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人假设的理解
一、理性经济人假设的思想渊源及发展
所谓“理性经济人”是指以追求物质利益为目的而进行经济活动的社会主体，这一假设认为每个人都希望以尽可能少的付出，获得最可能大的收获，这是古典管理理论对人的看法。也就是把人当作经济动物来看待，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私利。人们工作、参加社会实践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以获得最大的经济报酬。 “理性经济人”假设是进行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前提，一般认为这一假设最早是由亚当·斯密在《国民财富的性质及其原因的研究》这本书中进行系统论述的，但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提出了相类似的概念，斯密在《国富论》中写道：“人类几乎随时随地都需要同胞的协助，要想仅仅依赖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他如果能够刺激他们的利己心，使有利于他，并告诉他们，给他做事,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他要达到目的就容易得多了。不论是谁, 如果要与旁人做买卖,他首先要这样提议。请给我所要的东西吧，同时你也可以得到你所要的东西,这句话是交易的通义。我们每天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料，不是出自屠夫、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自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我们不说唤起他们利他心，而说唤起他们利己心的话。我们不说自己有需要，而说对他们有利。”[2]他还说：“各个人都在不断地努力为自己所能支配的资本找到最有利的用途。固然,他所考虑的不是社会的利益,而是他自身的利益, 但他对自身利益的追求自然会或者毋宁说必然会引导他选定最有利于社会的用途”。[3] 上面的两段经典描述就是斯密关于“理性经济人”的具体论述，我们通过斯密的论述可以得到以下几点重要的结论：1、人是一种理性的社会性动物。斯密的这一理论是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而产生的，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社会分工进一步扩大，要完成一项活动往往需要多个人的配合与协作，但是如何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劳动，实现这种协作与配合呢，斯密认为主要的诱因是因为人是一种有理性的社会动物，要让别人协助自己并不能依赖别人的恩惠，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刺激他们的利己心，使别人知道帮助我们有利可图，我们并不说让别人做一件事是对我们的需要，而是说对他自己有利。2、利己是人的本性。我们从事经济或社会活动的时候通常是出于自己的私利，而不是为了促进社会或他人的公益。关于人性问题在中西哲学史上有很多学者对其进行了探讨，例如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在西方包括霍布斯、洛克等人也认为人有利己的一面，从中外思想家关于人性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们都认为人是具有利己心的，斯密在《国富论》中也表达了这一思想。3、“经济人”的这种理性行为能够无意识的增加社会的整体财富和公共利益。斯密认为虽然人们在经济活动中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私利，每个人都努力地创造社会财富，其实每个人无目的的增加了社会财富和公共利益，促进了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这比每个人本意上追求社会利益更能促进社会利益，所以人们对斯密的这一理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们通常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为资本主义经济的大力发展提供了工具，而斯密的经济理论才真正的提供了使这一工具运转起来的方法和动力，以至于人们把斯密的《国富论》视为当时资本主义经济快速发展的“圣经”。 斯密关于“经济人”的思想影响了整个时代以及他之后的许多经济学家，包括社会学家、哲学家都对其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但是斯密关于“经济人”的思想还没有形成一个严格的抽象概念，到了穆勒才使“经济人”的思想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穆勒认为政治经济学并不讨论社会状态所塑造的人的全部本性，也不讨论人在社会中的全部行为，它把人仅仅看做渴望获得财富的人来研究。在他关于经济人思想论述中，很明显他认为把人抽象为经济人是为了进行经济研究和分析的一种必要，而并不是说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的人是摒弃人类的情感和其他动机的。穆勒很明确的提出了把人进行“经济人”假设的必要性，并对这一假设做出了明确的解释，穆勒之后的经济学家马歇尔、西蒙、贝克等也对“经济人”假设做了不同的论述与修正。
二、“理性经济人假设的合理性
“理性经济人”假设是现代经济分析和把握经济规律的重要工具，有人认为“理性经济人”假设与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理论是相对立的，而且“理性经济人”假设也与现实社会中人的行为实际是不相符的。自从“理性经济人”假设理论出现之后遭到了很多学者的质疑和批判，这些关于“理性经济人”假设的批判在某些方面来说是有道理的，但是作为进行经济学研究的理论前提、作为一种理论抽象，对人进行一定的理论抽象，其无疑是必要的，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上文已经论述过在中外的思想家中，有许多思想家都对人的本性进行过论述，其中曼德维尔在《蜜蜂的寓言》中提出的一个重要思想和斯密的“经济人”假设具有比较相近的志趣，他大体上表达了这样的思想，每个人自由地进行利己的活动，会自然而然地促进全社会的进步和繁荣，并且最终的效果要比以利他为目的而促进社会财富的增加要大的多。曼德维尔很形象的以蜜蜂的比喻来论述自己的思想，曼德维尔说：“要使我们的一切贸易及手工业兴盛发展，人的种种欲望与激情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而谁都不会否认：那些欲望和激情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的恶劣品质，或者至少可以说是这些恶德的产物。因此，我便 开始详细阐述各种阻碍和困扰，它们妨碍着人不断满足欲望的劳作，即追求自己所需的劳作。换言之，这种劳作可被称作自我维护的生意。”[5]斯密和和曼德维尔在一定程度上都仅仅从经济的角度考察人性问题，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要考察“理性经济人”假设就要慎重的考虑到以下几个方面，其合理性也相应的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理性经济人”假设是经济学研究的必备前提。“理性经济人”假设是进行经济学研究和分析的假设前提，这一假设为经济学的研究提供了很多便利，如果缺少这一假设就很难进行经济分析，也很难得出正确的经济学理论，制定正确的经济政策。任何一门学科要进行系统的研究和分析，都要进行某些理论上的假设和抽象。[6]经济学研究更是如此，因为社会经济现象是纷繁复杂的，人们的经济行为也是多种多样的，不可能单纯的从实际经济现象得出正确的经济结论，所以要得出正确的经济结论，制定正确的经济政策，对人进行经济学的抽象是很有必要的。[7] （二）“经济人”假设并非提倡现实社会中的人自私自利。从斯密对于“经济人假设”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对人进行经济学的抽象，只是经济学分析的工具，并不是提倡人人自私自利。经济学家们进行“经济人假设”并不是为了提倡人们进行自私自利的经济活动，很多人对这一理论进行批判也主要是针对这一点，其实并非如此，经济学家是从宏观上对经济进行分析的，他们的分析本身并不带有某种价值趋向和价值引导，相反，通过对人的经济学抽象，从而能够为制定防范经济弊端的措施提供一种风向标，建立起保证经济运行的良好机制和体制。 （三）“理性经济人”思想对促进社会财富增加发挥了重要的引导作用。经济人思想的提出，大大地推进了社会经济发展和整个社会财富的增加。前面已经论述过，即人们认为瓦特发明蒸汽机提供了资本主义经济大力发展的工具，而斯密的经济思想则保证了这一工具运转起来的具体方法与动力。的确是这样的，马克思也说：“资本主义在他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所创造的生产力要比比过去一切世代所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8]，英国在工业革命中能够作为时代的领头羊，人们普遍认为这与斯密的经济思想有很大关系。 （四）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思想与“经济人”思想并非水火不容。在马克思的两大发现中，唯物史观认为，物质利益是人们进行进行经济活动的前提，马克思非常重视利益关系问题，他指出人们所进行的经济活动和物质利益有直接关系，马克思说：“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9]同样，斯密思想理论的
形成也受到社会发展的影响。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理论来源，马克思吸收并扬弃了古典经济学理论关于“经济人”的思想。 （五）“理性经济人”思想为社会经济发展、政治稳定和民众道德水平的提升，提供了理论上的指导。在市场经济大力发展的今天，“经济人”思想仞然具有理论光辉。“经济人”思想提出过程中的一个主要初衷是主张自由竞争，自由竞争不等同于自由主义，在市场经济迅速发展的今天，竞争和经济自由已经无所不在，我们国家现在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能够从中吸收其理论精华，借鉴西方的经验，这对于保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正常运行具有很重要的理论意义。“理性经济人”假设的一个重要思想是认为经济活动中的人们是有理性的，他们在参与某种经济活动的时候总会经过理性的思考，从而趋利避害，例如当有人要进行违法犯罪行为时他首先可能会对这一行为的后果做出评估，在考虑行为的同时也会思考后果，这一理论扩展至经济领域，能够为社会经济活动的理性运转提供导向。“理性经济人”思想的一个主要特征是人的自利性，然而这种自利并不意味着在经济活动中个人可以漠视他人的利益，违反社会道德，相反这种自利是通过交易实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理性经济人”假设的理论颇似墨家的“兼爱”学说，墨子说人应该兼爱，因为兼爱，求“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如果追问墨家人为什么求“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墨家的答案是：因为求“国家百姓人民之利”，是求一个人的自己的利益的最好的方法。墨家说：“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墨家理论的主旨思想是说只有对自己有利而不损害他人的行为别人才能接受，才能保证自己利益的实现，如果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害他人的利益，别人势必会进行阻挠和破坏，所以这一理论对于人们相互监督提升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平也不是不具有益处的。
三、理性经济人假设的限度
“理性经济人”假设的目的是为了进行经济学研究，从上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作为一种方法论这一理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现实社会中的人是复杂多样的，这一假设是从人是经济活动的参与者这一前提出发的，这种对于人的假设从产生之后就遭到了一些质疑，现实生活中人的活动具有多样性，并且具有现实性，从人的行为的复杂多样性以及人的活动具有社会现实性这一点来说这一理论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一）理性并非人的主导特性。现实社会生活中，人类所处的社会环境是复杂多变的，由于每个人所处的工作岗位或者受教育程度以及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差别，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掌握某个问题的所有信息，每个人所掌握的信息优势也是不同的，那么就不能保证个人做出的行为和思考完全是理性的，而且在现实社会当中非理性因素对于个人的行为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非理性因素包括情感、意志、欲望等，都会促使个人做出并非是理性的行为，经验也告诉我们，我们不可能在做每件事之前进行深入的理性思考，所以现实生活中的个人并不是完全理性的，甚至在生活当中更多的表现出的是非理性。利己心也并非人的本性，人性问题是一个非常复杂、很难进行明确化定义的问题，人性由于问题的复杂也很难用理论表达清楚。现实生活中人们所表现出的行为也是最好的例证，例如无偿献血、捐助等活动，大量的经验表明像利他、正义、回报等这些美好的道德品质在人们身上是很常见的，如果每个人都是自利的，那么我们就很难去解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志愿者、义工的存在了，马克思也指出人类行为是理性与非理性的综合，而且非理性因素在其中扮演者非常重要的角色。[11] （二）“理性经济人”假设有一定的时间和空间适用范围。从空间方面来说，这一假设是适用于市场经济中的人的经济行为，而不是适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穆勒对此进行过明确的阐述，从时间上面来说，这一理论产生之初是因为资本主义的供需关系，尤其是在市场化和工业化比较低下的情况下产生的，市场的参与者受价格的约束比较大，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选择有限，在这种情况下经济人假设是有一定的适应性的，但是随着经济发展阶段的变化，人们的行为越来越和“经济人”假设的条件相背向，例如随着绿色经济的兴起，人们更多的会关注个人、经济与环境的协调发展，这
也是“经济人”假设的局限之一。 （三）“理性经济人”假设解释不了特定的人类行为。“经济人”假设认为人是自利的，但是用“经济人”假设来解释譬如爱情、婚姻、道德等行为势必会有一些尴尬，人们在爱情面前并不会更多的去进行理性的经济思考，还有一些道德问题，例如“孝”、文明礼貌这些行为也是“经济人”理论无法解释的，所以用这一理论来解释现实生活中的某些方面是具有局限性的。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从心理方面对人的需要结构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该理论认为人有五个层次的需要，由低到高分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以及自我实现的需要，这一理论受到了人们的普遍接受，该理论认为只有人们满足了低级的需要之后才会有高级的社会需要，用这一理论来解释经济人假设的局限性是很有说服力的，由于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同，人们的生活水平会有很大的不同，由此所产生的个人需要也是不同的，随着个人经济状况的提高人们在经济面前表现出的理性和自利也会有所不同。
四、从理性经济人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性在现实社会中是不断发展的，人的发展具有综合性，人的发展首先具有社会性，不能脱离社会的发展来空谈人的发展，首先应该把人的发展放到社会实践当中去，人的本性是有变化的。我们知道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理论来源，所以马克思吸收了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关于“理性经济人”的思想，并对其进行了发展和完善，指出了人的发展是随着社会和实践而发展的。其次，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发展具有历史阶段性。正如社会的发展是一个过程一样，人的发展也是一个历史过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人的发展有不同的历史形态，处在自然经济条件下的人的发展和商品经济条件下的人的发展是不同的，所以资本主义初期的“经济人”的思想和现在市场经济大力发展、人们物质生活大力改善条件下的人的发展阶段也是不同的。由此，马克思主义哲学把人的发展形态分为三种，马克思说：“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隘的范围内在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味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有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12]这三种关于人的发展阶段即人的依赖关系阶段、物的依赖关系阶段和人的自由个性发展阶段。人的独立性阶段与“经济人”假设的思想有相似点，但是人们所追求的并不仅仅是物质利益，还包括内在精神素养的提升。在人的发展的第三个阶段，人们不是摆脱了物质利益的追求，而是在物质利益的基础上有更广泛的社会参与，去追求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这是马克思主义对“理性经济人”假设的一个重大超越。 马克思主义哲学还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3]也就是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天生就有的，也不是从所有的个体身上抽象出来的共同性。现实的人总是处在特定的社会关系中，同时又是这种社会关系的承担者。正是这种社会关系决定了人的社会地位。马克思还说：“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4]社会关系是多方面的，应该从社会关系的总和中去把握人，而不仅仅是从经济方面。社会关系可以分为很多方面，包括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和文化关系，再近一步可以分为若干方面，如家庭关系、生产关系、民族关系、道德关系、宗教关系和法律关系等多个方面，因此要全面的了解一个人，就应该从多方面的社会关系入手，而不是仅仅从某一方面。 西方经济学为了进行经济学研究而提出的“理性经济人”思想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这一理论为经济学研究奠定了理论假设的前提，但是现实社会中的人是发展着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并且人性“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5]不能单从经济方面去界定人的本性，只有把人看做不断发展的、全面的人才是对人的正确理解，因此，应该对“理性经济人”假设做辩证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