的失败并开启了中国政治、思想的新局面，深刻影响了此后中国近代城市和建筑的发展。

综上所述，我们以1895年为界划分近代建筑的发展，将之前的55年称之为“发轫期”，其大致的形态是散乱、缺乏统一组织的。而之后中央政府虽仍旧羸弱但开始努力担负起统筹近代化的重责(如清末“新政”、北洋政府时期的从工商部到各省政府的实业厅相继制订《实业计划》及至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各项举措)。《辛丑条约》之后，清政府推行“新政”，新锐官员纷纷仿效租借地进行新城区的规划与建设，试图通过西方化达到近代化，藉此与租借地相抗衡。此外，地方的近代化事业也渐次展开。而中国民族主义的兴起则成为各方势力所不能忽视的重要因素。

在中国近代城市建设史上，北伐成功、民国南北统一的1928年是另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北伐成功之后，民族自强和建设民族国家的呼声达到高潮。

1928年民国迁都南京之后的所谓“黄金十年”期间，由民国政府主导实施了上海等地的城市规划和建设，其共同的特点是参考传统礼制进行行政区的布置，并在主要的官方建筑上采用民族形式，反映了建立统一、文明的民族国家的愿望。这些建设特别加强了对民族性的表达，期望以传统文化为旗帜，表达民族性、现代性及政权的正统性，旨在通过民族、文化认同达到政治认同。在这一时期，随着对近代化与西方化关系认识的不断深入，近代化已不再仅限于等同“西方化”。在1933年《申报》发起的“中国现代化问题”讨论和1935年关于中国文化建设的论争中，涉及的内容已相当全面，认识也达到了相当的深度[37]78-79。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日本的侵略分散了近代化建设的力量，严重阻碍了我国近代化的进程。1937年以后的建筑活动，相比“南京十年”，确实在建设规模和范围上都呈明显萎缩之势，但也不是完全停顿不前，并非开了近代化的倒车。

全面抗战爆发以后，国民政府被迫播迁西南。在长期抗战的思想下，一部分沿海城市的人口与工业也向内陆迁移，使得1940年代的诸多内陆省份(如川滇黔等) 的工业和文教事业有了一定的发展，客观上使中国近代化发展极不均衡的状况得到初步改变，也使近代建筑的活动较多地扩展到这些内陆地区。同时，在抗日战争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解放区进行了一些建设。其中，延安的新建设在当时最具影响。红军还开展了大生产运动、驻军垦殖，也进行了一些相应的建筑活动，如359旅开垦的南泥湾即为著名的新型居民点，其中各种设施和机构齐全。延安时期的这些建设所反映出的自给自足、集体主义等思想，已具备了建国后单位空间的雏形5)[40]。

而在受战火影响较小的伪满洲国，虽然在1937年完成了“首都建设五年

计划”(1933-1937)，长春和其它东北城市的建设仍断断续续地进行着。1942年时值伪满“建国”10周年，日伪政府在长春及其它东北城市举办了各种庆典，并修建了一批建筑。它们也是1940年代中国近代建筑史的组成部分。

1937年以后的13年，近代建筑的活动不但规模缩小，技术和美学上也只向凡尔赛式的一点透视。

4) 如天津原先只有英、法、美租界，1900年后德国也在天津占有租界，其后不久俄、奥、意、比四国又在天津占租界，形成了八国租界，城市范围扩大好几倍。

5) 延安在1937年不过是数千人的边陲小镇，经过几年的建政整改，发展经济，各种类型的新建筑不断出现，设施不断完善。1942年人民政府制定了城市建设计划，至1943年延安居住人口已达1.4万人(机关、学校人员未计入)。6) 张海鹏指出，区别1949年前后的现代化事业，是“符合历史事实的，是有必要；不做这种区别，月.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资料室存.

[18] 《河南近代建筑史》编辑委员会. 河南近代建筑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5.

[19] 陈从周、章明主编，上海市民用建筑设计院编著. 上海近代建筑史稿［M].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

[20] 伍江. 上海百年建筑史(1840-1949)［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7.

[21] 于维联主编，李之吉、戚勇执行主编. 长春近代建筑［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1. [22] 张复合. 北京近代建筑史. 北京：清华大能因陋就简。可是其发展的缓慢曲折，一概用现代化的框架加以研究，正是忽视了发却也暗合了整个中国建筑近代化发展的展中的事物的本质的区别。”(参考文献[1]，第大势，即“是一种缺乏统一组织、散143页) 漫无序的现代化，其过程则起伏跌宕，参考文献

关系错综复杂。”实际上，1949以前的[1] 张海鹏. 中国近代通史(第一卷) ［M].南京:100多年，在外国频繁侵略、战乱不断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38.

[2] 梁思成. 中国建筑史［M].北京:百花文艺的大环境下，就整体而言，近代化事业出版社,1998:12.

都是局部的、零星的和缺乏统一组织的6) 。[3] 建筑工程部建筑科学研究院“中国近代建筑史编辑委员会”编(执笔人：杨慎初、黄树业、所以，我们认为1937年以后的近代建侯幼彬、等). 中国近代建筑史(初稿). 北京:筑活动属于近代化过程的另一个发展阶建筑科学研究院科学情报编译出版室.1959. 段，不宜简单地称之为“凋零”或“停滞”。

[4] 建筑工程部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理论及历史研究室“中国建筑史编辑委员会”编(执笔人：总而言之，我们的目的是按照新的侯幼彬，王绍周，董鉴泓等). 中国建筑史第二分期方法，探索中国近代建筑发展的内册中国近代建筑简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62.

在逻辑，充分体现20多年来中国近代[5] G i n -d j i n S u (徐

敬

直). C h i n e s e

建筑史的研究成果。这种分期方法，不Architecture-Past and Contemporary［M]. 尽与中国近代史的分期相一致，而是依Hong Kong: The Sin poh Amalgamated (H.K.)Limited, 1964.

据实际的建设资料，在近代中国政治史[6] 《中国建筑史》编写组编写. 中国建筑史和思想史的大脉络下进行近代建筑史的［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2(初版) ；1986第二版；1993新一版(第三版) ；2001第研究。上述的分期能够体现中国近代建四版；2004第五版.

筑发展的大势，反映近代化进程中的外[7] 王绍周. 中国近代建筑图录［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1989.

部殖民侵略和内部民族奋争这两个主[8] Alfred Schinz. Cities in China (城繁论题，有利于我们在头绪纷繁的各种现象简). Stuttgart: Axel Menges, 1989.

中理解其发展的规律与特征，从而更好[9] 赵国文. 中国近代建筑史纲目［C].第三次中国近代史研讨会交流论文.1990年10月, 大地把握近代建筑自身的特色。■

连.

[10] 陈朝军. 中国近代建筑史(提纲)［C].第四次中国近代史研讨会交流论文.1992年10月, 重庆.

[11] 藤森照信, 汪坦等. 全調査東アジア近代

注释

の都市と建築(东亚近代的都市与建筑全调查). 1) 新《中国近代建筑史》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株式会社筑摩!房.1993.

组织编写，体例上接近通史体，分别以时间和[12] 杨秉德. 中国近代城市与建筑［M].北京：地域建筑的近代化发展为经纬。该书已编列入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3.

国家“十二五”重点教材项目，相关工作正在[13] 邹德侬. 中国现代建筑史［M].北京：机进行中。

械工业出版社,2003.

2) 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再版序言”。[14] 李海清. 中国建筑现代转型［M].南京：参考文献26，第8页.

东南大学出版社,2004.

3)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1928-1937)，为了与历[15] 赖德霖. 中国近代建筑史研究［M].北京：史和传统建立起联系，南京重要的公共建筑周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

边都围合了一个大花园。但是这些花园中有意[16] 邓庆坦. 图解中国近代建筑史［M].武汉：去除了传统园林曲折、私密的特征，转而强调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9.

恢弘与公共性，审美取向由传统的散点透视转

[17] 卢绳. 河北省近百年建筑史提纲.1963年5

学出版社,2004.

[23] (台) 李乾朗．台湾近代建筑．台北：雄狮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80.

[24] (日) 西泽泰彦．図説：満州都市物語．東京：河出書房新社,1996.

[25] 《历史研究》编辑部编. 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讨论集［M].北京:三联书店,1957(2).[26] 胡绳. 胡绳全书・第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27] 虞和平. 中国现代化历程(第一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27.

[28] 康有为. 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115.

[29] Jeffrey Cody.“American Geometries and the Architecture of Christian Campuses in China”［M]／／Daniel Bays. China’s C h r i s t i a n C o l l e g e s : C r o s s -C u l t u r a l C o n n e c t i o n s , 1900-1950. P a l o A l t o :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30] Philip West. Yenching University and Sino-western Relations, 1916-1952［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6.

[31] 徐卫国. 近代教会校舍论［J].华中建筑, 1988(3)：18-22.

[32] 张复合编. 中国近代建筑研究与保护(三) ［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33] 李传义. 武汉大学校园初创规划及建筑［J].华中建筑,1987(2)：68-73.

[34] 刘亦师. 从近代民族主义思潮解读民族形式建筑［J].华中建筑,2006(1)：5-8.

[35] 村松伸. 东亚近代建筑研究三十年之我见. 中国近代建筑研究与保护(七)［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36] 杨秉德.中国近代建筑史分期问题研究［J].建筑学报.1998(9)：53-54.

[37] 章开沅, 罗福慧主编. 比较中的审视：中国早期现代化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

[38] 余英时. 中国现代的民族主义与知识分子［M].《民族主义》时报出版社公司,1985: 562.

[39] Rebecca Karl. Staging the World: Chinese Nationalism at the Tur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M].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2.

[40] D a v i d B r a y. S o c i a l S p a c e a n d Governance in Urban China［M].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95.

ARCHITECTURAL JOURNAL 2012.10 建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