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黑市拳:传说还是现实?
“这是人类精神的一种退化” 大陆黑市拳:传说还是现实? 观众对这种技术流的比赛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花了大价钱是为了看新鲜、刺激的,就是要看到双方流血的场面 所谓黑市拳,泛指一些未经相关部门批准,以赌博和盈利为目的的私人、小规模团体操作的非法格斗比武,内容多以拳击、散打、摔跤等为主,最准确的称谓应是“地下拳赛”。关于黑市拳,人们联想到最多的关键词是:疯狂、血腥、嚎叫、肌肉、金钱、赌注、残酷……这几个词,基本提到了黑市拳的几大要素。但普通人的这些感受,多半源于影视作品的演绎,他们中的多数,绝少有机会去看,更别提打一场这样的拳赛。 “猛虎犹豫,不若蜜蜂一蜇。”《黑道风云二十年》的作者孔二狗在小说中如是说。用这句话来形容黑市拳,仔细想来,也颇为合适。 传说只是途说 “拳手与安东尼・马库斯的对决更像是有去无回的断头谷。他的前六名对手几乎都是被他一招击毙。为了在极度危险的黑市拳场上生存下去,马库斯一直沿袭着在西伯利亚训练营时的训练体系。每天用400公斤以上的重量深蹲10~15组,用花岗石和钢铁练习扫腿,让手持铁棍甚至砍刀的助手陪练,每天训练超过12小时,以保持最佳的体能和神经兴奋度。所以,马库斯几乎从未与对手进入过贴身肉搏的阶段,只使用扫腿这一种腿法……1995年的一场拳赛中,如日中天的马库斯出现了罕见的失误,被有‘疯子’之称的对手一记重击击倒毙命,再也没能站起来。由于没有任何亲属,马库斯死后留下的8000万美元被捐给了慈善机构……” 以上文字,出自前两年的某专业武术杂志。对初闻者来说,故事着实精彩,但在行内人看来,里面演绎的成分太多。如果打黑市拳能有8000万美金的收入,恐怕像泰森这样的职业擂台高手都会趋之若鹜了。在北京某拳击会所执教,曾在美国一线拳王阵营做过教练的达卡看来,故事传来传去,多半是虚构和博人眼球,没有武术常识的人才会相信。 “从专业角度讲,一拳砸碎20几块水泥板,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超越了人体承受能力的极限;说深蹲400到500公斤,那相当于身上趴了七八个壮汉,简直是开玩笑,专业力量举运动员都远难达到;再说拿腿踢断直径30厘米的铁柱,你拿一根同样尺寸的铁柱用大锤去砸一下试试?”达卡向记者透露此中的秘密,“确实有踢断的,但那都是从极端冷藏室刚刚拿出来的空心钢管,早就冻得像玻璃一样脆了,操作者的脚上还有铁板等硬物作保护,基本上属于唬人的表演伎俩。” 2004年,国内某知名体育杂志曾发表过一篇关于黑市拳调查的文章,引起广泛争议。“一个黑市拳王一般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无人可以匹敌,在这一期间,他会杀死几十上百名前来挑战的顶级拳手,一直到某一天他退役或者被新一代拳王杀死。” 据该文统计,高级黑市拳参赛选手的死亡率竟然高达70%,按10场以上比赛能成为顶级拳手来计算,大约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够存活下来,这无异于自杀。显然,这是不真实的,因为,黑市拳参赛拳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博命。在任何地方,人命都是大事,比赛操盘者是为了求财,所以轻易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欧阳乾2011年接连出版两部与黑市拳有关的小说,他也承认自己虽然上大学时打过两场低层次的黑市拳,但所写的只是文学作品,而网络上关于黑市拳的传言多半是好事者在添油加醋。 那么,中国到底有没有黑市拳,国内的黑市拳赛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可以肯定,中国存在黑市拳。虽然不及地摊文学描述的那样精彩、死亡率那么高,但真实的黑市拳同样残酷甚至催人泪下。 隐秘而不神秘 黑市拳其实并不神秘,但却很隐秘,甚至于无心者偶然看到一次黑市拳打斗,都不会联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黑市拳赛”。职业拳手、“武神传奇”职业格斗大赛出品人严弟楠曾讲述过这样一件事。 2003年七月的一天,在南方某工地打工的河南农民工杨某同一起干活的工友“东北虎”发生了争吵,傍晚歇工后,两人约定再“唠唠”。伴随着炙热的夜晚空气,杨某和“东北虎”两人扯着脖子互相破口大骂。这时,在一旁“斗地主”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友们烦了,“你俩别吵了,打一架吧,谁赢了我们给100块钱!”就是这样一句无心的气话,没想到竟引来了其他好事者起哄,于是,一场最低端、最朴素的“黑市拳”就这样被撮合成了。你押10块,我押20、他押100,大家很快兴致高昂起来,纷纷掏出钱。“动真格的啊,来把钱都放我这儿,不返本儿!”小工头说话了,于是“庄家”出现。在这种情势下,吵架双方再也没有台阶可下了,只能硬着头皮来一场互掐。“东北虎”块头大,有一股子力气,看好他的人居多,但这中间又爆发了一次争吵,起因是杨某的河南老乡和另一位工友斗气。“别欺负我们个子小,我出100,如果杨赢了给我双倍,咋样干不干?”一些人跟着响应,于是“赔率”出现了。 真实的“交锋”让人大跌眼镜,确切说只能算是摔跤加掐架。杨某和“东北虎”在空地上骨碌了约有10分钟,身高体壮的“东北虎”先不干了,“都看耍猴呢啊?我不打了!”一方宣布认输,比赛就这样结束,很多人还意犹未尽。但钱是动真格的了,河南老乡赢得最多,其他人也各有收损。打架事件平息了,这个晚上无论输家还是赢家,所有人都很兴奋,话题甚至持续到后半夜,仍有人对比赛场面乐此不疲地予以点评。后来,又有人饶有兴致地组织了几次类似的“摔跤”比赛,但慢慢大家发现,最后获益最多的通常是小工头,因为他总是充当“庄家”。 如果把这样的交锋视为黑市拳,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不屑,因为这同印象中的暴力黑市拳相差太远。但遗憾的是,这就是真实的黑市拳雏形,而当规模、赌注以及比赛参与者不断升级之后,其限制级也在随之升级。 在严弟楠眼中,国内的黑市拳均隐于地下,且规模和广度有限。圈子里对中国黑市拳的承认有一个公认的时间,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方一些先富起来的地方,比如广州,尚未回归的澳门等地,许多富起来的人,寻求刺激的天性逐渐暴露,在赌场、赌马、赌球之后,黑市拳赌博也极大地刺激了这项“变异”运动。早些年,国内黑市拳先在一些老板级人物间发生,规格也并不高,通常是保镖之间的比拼,比如阿刚的第一次比赛,便是自己老板和另一个老板间带点玩笑色彩的赌博。金额也不大,赌注5万,奖金是象征性的1万。于这些老板来说,另一目的也是彰显自己的保镖有多厉害,传出去有面子,个人安全系数增大。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已有一些港澳及东南亚的商人开始介入国内的黑市拳赌博,组织更大型的比赛,吸纳更多的赌注,越来越多的人靠打拳为生。一些高级拳手,甚至会被送上国际拳坛,与高手抗衡。乐黑市拳于不疲,除了天性里的“恶趣味”,组织者们眼中只有一件事物――钱。在他们眼中,拳手只是赚钱工具。在澳门,因特殊原因,一些赌场的经营半公开化,赌场老板也拥有多年积累的强大背景,附带经营拳赛,不是难事。而一旦有了场地,哪怕是进去看的人,时间一长也成了频繁下注的赌徒。因为这种运动带来的刺激远远高于球类和实物赌具,看拳的人很少能沉得住气不去下注。 黑市拳潜规则 欧阳乾打的第一场拳是在2000年,当时的欧阳乾还在读大三,在朋友的介绍下,家里条件一般,正缺钱买电脑的他在朋友的拳馆里突击训练了一个星期便上了台。第一场他赢了;第二场,在天津一家名为丽达的夜总会。他至今对那个对手记忆犹新:嘴唇上有道疤,看着挺吓人,拳法很好,两三分钟后,欧阳的嘴角和眼角全都被打裂了,最终他输了。“我其实是不太喜欢暴力的人。”在欧阳乾眼中,黑市拳并没有网上或者口口相传的那么残酷――也许因为他打的那两场,级别并不高。事实上,黑市拳打死人的事件也极少发生,每场比赛死一个人,那势必会惹来麻烦,如果事情最终闹大被警方连窝端掉老巢,那肯定不是组织者期望的局面。另外,拳手水平有高有低,参差不齐,总的来说都要比正规的比赛水平差一个档次,但高水平的黑市拳血腥与暴力确实是真实的。 为了怕拳手双方有默契打假拳,所有拳手间必须是陌生人,而且比赛中不允许说话。比赛之外的事情也不许打听,包括通过你的比赛,你的经纪人老板赚了多少钱。另外,为了有噱头,比赛前也会吹嘘某某黑市拳赛500胜30负,但多半这都是夸张的,为了刺激赌博的人,也是为了给对手震慑。选手受伤,老板会额外给一笔几千到几万不等的医疗救治费,并且每次受伤后只给一次,不再追加。 拳手不可以手下留情,因为观众不买账,很多人花了几十万上百万就是为了赌博和寻求刺激。如果选手实力有差距,一方在有把握获胜的前提下,在有重击机会的时候不打,他就会被“教育”。曾经在深圳打过四个月黑市拳的阿文(化名)讲过一个例子,和他一起打拳的“小广西”是来自广西的年轻人,技术非常好,他从未受过伤,比赛中他的对手也几乎很少受伤,他总是能用灵活敏捷的躲闪控制局面,并且施以重腿击倒对手。观众对这种技术流的比赛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花了大价钱是为了看新鲜、刺激的,就是要看到双方流血的场面,“小广西”这种比赛通常会遭到会员退注的压力。经纪人要求“小广西”离开,但尝到甜头的他不肯就范,于是,老板出50万安排他和“驻场高手”打了一场,但结果是比赛打平,双方都没有受伤。后来,老板又从国外请来一名拳手和他打,失利一方获得100万,获胜方可以拿到200万。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小广西”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有多么可怕,比赛中身高只有1.75米的他被身高1.80米的对手严重伤害:手臂折断,左眼被打失明。虽然规则要求不许打眼,但真实的情况是,亢奋的选手在生死攸关的比赛中很难严格遵守。“小广西”输了并彻底离开了拳台,而耗去后期的治疗费用,他所剩不足20万元。 选手离开后大都会守口如瓶,即便是一些原本想参加中途又因恐惧退出的选手,经纪人也会支付几千块钱并要求其保密。 左右生活 或被生活左右 “可以说,打地下拳赛的肯定有因喜欢而把这个当做生活方式的,但多数人,都是生活所迫。”某体育媒体曾做过调查,内地,尤其是北方,一些重技击项目退役运动员,或武校退役运动员,相当多去了南方打拳,这些人占到了黑市拳手的多半。而这种状况的出现,除了正式非正式的拳探们的蛊惑,更多出于自愿。“不去打这样的比赛,他们的出路在哪儿?毕竟那儿还有他们生存的空间。” 如前文所提,农民工应该算是这个领域的特殊群体,作为外来打工的流动人群,这些人或由于夜生活枯燥无趣,或由于精力过剩,会选择玩牌耍钱,继而打闹摔跤消遣时光,从而演变成赌拳。最后,拳脚最厉害的农民工往往会被留在包工头身边做保镖。为追求更丰厚、更快捷的收入,一些有过武术基础的农民工也会主动走进黑市拳场。不过,因为精彩程度不够高,这样的比赛出场费很低。比如四川省某些地方,拳手的出场费可低至一般选手500元,稍有一点名气的也才3000元。但即使这样的报酬,在农民工眼中,仍是不可多得的外捞。但同时,这部分拳手注定成为牺牲品,成为中高级拳手的考核工具。 鉴于黑市拳的残酷,结合职业散打赛的如火如荼,资深拳迷中间曾有讨论:二者来次比拼,结果孰优孰劣?这其实是一个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争论。在众多圈内人看来,地下拳手的正规比赛竞技水平明显要低一个档次,但其参加比赛的勇气与魄力却又是很多国内专业队选手所不可企及的。黑市拳场中,也有从散打搏击赛上退下来的高手。另外,相对于黑市拳手的“真刀真枪”和无所禁忌,职业搏击赛上那些选手,多少存在畏首畏尾心态,真打起来,谁也不好定论最终结果。 曾有拳迷盯住“散打王”柳海龙不放,认定柳如果和黑市拳手打一场,不一定能赢。但事实上,在专业人士眼中,这类对决很难发生:已成为明星人物,比赛安全,又有钱有利,没谁傻到去和黑市拳手较劲。曾在珠海打过半年黑市拳的温杰一直有一个和国内正规散打大赛高手过招的梦想,但现实根本无法满足他的愿望。尽管温杰有诸多“不服”,但在专业人士眼中,黑市拳毕竟不能和正规搏击赛相提并论。 “虽然人对刺激的追求天性无法消除,但中国的法律,是绝不允许黑市拳存在的。黑市拳的规则也与中国正统的武术精神背道而驰。正规拳赛,讲究至少安全的规则,而黑市拳招数阴损,没有同情心,仅为了钱而打,说到底,这是人类精神的一种退化。”中国武协一位资深人士如此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