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聊斋志异_阿宝_死亡情节建构的心理诉求_臧国书
·《聊斋志异》研究·
文章编号:1002-3712(2008)04-0041-11
《聊斋志异·阿宝》
死亡情节建构的心理诉求
臧国书(曲靖师范学院人文学院,云南曲靖655011)
《聊斋志异》中的每一个情节都反映了特定的心理诉求,准摘要:
确把握其中的心理诉求是解读小说文本的有效途径。《阿宝》篇中孙子楚枝指死亡情节是从众与取悦的心理追求;离魂情节是痴情与幻化的心理升华;附魂情节是定情与示爱的心理延伸;还魂得功名情节是名士与团圆的心理泛滥。
关键词:聊斋志异;阿宝;死亡情节;心理诉求
中图分类号:I207.419文献标识码:A
《聊斋志异》问世以来,学术界对此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并从中获得了宝贵的文学创作经验。目前对蒲松龄创作心理与方法进
[1](P194)行研究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是:吴九成的“孤愤说”;孙逊
[2](P213)[3](P213)的“幻化说”;马振方的“浪漫说”。小说中故事情节
建构与民族文化心理的研究迄今未见专论。冯镇峦《读聊斋杂说》言:“试观《聊斋》说鬼狐,即以人事之伦次,百物之性情说之。说得收稿日期:2008-04-09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明清经典小说死亡叙事与审基金项目:
美研究”(08JC751026)资助。
臧国书(1971-),男,云南曲靖人,曲靖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作者简介:
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小说研究。
极圆,不出情理之外;说得极巧,恰在人人意愿之中。虽其间亦有意为补接,凭空捏造处,亦有大段吃力处,然却喜其不甚露痕迹牵
[4](P483)强之形,故所以能令人人首肯也”。说得圆、说得巧、说得不
露痕迹固然是小说能让读者首肯的艺术秘密,其实小说中故事情节的建构暗合传统文化心理的逻辑也是小说让人首肯的艺术密码。本文从《聊斋志异》现有491篇作品中选取爱情题材中的佼佼者《阿宝》篇,对阿宝与孙子楚两情相悦、两心相契,切指、离魂、附魂、还魂得功名的故事情节进行透析,探讨小说中故事情节的建构应该符合传统文化心理的艺术规律。
一
曹文轩说:“关于如何说故事、如何设计情节,以便使故事变得精彩迷人,更含有喻义与张力……中国古代小说家最肯钻研,
[5](P334)为后人留下许多法宝。”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展示复杂
的社会,多彩的人生,丰富的爱情。在诸多的爱情故事中,《阿宝》卓然异色。小说以“难婿型”母题形式展开孙子楚与阿宝这对痴情男女的爱情故事。精心构建的切指、离魂、附魂、还魂得功名等故事情节就是蒲松龄留给我们的许多法宝之一。
小说中的粤西名士孙子楚,人称“孙痴”。生有枝指。“座有歌妓”,则“遥望却走”,遇妓押逼,则“祯颜彻颈,汗珠珠下滴”,是典
有名的孙痴汉。而且孙子楚是个家贫中年丧偶的人,型的书呆子、
其各方面的条件都无法和家富敌王侯、貌美比貂蝉的阿宝相提并论。对于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求婚者,自然不会进入阿宝的法眼,阿宝起初让他“渠其枝指”的戏弄态度纯粹是把他当猴耍。但孙子楚却信以为真,冒死自断其指后,阿宝也只是“奇之”,并“戏请再去其痴”时,孙子楚“闻而哗辩,自谓不痴”。当得知阿宝故意戏弄,“转念阿宝未必美如天仙,何遂高自位置如此?由是襄念顿冷”。等到清明节,孙子楚因目睹阿宝美色而“魂随宝去”,坐卧依之,并告42
诉阿宝他的名字,阿宝始“心异之”。当孙子楚被招魂后详细地说出阿宝闺房的摆设,阿宝才“益骇,阴感其情之深”。这是阿宝初次被孙子楚深情所打动。“浴佛节”路旁久候阿宝,只因阿宝“凝娣不
,又“命青衣来诘姓字”,孙子楚更是心动神摇。此时阿宝内心转”
已对孙子楚有了好感,愿意和他交往。但在门当户对的现实环境中,这对地位悬殊的青年男女是不可能有在一起的。最后,蒲松龄让孙子楚灵魂出窍,魂附鹦鹉,依随阿宝左右,感动了阿宝,令阿
“誓死相从”的真情。灵化鹦鹉的孙子楚衔履为信,阿宝彻宝发出
底被孙子楚的痴情所打动,在父母面前誓不他嫁,甘愿吃苦受贫。孙子楚的痴情换来阿宝的诚心,二人终于成婚。三年后,孙子楚忽然病死。阿宝悲痛至极,自经绝食,想追随丈夫而去,一腔真情感动了冥王,使孙子楚还魂复生。还魂复生的孙子楚参加三年一度
“共拟隐僻之题七,引生僻处的乡试大比,邑中少年设计捉弄他,
与语:此某家关节,敬秘相授”,正直的孙子楚信以为真,并“尽夜揣摩,制成七艺”。真是“痴人天佑”“题纸下,:七艺皆符”“生以是,
抡魁。明年,举进士,授词林。”最后皇帝召见了孙子楚,而且“上大嘉悦”,皇后也“召见阿宝,赏贲有加”。
马振方说:“小说构思的一项重要工程就是情节的艺术提[6](P110)炼”。孙子楚与阿宝两情相悦、两心相契,切指、离魂、附魂、还魂得功名等故事情节的建构就是蒲松龄的精心提炼,这种提炼符合中华传统文化熏陶下的审美心理。正因为有这些情节的艺术提炼,才显出孙子楚与阿宝的痴情;也正是这些生死互换的情节让我们看到在爱情的旗帜下预设的民族心理。
二
(一)切指:从众与取悦的心理追求
孙子楚“切指”,是在他见到阿宝之前的事。他因恶少们的玩笑话“不自揣”,便托媒人到阿宝家里提亲,他不顾门第的悬殊和
身份地位的不平等,怎样想就怎样做,并且非常地果断、勇敢。而阿宝却十分巧合地遇到了媒人,并和她开了个无心的玩笑,可是孙痴却连想都不想,一句“不难”,拿起斧头,“自断枝指,大痛彻
。言者无心,可是听者有意,富家千金的一句心,血溢倾注,滨死”
戏言,便让这个穷困书生砍掉了自己的手指。与其说这是孙子楚的本性“痴”之使然,不如说是作家传统文化心理的必然产物。中
——“儒家重人际关系的思想,是以群体和个体国传统文化的支柱—
的关系为思考背景的。之所以要协调人际关系,就是要使个体融进
[7](P173)群体,以保持群体的和谐统一,维护群体的利益。”而孙子
楚是个六指,就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一个手指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畸形儿。虽然作品中也没有提到孙子楚受到别人的歧视,但是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自己就是个六指,别人会怎样看待自己?有时候即便别人没有讥笑自己,但也许就因为这根六指,自己会变得敏感,以为别人看不起自己。与其整天这样战战兢兢的,倒不如自己主动地手术,把这只六指截去,变这种所谓的“畸形”为“正常”,这不就避免了可能遭受到的歧视与嘲笑了吗?这便是中国人传统的从众心理的表现。谁要是有点与众不同,便马上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受不了那种眼光的人便会努力地使自己随大流,看起来不那么地“引人注目”,保持与大众的协调。从这一点来看,阿宝之所以要拿孙子楚的“枝指”说事,并且说得如此之自然,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从众心理定势是分不开的。“枝指”是不正常的,是不合众的。长枝指的人也就会被看成社会的怪胎,阿宝拿孙子楚的“枝指”开涮,也就再正常不过啦。孙子楚果敢地砍去自己的六指也就是为了使自己融入“正常人”的行列之中,保持与这个社会传统心理相协调的发展态势。正是这种果敢行为造就的从众态势才使自己溶到正常的社会群体之中。这种合群意识的外显不仅能让自己获得喜悦的心理享受,还能令自己所追求的阿宝刮目相看,这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从众悦己心理的艺术反映。(二)离魂———痴情与幻化心理的升华44
离魂,是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一种传统模式,是中国式的痴情与幻化。它将人心里的幻影披以奥妙之纱,不求它完全合理,却使人信以为真。林语堂先生在谈到中国人的幻影时说道:“象《聊斋
等中国文人从幻象抽绎出来的女鬼故事,尤其那些被遗弃志异》
而悒郁以死和屈死的女子底幽灵,他们附着于婢女的身体而申述其愿望于生人;或有已死的情人,复来缱绻,且为之产子。这种故
奇事,充溢着人类的情感,最为中国人所爱读。因为中国的幽灵,
[8](P86)妙地酷肖生人……”虽然孙子楚和阿宝都不是狐怪鬼神,但
他们的故事带给读者心灵的震撼并不亚于那些描写花妖狐媚的篇章。这种所谓的“离魂”,实际上是对感情执著、真诚到了极点的表现。这也是中国古代作品中善以表现用情专一的独特情节之
一。关于“离魂”的例子,在此之前已有唐人陈玄佑的《离魂记》,后
《倩女离魂》,又有汤显祖据话本小说《杜丽有元人郑德辉的杂剧
娘慕色还魂》改写的戏剧杰作《牡丹亭》,这些都是“离魂”故事中的极品,是《阿宝》故事的先例。它们都是讲述如杜丽娘一样为爱痴狂、为爱而亡的痴情女子的故事,而蒲松龄却另辟蹊径。刘勇强说:“正是由于《聊斋志异》具有深刻的精神基础与内在的情感逻辑,因此在具体的幻想与叙事手法中,它才展现出比以往的志怪、
[9](P390)传奇小说更灵活的姿态。”蒲松龄在前人创作的基础上翻
空出奇,塑造了一代男痴孙子楚的形象,使读者读来既觉得真实可信又倍感动人。这种灵活姿态所带来的动人力量是作者把阿宝与孙子楚之间的感情进行痴情与幻化处理,为我们建构了两个别具一格的“离魂”情节。
小说中孙子楚首次“离魂”是在清明节亲眼目睹阿宝美貌之后。清明原为二十四节气之一。清明节正值仲春时,花明柳暗,是人们外出踏青游玩的好日子。门前插柳、祭祖、做假花、放风筝、踏青等活动都在清明节举行。这一天,男女老幼皆可出门,饱览风光,就连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都可自由活动了。据《东京梦华录》记载:“清明日,都市人出郊,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园囿之间,
[10](P417)杯盘酬劝,抵暮而归。”这足以见出古代清明踏青规模之
大,重视程度之深。既然民俗活动中如此重视清明踏青,而且男女老幼皆可外出,那么阿宝自然也就有可能去踏青,这样一来,也就为孙子楚见到阿宝,为众人对她评头论足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小说是这样描写的:“遥见女子息树下,恶少年环如堵墙,众曰‘此必阿宝也。’趋之,果宝。审谛之,娟丽无双。少顷,人益稠,女起,
品头题足,纷纷若狂。”从表面看蒲松龄用烘云遂去。众情颠倒,
托月的方法写阿宝之美,其实描写的中心并非阿宝,而是情痴孙子楚。当“众情颠倒,品头题足,纷纷若狂”时,孙子楚“独默然”,灵魂出窍,魂随阿宝去也。灵魂与肉体分开的孙子楚,其灵魂突破常规与阿宝“坐卧依之……甚相得”,且与常人一样吃饭睡觉无二别;其躯体则超越旧制,不吃不喝,大造声势“我在阿宝家也”。这种痴情通过幻化心理的升华不仅让现实中的孙家大张旗鼓的到阿宝家去招魂而大造声势,又为孙子楚迷阿宝而失魂闹得满城风雨。蒲松龄的这种情节建构真是匠心独运,不仅把孙子楚的痴情写活写绝,还为孙子楚的第二次离魂作了巧妙的铺垫。
(三)附魂———定情与示爱心理的延伸
孙子楚虽然离魂得与阿宝相依,但回魂后的孙子楚即使造了为阿宝而失魂的声势,也无法敲开不门当户不对的阿宝家去求婚。被这种痛苦折磨的孙子楚于活佛节的水月寺再次见到阿宝又“病”了,“冥然绝食,梦中辄呼宝名。”又非常巧合的是,孙子楚家养的鹦鹉不早不迟地偏偏这时候死了,他便借尸鹦鹉,“倘得身为鹦鹉,振翼可达女室。心方注想,身已翩然鹦鹉,遽飞而去,直达宝所。”这里写孙子楚的意识情感流动,寄情于物,随遇而起。真乃情作比翼鸟,附魂鹦鹉飞。如果说在孙子楚首次离魂过程中,他的意识流动尚且有些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话,那么在他魂附鹦鹉的过程里,其意识就有了依托和着落了。
在此,作者为何要选用鹦鹉来附魂传达孙子楚与阿宝之间相互爱慕之情呢?46
在我国古代,早就有以鸟传情的先例。《诗经·关雎》中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黄鸟》中有“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等,这种以禽鸟比兴,含有和乐绸缭之意,象征着人伦关系中的亲
《陈淑卿小像题辞》中,作者曾提到他与爱人陈淑卿“青情。作者在
[11](P275)鸟衔书,频频而通好信。”作者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让鹦
鹉来替孙子楚向阿宝传情。鹦鹉,它不仅会说话,更重要的是它有灵性,通人性,且会飞,这样就可以以一种不惊动别人的方式见到
作者将这个因门阀观念制度阻隔而无法逾越却又阿宝了。于是,
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交给了鹦鹉,让它替孙子楚去做他那想做却又无法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马瑞芳说:“魂附飞鸟,振翼可达心上人身边,真是天马行空任往来。倘化为一般飞鸟,因有语言障碍,虽然化鸟,又有何用?孙子楚偏偏化为会说话的鹦鹉,可以跟
[12](P166)正因为会说话的鹦鹉与阿宝日夜厮恋人同解相思之苦。”
守,同解相思之苦,才使孙子楚与阿宝由首次离魂相聚的性爱上升到两情相悦的情爱,最终让阿宝发出“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的誓言,并把暗示性爱与情爱的绣花鞋满载着希望和幸福的让化为鹦鹉的孙子楚带走。
阿宝被鹦鹉衔走的绣花鞋,在作品中是作为定情信物出现的。绣花鞋与女性的脚可以等而代之。男人对女人的喜爱的延伸,就是对绣花鞋的情有独钟。这便很好地解释了鹦鹉偏偏衔走绣鞋的原因。而且,我国古代也早有以绣鞋入诗词的先例。李煜的《菩萨蛮》中有“花明月暗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王观的《庆清朝慢》中也有“结伴踏青去好,平头鞋子小双鸾”的句子。“金缕鞋”是指小脚女性所穿之鞋,鞋面以金线绣成;“小双鸾”那就是指小脚了。“金缕鞋”也好,“小双鸾”也罢,指对女性暗示自己的性爱信息。鹦鹉衔走阿宝的绣花鞋,那是表示孙子楚对阿宝示爱。阿宝让鹦鹉衔走绣花鞋也就接受了这份爱。灵化鹦鹉的孙子楚衔履为信,阿宝彻底被孙子楚的痴情所打动,在父母而前誓不他嫁,甘愿吃苦受贫。孙子楚的痴情换来阿宝的
诚心二人终于成婚。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这个情节的建构是定情示爱心理的委婉表达。因此,在《阿宝》作品中,绣花鞋除了被当作爱情的信物之外,更是孙子楚与阿宝之间互相示爱的心理延伸。
(四)还魂得功名———名士与憾恨心理的泛滥
“还魂”,是中国式的罗曼蒂克,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的一大
《杜丽娘慕色还魂》的加工改造,为“还魂”这母题。汤显祖对话本
一母题增添了崭新的思想内容。从元代戏曲《西厢记》开始,“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曾一度成为文人创作的一大主题,而且,中国民间自古就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礼俗,因此,作者不能让孙子楚就此作别爱妻,他必须得活着,所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还魂。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在古代小说中有一种特定的表现,那就是以团圆式的皆大欢喜的结局抹去人们脸上的泪水,抚平心中的伤痛,安抚那悲愤不安、骚动不平、跌宕起伏的情感。这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的唯善求美的社会心理表现,而这种传统的民族心理“是文化中的最深层结构,是民族传统文化的遗传
[7](P254)心理基因”。
在作品的结尾处,作者写孙子楚与阿宝相爱三年,孙子楚忽然病死。阿宝悲痛至极,自经绝食,想追随丈夫而去,一腔真情感动了冥王,使孙子楚还魂复生。还魂复活痴于书,考取进士做了官。对于这个情节章可敬认为:“这故事后的故事,实属蛇足。而且宣扬的是一种生死有命,痴人天佑的封建意识。虽说这是对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的滑稽可笑的讽刺和对其罪恶的揭露,但就故事本身来说,这个蛇足冲淡了反封建礼教的主题。若没有这两段文字,文章更显紧凑,阿宝的形象也更加突出生动,个性一也更为
[13]鲜活亮丽”。王海宁认为:“正因为有此一波折,才显出阿宝的痴
情,也体现了蒲松龄内心深处渴望的夫妻之间感情的平等:因先有了孙子楚的痴于情不顾生死,才有后而阿宝的痴于情起死回[14]生。这种感情是双方的,不是单方的付出,它是对等的。”蒲松
48
龄屡试不第,毕生追求化为泡影,直至71岁才按例成为贡生,在心理上无法接受这一无法挽回的挫折,这个沉重的精神压力只能寻找其他的非现实途径消解。孙少先说:“在虚拟世界里消解现实
[15](P175)我认世界无法正视的存在,是蒲松龄无可奈何的选择。”
为这一情节的安排既不是“蛇足说”,也不是“感情平等说”。除了孙少先认为是蒲松龄无可奈何的选择外,还应该是名士意识与憾恨心理的泛滥。
蒲松龄在小说中描写与称赞了大量性格有某种癖好有较高文化修养与生活情趣的名士。如《书痴》中的郎玉柱痴于书,《石清虚》中的邢云飞痴于石,《黄英》中的马才痴于菊。这些名士不仅要有较高文化修养与生活情趣,还要忠君爱国,用于朝廷。“传统中国的价值取向,主要有崇古、唯上、忠君、道义。”“君主是‘表率万邦’的,大臣及士大夫是辅佐君主协和天下的。……皇帝即国家,忠
[7](P275)君就是爱国,这是整个中国社会的普遍意识和心理状况。”
小说中的孙子楚是作者作为“名士”所造的人物形象,怎能让他仅仅“痴于情”就魂归黄泉了呢?正是由于作者这种心理意识根深蒂固,因此,他必定要弄个一官半职给孙子楚,让他成家与立业双得。况且,在故事的开头部分,我们就知道孙子楚“有相如之贫”,而阿宝则是富豪家的千金小姐,他们的结合,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犯了门第的大忌了。阿宝母亲“此才子名亦不恶,但有相如之贫。择数年,得婿如此,恐为显者笑”。就反映了这种传统心理。这样的婚姻要完满结合,唯一能够解决该矛盾的方法就只有孙子楚考取功名做了官,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与阿宝的家境相配。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孙子楚的名士形象受损。
陈文新说:“一个作家的魅力,往往在于他的特质,在于他的
[16](P537)作品有和他人不同的地方。”蒲松龄是富于才华的,在科场
上也曾有过辉煌的记录:十九岁时,童子试,以县、府、道三试第一补博士弟子员,声名广传于诸生间。虽此后数十年屡屡不第,但他自己对自己的八股文章却是期望与评价不低。在《聊斋志异》中我
们经常看到作者这一憾恨的流露,这也是蒲松龄作品不同于他人的特质。小说中孙子楚还魂得功名正是这一心理的泛滥。
三
“读《聊斋志异·阿宝》一篇即感于‘春秋笔法’之神刘娜说:
[17]效,又惊于蒲氏笔法之奇妙。”他的神奇除刘娜所说的“春秋笔
、“反笔之法”、“细微处现真情”三法之外,还在于作者为我们法”
建构的切指、离魂、附魂、还魂得功名等独具匠心的故事情节。
孙子楚切指是中国人传统的从众心理的一种表现,因为他有“枝指”,就是个畸形儿,不把枝指切除,就不被社会所接纳。孙子楚勇敢地砍掉枝指不仅使自已融入了被社会认可的的社会群体,还赢得了阿宝的刮目相看。离魂、附魂,是小说中铺叙最多的情节,作者通过这一情节的建构是孙子楚与阿宝定情示示爱心理的延伸。在现实中,门不当户不对的孙子楚无法敲开阿宝府第去求婚,作者建构的在清明节、浴佛节孙子楚离魂、附魂的精彩情节突破了世俗婚姻观念的约束,让孙子楚的灵魂与肉体在两个世界自由出入为争取自己的爱情而行动。还魂得功名是蒲松龄名士与憾恨心理的极度泛滥。如果没有还魂得功名情节的结尾,就无法表
痴于情的达蒲松龄的创作个性,更无法读出蒲松龄不仅痴于物、
情操与修养;还要彰显文才,博得功名,奉献朝廷,孝忠国家的名士意识。小说中作者精心建构切指、离魂、附魂、还魂的故事情节符合中国传统的生活的现实形态和生活逻辑规律,更暗合中国传统的文化接受心理,所以能够被读者乐于接纳,并且能够拥有耐得住品味的文化品位。
每一种文学现象都有其渊源可寻,每一部文学作品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情节,而每一个特定的情节都有其独特的内涵及意义。正如有的评论所说:“《聊斋》之引用经史子集,字字有来历[18](P274)以《阿宝》为例对其情节建构的心理透析就是对其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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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内涵、意义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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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