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呐喊_新英格兰清教徒文学的社会反弹
国外文学(季刊) 2002年第2期(总第86期)
远方的呐喊: 内容提要, 表现了一种沉重压抑的思想和情绪。这种表达是美国殖民时期社会发展和清教徒作家意志反映的必然产物。受特定历史环境的制约, 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表现出宗教意识和平铺直陈的单一性。 关键词 清教徒 压抑 反叛
美国新英格兰清教徒文学, 即17世纪初到18世纪中的文学表现了一种沉重压抑的思想
自治, 既教会应受那些有资格签立“誓约”的“可见圣徒”所领导。《圣经》是“公理主义”唯一和最神圣纲领和权威。而更激进的“分离主义”派与“公理主义”再次分裂出去, 成为普利茅斯殖民地的首批移民清教徒。尽管早期美洲殖民地清教运动统一地向教会更自主方向发展, 并没有严格的“公理主义”和“分裂主义”之分, 美洲清教徒与英国传统教会在教义和宗旨上根本的决裂是毋庸置疑的。这种反抗压抑争取解放的宗教意识实质上是实现社会和个人价值的表现。至于清教徒们离开英国时是否就已“具有开创神圣事业的抱负”的论争, 我认为这只是反抗的结果和延续, 并非具有首要的相对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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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情绪。这种表达是美国殖民时期社会发展和清教徒作家意志反映的必然产物。受特定历史环境的制约, 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表现出宗教意识和平铺直陈的单一性。
清教徒作品中的宗教虔诚不能掩盖压抑和忧虑的情感, 而这种情感的表现是美国早期殖民时期社会发展和个人意志在文学形式上的必然流露。如果我们从自然规律的角度出发, 这一问题的内在联系是很清晰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能量的守恒, 是17世纪和19世纪发现的两条自然规律。有压力必有反弹。在一个特定系统内, 能量具有形式上的变化, 没有总量的增减。这两条规律也必然反映在人类社会中
。生活在16世纪末的英国清教徒追求宗教改革, 但并不要求废除英国国教教会。以后清教徒分裂成两派, 多数派主张以日内瓦或苏格兰教会为基础的约翰・卡尔文体系(1509-1564) 的长老会教义, 取缔大主教、主教负责制。少数派被称作“公理主义”教徒, 提倡更大的教会自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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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社会背景同政治背景紧紧相连, 成为推动克服传统理念的重力、冲向自由空间飞船的助推火箭。大部分清教徒作家都是殖民地领袖或社会名流, 他们的社会地位和教育背景为时代责任感和多角度视野提供了涓涓不息的创作源泉。罗杰・威廉是罗德岛殖民地创建
人之一(1636) ; 布雷德福曾任普利茅斯殖民地总督(1621-1656) ; 温思罗普(马萨诸塞海湾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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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地首任总督,1629-) ; 科顿・马瑟的父亲, 英克里斯・马瑟曾任哈佛学院校长(1685) , 也是著名作家; 科顿・马瑟的祖父, 理查德・马瑟, 是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创建人之一; 安妮・布雷兹特里特的父亲是清教徒, 受英国查里斯国王迫害, 携全家迁移美洲大陆。她的丈夫西蒙・布雷兹特里特也曾做过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的领导人(1645年) ; 托马斯・舍帕德(1604-49) 曾任马萨诸塞海湾的新城和剑桥两地的牧师(1635) ; 迈克尔・威格尔斯沃思(1631-1705) 殖民地莫尔登城的牧师(1656) , 哈佛学院校长职位。学院; 约翰・曼纽尔; ; 威格尔斯沃思、马瑟和科顿・马瑟父子、爱德华・泰勒都毕业于哈佛; 安妮・布雷兹特里特则接受了父亲良好的家庭教育。新英格兰清教徒的特殊背景使他们具有普通清教徒少有的使命感和表现激情, 因而他们的作品必然成为这一时期的历史和文学索引。
首先, 新英格兰清教徒的反叛精神使得他们深信, 坚定清教信仰、维护道德纯洁, 是拓边垦荒、发展社稷, 最终实现高举《圣经》旗帜“、建设山冈上的城市”神圣使命的、无坚不摧的法宝。不能否认新英格兰清教徒作品充满对上帝的虔诚, 而传统文学和史学观点始终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在这主旋律下面奔腾着焦虑、不安、怀疑和孤独的潜流。威廉・布雷德福在他的《普利茅斯垦荒》一书中表达了在济世匡时的时代责任感下的重负。作为英国宗教分离主义支持者和早期殖民的一代领袖, 布雷德福深感清教徒在向美洲的移民和殖民中历尽艰辛, 任重道远, 尽管这一事件具有划时代意义。在这一美国清教徒的经典历史作品之中, 作者描写了清教徒与险恶环境, 邪恶势力进行斗争, 但字里行间跳跃着忐忑不安、忧心忡忡的不可平息的主旋律。在多年背井离乡, 流亡阿姆斯特丹和欧洲其它地方的岁月里, 在横渡大西洋的生死搏斗中, 在普利茅斯垦荒和人们意志衰落的时候, 清教徒们, 特别是他们的领袖44
们, 感到困难重重, 前途渺茫。作为英国公理教会中的分离主义者, 他们依赖《圣经》, 使心中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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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火种烛烛不息。他们向前看到, 一片“灌木丛林, 八荒旷野”, 而回首望去“留在身后的,
大洋像不可逾越的狱窗和深壑将他们阻隔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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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文明之外”。
其次, , 如普利茅斯, 他们始。“阿贝拉”的甲板上发表了“基督博爱的典范”的著名讲道。这篇演讲的核心是通过崇高的行为“, 向所有人施善, ”达到巩固神权信仰的目的。温思罗普效仿摩西, 指出意志动摇的危险“, 崇拜其他神, 贪图享受, 追求财富, 将使我们在新的土地上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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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他对未来的担忧并非多虑。事实上, 在他们的船还在向美洲行进的途中, 一些清教徒们就私下谋划未来个人的蓝图。他强调上帝为人类制订的自然法则和道德法则,
而后者起决策作用。温思罗普对安妮・哈钦森邪说的谴责同样表现了他对新英格兰清教事业担忧。清教徒第二代领袖科顿・马瑟(1663-1728) 生活在信仰淡漠、世俗上升的时代。正如波卡维奇(Bercovitch ) 指出的“, 清教徒信仰淡漠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尽管这种信仰以新的形式促使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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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的诞生。而清教徒领袖的担忧是必然也是无奈的。温思罗普坚信上帝与人类签订的“圣恩协议”是清教徒的神权基础, 而马瑟理解清教徒教义则不同。马瑟认为崇高行为和踏踏实实的工作本身成为当代信仰的基石。他的论文“卜尼菲尼斯”把对同胞的爱、信任、公道和责任是社会的普遍行为, 是对上帝虔诚的集中表现。另一个著名清教徒作家托马斯・虎克(1586-1647年) 通过对罪孽的心理分析, 强调心灵的感知是信念根本转变的基石。他的作品同样表现了第二代清教徒领袖适应新的形势, 改良清教徒教义, 为巩固神权的地位而进行的努力。
美国早期清教徒作品还表现了个人意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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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世界的反思和迷惘。对于这一类作家, 传统观念和现实的冲突、生活的残酷和孤独超越了普通清教徒所能理解和忍受的限度。而清教徒信念束缚了他们认识的进一步深入, 所以文学表达的朴素和直接性不仅是弥补信心的胶合剂, 也是压抑沉闷的减压阀。罗杰・威廉(1603-1683年) 在他的诗“美洲大陆语言释析”中表达了反传统的观点, 在他的诗中, 他称赞印第安人的优良道德, 鞭挞英国人的不文明行为, 并向苍穹提问“, 服, 充满人性, 深谙礼节, 粗俗? ”影, 。为此, 约翰・温思罗普将他驱逐出马萨诸塞海湾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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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地。尽管罗杰・威廉的“解析”像响彻清教徒文学夜空的一声孤独的惊雷, 但他的作品跳跃着反抗传统意识的思想火花。
在描写个人精神世界的作品中, 女诗人安妮・布雷兹特里特(1612-1672) 和女自传作家玛丽・罗兰森(1635-1678) 不仅抒发了对孤独、怀疑、可怕和绝望的无奈, 还显示了在“新约”和“旧约”顽固预示论束缚下, 把心灵交给“主”则是以有限的认识对无限苦难的唯一回应。在她的“沉思”中, 布雷兹特里特感到“人的渺小和邪恶”“, 知识有限, 意志虚弱”, 像“水手”一样满足短暂的欢乐, 坐昧风暴的先兆, 而无能为力。她的“我们被烧毁的家”表现了从绝望到坚定, 即希望在天堂的心理过程; 在“肉体和精神”一诗中, 作者再一次用充满感官形象的描写表现了人类面对物质追求和崇高信仰的尴尬冲突。“死”在她的诗中是可怕和难以理解的主题, 如“给爱国者的墓志铭”“, 纪念我亲爱的孙女伊丽沙白・布雷兹特里特”和“致我可爱的孩子们”。布雷兹特里特个性鲜明和生动的诗歌与她稍后的爱德华・泰勒的内向诗歌遥相呼应。但她的作品很难偏移清教徒神权信念挤压的轨道。玛丽・罗兰森的《被俘与获释自述》表现了在灾难和生存之间, 理智和意志是多么无关紧要和微
不足道, 使经历和回忆成为维持虔诚火种的形
式和燃料。
压力和反弹, 能量的守恒和形式转换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文王拘, 而演周易, 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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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 而作春秋。”挫折和艰难把清教徒作家对未来的希望打入冰水之中; , 但⑩
。责任感, 而表达提供了围困下的感情在这种大环境下, 这一时期的作品自然会以回忆录和自传体, 充满宗教色彩的散文、讲道文、诗歌、日记为主。清教徒远方的呐喊是必然、无奈、孤弱和单一的。在这种意义上说, 这种呐喊并非创造了早期新英格兰美国殖民垦荒。相反, 美国殖民垦荒为这一时期创作的诞生提供了物质基础。这与后现代派强调表达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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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历史的决定作用大相径庭。
但是我们不能不承认, 早期清教徒作品表达了一个时代杰出思想火花的碰撞, 折射着压抑和信心, 清晰地镌刻着这一时期散文和诗歌前进的轨迹。
注释:
①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即牛顿(1642-1727年) 第三定律, 指
在一直线上力量相等方向相反两物体之间的两个力, 参
(上) ,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39见《基础物理学》
页) “; 能量守恒定律无疑是19世纪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它不仅使用于无机界, 也使用于生命过程, 是自然界中最为普遍的规律。”参见《热学》,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
135页。
② Em ory E lliott 指出评论家们对这个问题看法不一。在较对
立的两中观点中, 一种认为美国清教徒们进行的是在上帝旨义下的早期“资本主义开拓”和“帝国主义征服”; 另一种认为他们逃离了一个“腐败世界”去建设“神圣乌托邦式的山冈城市”。参见Sacvan Bercovitch ,ed. , The Cam 2
bridge History o f American Literature :1590-1820, v ol. 1(New
Y rok :CambridgeUP ,1994) ,194页。
③ Perry M iller 认为以布雷德福为代表的普利茅斯分离主义
者严格遵循“旧约”和“新约”教义, 是最纯洁的清教徒, 是美国清教徒历史的主要奠基者。参见Perry M iller , The
American Puritans :Their Prose and Poetry (New Y ork :Anchor,
1956)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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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在描写是否远渡重洋赴美洲殖民的关键时刻, 布雷德福
用《圣经》“箴言22节”第三段中的句子与大家共勉“, 明人知先几之兆, 可避劫难; 愚人鲁莽行事, 尔后哀叹。”参见
W illiam Brad ford “, O f Plym outh Plantation ”, The Harper Ameri 2
can Literature , v ol. 1(New Y ork :Harper&R ow ,1987) ,124页。
ature ,125页。
⑨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 乃
赋《离骚》; 左丘失明, 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 兵法修列; 不韦迁蜀, 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 、《孤愤》《; 诗》三百篇, 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参见司马迁《:报任安书》, 载阴法鲁主编《古文观止》:上册,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81年版,401页。
⑤ 参见M iller 上引书,84页《旧约・; 申命记》30节中, 摩西在
谋阿布摩西告诫向已经穿过沙漠即将到达上帝许诺的迦南的以色列人, 未来的殖民生活是对虔诚的考验。⑥ 在神权政治衰落和对美国中产阶级诞生问题上,Bercovitch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提出与M iller 不同的看法。参见
Sacvan Bercovitch , The American Jremiad (M adis on , W isconsin :University of W isconsin Press ) ,17-18页。
⑩ F orrer 认为从17长的困境, “进入F orrer , Theodicies in
:A Ethics and Nineteenth 2Century (New Y ork :G reenw ook ,1986) ,26-30页。
⑦ 从17世纪中开始, 随着土地的扩大, 农业的发展业的诞生和贸易的增长, 清教徒们, 的信仰日趋淡漠。M iller W ark , Colonial America :1607
-1763(Englew ood Cliffs ,New Jersey :Prentice,1991) ,71-104
, 特别是以Fredric James on 为代表, 从过去半
个世纪世界和平发展的角度出发, 强调文化和语言对历史的支配作用, 否定全部历史过程中社会经济生活的根本作用, 是以简单的事实否定占主导地位的科学规律。参见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7年版。Looby 也同样片面强调美国文学语言对美国
页;M iller , 上引书,215-126页。
⑧ 英国殖民者始终坚信他们将在上帝“许愿的土地”上“建
造山冈上的城市”, 美洲印第安人不过是“人间的渣子和罪孽”的撒旦的化身。如早期约翰・史密斯(1580-1631) 以他如何“镇服”印第安人为使命。又如普利茅斯总督威廉・布雷德福认为“这块大陆只有野人, 不存在文明。”参见M yra Jeblen , The Cambridge History o f American Literature :
1590-1820, Sacvan Bercovitch ed. (M adis on , W isconsin :U of W isconsin P. ) ,68-76页;Brad ford , The Harper American Liter 2
历史形成的作用, 忽略人类生存条件是文学创作的基本动力。参见Christopher Looby , Voicing America :Language ,
Literary Form , and the Origins o f the United States (
Chicag o :
University of Chicag o Press ,1996) 。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刘 锋 刘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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