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东游记
我们约在利沃夫老城的一家酒吧见面,远远可以看到华丽的自由大街、歌剧院、作家舍甫琴科的纪念碑,这里不久还会搭建起球迷广场。“提我名字好了,”之前弗拉基米尔在邮件里写道,“酒吧的人都认识我。” 这是我在利沃夫第一天,这里是乌克兰西部,建筑都是巴洛克风格,巷子都很窄也并不长,利沃夫被一些人称为东方威尼斯。我住的罗克斯拉纳酒店位于一座古老的宫殿里,一个房间只需要12欧元。老板伊戈尔向我承诺,欧洲杯期间也不会涨价。伊戈尔在利沃夫竞技场周围搞了一些公寓,准备到时候整体出租。但是伊戈尔也知道,很多酒店是要在欧洲杯期间大幅度提价,他担心说:“德国人究竟怎么看待乌克兰,他们会来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只能解释自己得赶时间,弗拉基米尔这个流氓不会等我,伊戈尔点头表示理解。 去酒吧的路上,我给家里和报社发短信报平安。一位同事回答说,希望我每天都能发一条,另一个同事则写了一条和伏特加有关的短信。我们对波兰知之甚少,对于乌克兰更是完全没有了解。谁听说过哈尔科夫?波兰真的有那么多流氓吗?利沃夫这个单词究竟如何发音?相信在欧洲杯后,很多人就会对这两个国家有所了解。我是按照德国队欧洲杯的可能路线走了一次,三场小组赛利沃夫到哈尔科夫再回到利沃夫,如果获得小组第一出线在格但斯克踢1/4决赛,运气好的话就会在华沙进行半决赛,最后去基辅参加决赛。我用了9天时间,完成了这次6107公里的旅行。 与足球流氓的会面 弗拉基米尔已经到了,他打量了我一下,然后继续看电视。弗拉基米尔今年23岁,这不是他的真名,要不是昔日朋友们的检举,弗拉基米尔本可以继续和父母一道生活在德国。但正如他所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现在他在利沃夫喝着啤酒和威士忌,抽着廉价香烟。弗拉基米尔是新纳粹,一个流氓,总是炫耀自己曾经在120人对阵180人的群殴中冲在最前面。弗拉基米尔给我讲起乌克兰的历史,尽管那个时侯他还没有出生。 弗拉基米尔在德国南部长大,他的父母在90年代早期带着他从乌克兰搬家到德国。我很关心乌克兰的足球流氓,对于来看欧洲杯的各国球迷来说究竟有多危险,反正乌克兰足协一直说没什么问题。2010年9月,多特蒙德在欧联杯客场和利沃夫的比赛,数千名利沃夫球迷向随队出征的客队发起袭击。弗拉迪米尔也在其中,不过他认为这次冲突是警方的责任。 我们坐着大巴路过很多彩色装饰画,甚至有一处叫做名人堂,纪念那些极端分子。弗拉基米尔喜欢无法无天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扮演黑社会信使的角色很不错。去年弗拉基米尔一位朋友被刺杀,结果他的电话响了好几天,行凶者的父母请求弗拉基米尔和他那帮人的原谅。弗拉迪米尔威胁说,自己认识很多关键人物,可以将这个案子判的很重。 有时母亲会来看望弗拉基米尔,给他带来最喜欢的德国糖果。平时弗拉基米尔还喜欢德国的Hip-Hop音乐。我得继续赶路去哈尔科夫,最后问了他一句:“欧洲杯会发生什么?”“这种狗屎事情提不起我的兴趣,我会在6月份去克里米亚半岛,或者别的地方度假。” 2欧元观看欧联杯 在哈尔科夫长途汽车站,没能听得懂英语,所有时刻表只有乌克兰语和俄语两种选择。我着急买去基辅的票,然后再回利沃夫。“有人能说英语吗?”我突然提高分贝,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周围一片寂静。我又重复一遍:“有人会说英语吗?”所有人都摇摇头。 奥马尔成了我的救星,他帮我去窗口买了票。奥马尔来自黎巴嫩,在哈尔科夫当了难民。其实他的目标是德国,因此他可以流利地说一句德语:“我很想在德国生活。”奥马尔没有如愿,他只能在哈尔科夫停留下来,这里都没有什么景点。就连哈尔科夫城市主页都提醒大家,“这里不是旅游城市,比不上威尼斯或者圣彼得堡。” 奥马尔住在距离市中心10公里的学生宿舍,那里的一部分将会在欧洲杯期间成为球迷的简易旅馆。一共192个房间,每晚价格是67美元。奥马尔说:“乌克兰人觉得,在德国生活的都是百万富翁。” 最近有一部关于哈尔科夫的宣传片,但却看不到自由广场高达20米的列宁雕像。在雕像旁边是哈尔科夫最贵的皇宫酒店,造价1.26亿美元,由雅罗斯洛夫斯基出资完成。他是这个城市最富有的人,他的钱通过建筑公司和银行获得,他也是当地俱乐部哈尔科夫冶金的老板。这支球队还无力动摇基辅迪纳摩和顿涅茨克矿工的地位,过去六个赛季全部获得第三名。他还花了1.07亿美元修建新机场。并在新球场的建造中出资6000万美元。 雅罗斯洛夫斯基在挥金如土的同时忘记了一些细节,比如英文的汽车时刻表,或者给旅游办公室员工上英语课,于是奥马尔给我写下重要地铁站的西里尔字母。我想要去看哈尔科夫主场和里斯本竞技的欧联杯1/4决赛,但球票早已销售一空。我和当地《Status》报的记者沃洛霍夫在新闻官办公室等待。我问他:“买黄牛票靠谱吗?”他的回答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他又告诉我:“迪纳摩有裁判罩着,哈尔科夫冶金未来也别想夺冠。”这样的言论的确代表了基辅以外球迷的看法,毕竟乌克兰足协主席格列戈里·苏尔基斯是迪纳摩主席伊戈尔·苏尔基斯的哥哥。 在临近球场入口的地方,黄牛纷纷把我围住,球票已经被炒到了300美元一张。突然售票处小窗户开了,黄牛和我都冲过去,这里开始出售剩余的球票,我只想要一张球票,但看上去毫无机会,黄牛把我挤到身后。还好我是幸运的,最后一张票以大约2欧元的价格到了我手里。这个晚上,哈尔科夫冶金最终被淘汰。不能再去抱怨裁判,主队甚至还在第64分钟得到一粒点球,但是作为球队里11个南美人之一,哈维尔将球罚丢。 “纳粹杀害了他们的爷爷” 我本来准备从基辅直接回到利沃夫,但是在瓦列里·洛巴诺夫斯基体育场将会有一场基辅德比,兵工厂对奥博隆。在这座乌克兰最大的城市里,你能够看到对于现政府的抗议,比如为什么基辅奥林匹克体育场的改建要花掉5.8亿欧元,毕竟修建安联球场才花了3.3亿欧元。欧洲杯期间,这些抗议者的帐篷都得拆掉,为球迷公园腾出地方。 我在基辅遇到30岁的班特什,他是体育老师,也是迪纳摩球迷。过去几个月,他忙于球迷使馆计划,这是一项困难的工作,因为政府对不盈利的项目没有任何投入。班特什无奈地表示:“其实我们要的并不多,只需买水、面包和印刷品的钱。”最终欧洲球迷联盟慷慨解囊,但班特什和他大部分同事都是义务工作。 德比战一共来了3000人,其中包括格列戈里·苏尔基斯主席,以及退休的意大利光头裁判科里纳。从2010年开始,科里纳成为乌克兰职业裁判的主管。兵工厂的死忠球迷都是左翼,平时他们在基辅都得把自己伪装起来才敢出门,倒不是怕被警察发现,而是怕被支持迪纳摩的足球流氓攻击。班特什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迪纳摩的球迷敬纳粹礼,“他们的爷爷辈很多人都是被纳粹杀害的。” 球场门口有洛巴诺夫斯基的雕像,一些游客赛后会驻足拍照留念,我乘坐出租车赶往火车站,去利沃夫的夜车还有10分钟就要开了。车厢里足足有40度,我的头都要炸了。我问旁边卧铺的女人,怎么能把暖气关掉,她的回答却是用俄语或是乌克兰语的咒骂,下铺的男人则故意在模仿她。我们干脆一起去喝茶,下铺的男人大声笑着说:“女人就是容易激动。” 终于到达利沃夫,奥尔佳在车站等我,她是利沃夫新建球场的经理。奥尔佳一时没找到豪华包厢的钥匙,因此有些着急,“那里有球场最好的视角,贵宾都会带着朋友们去那里看球。”终于门打开了,里面一共12个座位。我给奥尔佳看了球场更衣室的照片,很有90年代青年旅社的感觉。奥尔佳笑了,虽然她没有更衣室的钥匙,但她也有一些图片,而且看上去比我手机里的要豪华很多,看来又经过了整修。 这座球场一直是欧洲杯的隐患,就因为它一度面临无法完工的危险,乌克兰差点失去主办权。直到今年4月,球场还没有停车场,要走15分钟才能到最近的大巴车站。欧洲杯结束后,这里将是利沃夫俱乐部主场,但球迷只会有5000人左右。 大巴,15分钟后这样的过程又要重复。坐在我身边的玛格达莱娜告诉我,她有一次在边境足足花了13个小时。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此时已经是夜里3点半,早上7点我就得从华沙乘坐火车前往格但斯克。玛格达莱娜不敢相信我的旅行计划,可是利沃夫到华沙其实只有380公里,导航上说需要5小时51分钟,大巴计划是8个小时,而我最终用了13个小时,等我赶到华沙时,通往格但斯克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当天傍晚折腾到了格但斯克。 波罗的海边上的格但斯克很漂亮,老城悬挂着欧洲杯16支参赛国语言的欢迎标语,旅游中心的工作人员可以说英语。在这里会让你会感觉到了德国北部的吕贝克或者汉堡。德国队就住在这里的奥利夫斯基酒店。经理马亚兴致很高,“我们从不缺乏接待名人的经验,洛·史都华(著名摇滚乐手)就曾是我们的客人。” 在波兰负责球迷工作的是拉平斯基,他和我约在一家酒馆里。拉平斯基在德国生活了15年,在波茨坦完成政治学学业,还曾经是巴贝尔斯堡俱乐部球迷项目负责人,也正是从那时起,拉平斯基想去波兰从事球迷工作,这在2010年之前的波兰还是新鲜事物。一开始,拉平斯基会遭到球迷猜疑的目光,觉得他不过是西装革履的足协官员,是为了将球迷纳入自己的管理范围。但后来大家知道,拉平斯基也是球迷,他绝不是要利用大家。尽管如此,在波兰开展球迷工作还是阻力很大。有一次抗议足协腐败的活动得到超过20万球迷响应,但最终这次抗议却被华沙莱吉亚的球迷给破坏了。后来人们才知道,足协给了他们一笔钱。 好在工作还有进展,今年2月克拉科夫对阵标准列日比赛中出现标语,“热爱祖国,无需成为法西斯分子。”拉平斯基感到欣慰,俱乐部也终于开始批评有新纳粹思想的支持者们。欧洲杯期间,拉平斯基将负责回答有关波兰球迷文化的话题,他的日程已经排得很满。拉平斯基希望足球流氓在欧洲杯期间能够收敛一些,但他也知道波兰对阵俄罗斯的比赛有着特别意义,比赛就在6月12日进行,从1990年开始,波兰就在这一天庆祝不再受制于前苏联了。 乌克兰是个美丽的国家 来到基辅,拥挤的公共汽车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和义务负责球迷工作的斯维亚托斯拉夫来到一家酒吧,为的是看基辅迪纳摩和顿涅茨克矿工的比赛转播。第42分钟,基辅迪纳摩球员加尔马什领到第二张黄牌下场,队友们围住裁判,教练被罚向看台。“这就是乌克兰人,”斯维亚托斯拉夫说,最终矿工2比0获胜。 在奥林匹克体育场,我见到了曾经担任顿涅茨克矿工市场部负责人的奥利娅,她至今和俱乐部老板阿什梅托夫还有联系,他也是乌克兰最富有的人。奥利娅最近开始从事乌克兰传统乐器佐祖利卡的生产制作,她强调佐祖利卡可以演奏出真正的音乐。 不过当我在街头遇到一个卖佐祖利卡的人,跟他提到奥利娅时,这个人非常惊讶拨了一个电话,那一头是奥利娅以前的搭档,强调自己才拥有佐祖利卡的生产经营权。“佐祖利卡到底是什么?”看来斯维亚托斯拉夫也不知道。我展示给他看,他才恍然大悟:“噢,就是这种旅游纪念品。” 在结束这次乌克兰、波兰之行后,我登上了前往柏林的夜车,这趟旅途需要27个小时。几天后《明镜周刊》报道了一个在基辅拥有多家酒店,经常替人谋杀的黑社会团伙。不久之后,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又有27人在炸弹袭击中受伤。包括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内一些西欧国家领导人甚至要求抵制欧洲杯,对此乌克兰《足球》杂志记者福兰科夫表示:“这只会让已经被逼到墙角的人更加愤怒。相信我,乌克兰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编译/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