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骆驼祥子]中祥子悲剧的多重性
分类:文学 作者:董克林 字数:4602 来源:名作欣赏(学术专刊) 第1期 12pt 14pt 16pt 关键词:骆驼祥子 悲剧 多重性 摘 要:祥子是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的主人公。他是一个从农村来到北平拉人力车的青年农民。他把买一辆自己的车作为生活目标,希望过上独立的、自食其力的生活。他历经了三起三落,最终走向堕落深渊。 一、理想受挫 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城市社会为背景,真实地描写了生活在北平的洋车夫祥子的坎坷生活经历。祥子想通过出力、拉车、买车,过上独立的、自食其力的生活,但一切努力、所有的个人理想和希望都是落空。他经历了三起三落,他经历了理想受挫、婚姻陷阱、心灵泯灭,走向堕落的深渊。祥子的苦难人生,映衬出其悲剧的多重性。 祥子是一个从农村流入城市的破产的青年农民。他来到城市以后,充满了自信与好强,渴望凭着自己强壮的身体和艰辛的劳动寻找新的出路,创造新的生活。“带着乡间小伙子的足壮与诚实,凡是卖力气能吃饭的事儿几乎全做过了”。于是,他选中了拉车这一行。他对社会没有非分的向往,只希望凭着自己的力气挣一口饭吃,做一个自食其力的独立的劳动者。和当年的农民把希望寄托在土地上一样,祥子的心思在买车上。他认为有了自己的车,就可以不再受车主的盘剥;有了自己的车,睁开眼就可以有饭吃。凭着力气、凭着勤劳,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祥子为了实现买车的理想,不抽烟、不喝酒,千方百计地攒钱买车。祥子以他的吃苦耐劳、淳朴善良、老实忠厚的性格,被人们誉为一头“骆驼”。祥子用他那骆驼般强壮的身体,用他那不知疲倦的付出,从头上、脸上和身上冒出“一滴汗,两滴汗,不知多少万滴汗”。经过整整三年的出力、跑腿、流汗,他凑足了一百元钱,终于用血汗钱换来了一辆洋车。祥子买车那会儿的心情悲喜交加,激动万分:“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揣起保单,拉起车,几乎要哭出来。拉到个僻静地方,细细端详自己的车,在漆板上试着照照自己的脸! 越看越可爱……”他想哭,哭出他三年来每挣一分一厘钱的辛苦;哭出他内心深处的酸辣与痛苦。他高兴,高兴的是三年付出,苦中有甜;高兴的是买到了新车,实现了愿望。他突然想到,不知哪一天是自己的生日,就把买车日定为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吧。可见洋包车是多么的重要,它已经融入到祥子的生命之中了。拉着自己的车,祥子浑身充满了力量,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买车的理想实现了,他的生活好像插上了翅膀,能在北平城里更加自由地飞翔。“可是,希望多半落空,祥子的也并非例外”。买新车刚有半年的光景,祥子连车带人都被匪兵抢去。他趁着黑天连夜逃出魔掌,还意外地捡到乱兵逃跑时落下的三匹骆驼。他卖了骆驼,回到北平城里,依旧干拉车行当。这次人车被抢,尽管不幸之中天有情、人有幸,但也算是要命的劫难啦。车子就是祥子生命的一部分,匪兵抢走了车子,就抢走了他的希望;匪兵抢走了祥子,就意味着他自命不保,随时有可能被置于死地。这次灾难并没有让他失去信心,祥子仍然精神不减当年。他还是要买车!“即使今天买上,明天就丢了,他也得去买”,因为“他最可靠的希望是买车”。为了多挣钱,快买车,他先拉包月,后拉散客。他不肯失去一次生意,与别人抢着拉。不管同行怎么说,怎么骂,他就像一只饿疯的野兽,拉上客就跑。他心里想“我要不是为买车,决不这么不要脸!”这是多么迫不及待的心理!他怀着美好的买车信念与希望,追求着自食其力的理想生活。这种理想追求,变成了潜在的动力,使祥子焕发出了极大的热情,驱使他不顾一切、不要命地拉车挣钱。使他本来就孤僻的性格更加孤僻,与拉车伙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一向就不喜欢交朋友的祥子就更加孤单了。正当祥子打算第二次买车时,新的打击接踵而至,孙侦探洗劫了他的存款;为了帮助曹先生,他丢掉了比较稳定的拉包月的活。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祥子在失望中挣扎。痛苦和失望没有磨灭他的意志,他仍然执拗地追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买车理想。 二、婚姻悲剧 祥子被社会中的邪恶一次又一次挤压,他愤怒、无助、不由自主。人在逆境,对援助之手、体贴之情感到由衷地温暖。这个时候,三十多岁的老姑娘虎妞利用他的遭遇和处境,偷偷走进了他的生活。祥子不喜欢车行老板刘四爷的这个独生女,也丝毫不在意她家的六十辆车子,但他挡不住虎妞的诱惑,掉进了婚姻陷阱。在虎妞诳称已有身孕时,这位诚实的劳动者感到自己是一条小鱼——困在刘家父女网中的小鱼,不能不委屈、羞愧与无可奈何地向这桩婚姻投降。这种婚姻催化剂改变了他的人生轨道,使这位充满农民味儿的劳动者很快“市民化”了。虎妞错过了美好青春,她渴望爱情、追求爱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对祥子的感情也是真诚的。但这种结合对祥子来说是一种痛苦和灾难。娶了虎妞,等于套上一条锁链。第一,祥子在一心想成为 “自由的洋车夫”的时候,不需要这种不相称的爱情的纠缠,不需要家庭的拖累。没有纠缠和拖累,他可以自由地轻装上阵,多拉快跑,多攒钱,快买车。第二,虎妞不是他理想的伴侣。她又老又丑、又厉害,浑身上下充满了江湖气味。祥子感到自己娶了一个会骂他也会帮他的母夜叉。祥子是一个要强、体面,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要是有了自己的车,他一定“到乡下娶个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能做的姑娘”。第三,婚姻后的生活与祥子的理想是相悖的,他俩之间一直存在着两种生活态度、两种生活理想的碰撞与冲突。他为眼花缭乱的新房、游手好闲的生活感到空虚和烦闷,感到自己“不是人,而只是一块肉”,他独立的人格受到虎妞泼辣、厉害、粗鲁力量的损害。他改变不了虎妞好吃懒做的生活恶习,却也没有顺从虎妞给他设计的生活道路,即:当车主、做买卖、吃赚金。祥子骨子里埋藏着朴实的劳动者干活、立家、吃饭的那股子气,他仍然向往“拉自己的车”的人生目标。但是,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很大的距离,在家庭周密的“树叶”磨擦中,他感到虎妞时时刻刻“管教”着自己,他想做什么但不一定能做什么,理想和自由受到一定限制。祥子的理想棱角从而被磨损了,祥子的心灵从而受到侵蚀伤害了。 在祥子与虎妞的生活过程中,使祥子受到很浓的“市民化”的腐蚀,没有了自己以往的人格独立,改变了生活习惯,失去了一个“劳动者”的完整性。虽然,用老婆的钱买车不是他的风格,但处处碰壁的他又不得不服从虎妞的安排,用虎妞的私房钱再次实现了他的买车愿望。虎妞的慷慨解囊,对祥子是一种成全;有了自己的车,样子又看到了些希望。可是,好景不长,虎妞难产而死,他又不得不卖掉车子为虎妞料理丧事。三次买车、三次落空,祥子感到心灰意冷。他买车的愿望“像个鬼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辛苦与委屈”。虎妞死后,祥子爱上了年轻貌美的小福子。小福子善良、要强、勤俭,为生活所迫而卖身,她不堪忍受妓院里的屈辱和蹂躏含恨自杀。小福子的死,就像冬天里的一盆冷水,泼灭了祥子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之光。他从此彻底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 三、心灵泯灭 祥子遭受一连串挫折和打击的过程,是由老实巴交的农民演变成市民化的过程,是他的道德堤坝被病态的“城市河”冲垮的过程。起初,他凭着一股子骨气,三年“磨一剑”,结果是买了车被抢去。第二次攒了钱被威逼、被勒索。第三次靠虎妞买了车,又不得不把车卖掉办丧事。小福子是他的意中人,而又离他而去。社会的挤压,城市“文明病”的传染,婚姻的不幸,理想的破灭,一次次的努力,伴之而来的是一次次的委屈、失败、痛苦和灾难。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希望的青年准市民,被病态的“城市河”三番五次的从希望的巅峰摔倒了谷底,具有骆驼般坚韧力量的祥子步履蹒跚,想走向光明,而又被摔进漆黑的看不见颜色的深渊。祥子对于一切打击和委屈,对于一切不公和境遇,似乎是默默无闻地在心中洗礼,在心中哭泣。慢慢地,心中的自尊留存无几,他的性格被社会环境扭曲。祥子想通过个人的青春拼搏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是一种幻想。相反,从积极奋斗到意志消沉,对病态的“城市河”失去了抵抗能力。祥子的默默忍受是有限度的,他的纯朴善良、诚实正直、勤劳刻苦被病态的“城市河”冲刷而污染。他那纯洁、善良的心灵现在已是黑点斑斑。他那抖擞的精神、进取的信念,已经成为从前。他那骆驼般强壮的身体在城市污浊的空气中变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甚至是魑魅魍魉鬼怪一般。他的不合群、别扭、自私、死命赚钱的弱点,流人物欲横流的病态的“城市河”。他完全向命运屈服,一步步的沉沦堕落。他变得懒惰、贪婪、麻木、缺德,他打架、使坏、逛窑子……成了人生悲剧和社会悲剧的黑影子。 虎妞的死固然会使祥子伤心,但同时也解除了他的精神束缚。祥子没有了家庭生活的责任,他本可以在城市健康的环境中继续实现自己追求多年的买车理想,过上自食其力的生活。但他与虎妞的结合,是吃了一剂精神鸦片,导致了心灵腐蚀的开端。他在大千世界的苦海中沉溺了,他面对人生重重困难懦弱了、退缩了。他放纵了自己的弱点,接受了“市民化”消极的一面,变成了城市文明病的俘虏。城市文明病这只无形的杀手,不仅剥夺了祥子的车子、积蓄、劳动的权利,同时扼杀了祥子身上的劳动者的美德、奋发向上的生活意志和人生价值观。人类美好的东西的毁灭不是表现在人的肉体的死亡,而是人的高尚品质、优美纯洁的心灵的丧失殆尽,即精神毁灭。祥子的堕落是以带病毒的婚姻为起点,一直滑向了不能自拔的污泥浊水的死潭,汇入了病态的“城市河”。祥子“他没有了心,他的心被人家摘了去”。是谁摘去了祥子的心,是匪兵、是侦探、是虎妞、是小福子?是的,是他周围许多人身上的文明病,即城市文明病摘去了祥子的心。“哀莫大于心死”,这正是祥子人生悲剧更加深层次的意义。 祥子从农村来到城市,人生命运经过了三起三落。社会上的丑恶吸干了祥子身上的血,祥子变得鬼面兽身。他每经过一次人生命运的折磨都沉沦堕落一步,而每沉沦堕落一步都离城市中黑暗的地狱更接近一层。无论是祥子初来乍到就看到的无恶不作的人和车厂,还是他婚后住进的杂乱肮脏的大杂院,还有那如同“无底的深坑”的妓院白房子,都是带祥子走向沉沦走向堕落的滑梯,把祥子滑进了万丈深渊。地狱里的祥子与病态的“城市河”同流合污,成为那城市丑恶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董克林(1958-),河南商丘人,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近现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