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亡的思考和辩论_从_哈姆雷特_到_圣十四行诗之10_
2012年3月第31卷第3期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Luoyang Normal University Mar.,2012Vol.31No.3
对死亡的思考和辩论
———从《哈姆雷特》到《圣十四行诗之10》
曹利亚
(河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南洛阳471003)
摘。《哈姆雷特》要:死亡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之一,对死亡的探究基于对生存意义的思考是文艺复兴时
期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其主人公哈姆雷特对死亡的思考不仅体现了戏剧的悲剧主题,还展现了从恐惧死亡《圣十四行诗之10》到超越死亡的精神变化过程。这与17世纪玄学派代表人物约翰·邓恩的中诗人与死神辩论所内蕴的死亡观有所不同。从对死亡进行思考到与死神进行辩论,折射出自文艺复兴至17世纪英国文学中死亡观的嬗变。
; 《圣十四行诗之10》关键词:死亡; 哈姆雷特; 悲剧主题中图分类号:I106收稿日期:2011-08-21
基金项目: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2011-GH -158)
作者简介:曹利亚(1977-) ,女,河南洛阳人,河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教学。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970(2012) 03-0080-03
死亡是所有生物的最终归宿。作为有思想的人,从古至今,对死亡进行了无数哲学思考和文学演绎。不同的文化体系和不同的时代表现在文学上的死亡观也不尽相同。受基督教影响深远的英国文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演奏着依托基督教生死观而具有鲜明时代特点的死亡观变奏曲。
基督教认为,人有两种生命:身体的生命(physical life ) 和灵性的生命(spiritual life ) ; 同时,人也有两种死亡:身体的死亡和灵性的死亡。西方社会受宗教的影。“原响深远,其死亡观的嬗变与基督教密切相关——赎罪———死亡———永生”罪—的宗教观深深地渗入
《旧约》人的生命意识中。从中的原罪意识延伸出来的对于死亡的坦然,到《新约》中把死亡当做一种希望,
标志着永生的开始。
本文选取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哈姆雷特》和17世纪玄学派代表人物约翰·邓恩的《圣,探讨其中哈姆雷特对死亡的思考和十四行诗之10》
邓恩与死神的辩论,研究二者死亡观的异同及与基督教死亡观的联系和区别,以期引起对生存意义的讨论。
的著作自面世以来便备受评论者关注和研究,而《哈姆雷特》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戏剧史乃至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观。有人进行了这样一个统计,从1877年开始,平均每12天就有一篇(部) 研究《哈姆雷特》的论文或专著问世,一直到现在。多角度、多方位的诠《哈姆雷特》释使读者看到了所展现的文学、文化乃至哲学、宗教的不同内涵。贯穿全剧的死亡加剧了悲剧气氛,哈姆雷特王子对死亡的思考使他成了一个“死。亡哲学家”
戏剧一开幕,老哈姆雷特鬼魂的上场便使舞台笼罩上浓重的死亡气氛,上场人物谈话的焦点集中在亡灵和死亡身上,死亡占据了舞台的中心位置。当得知国王父亲死亡、叔父继位和母亲改嫁给继位的叔父之:“但愿这一后,年轻的哈姆雷特王子发出感慨
——这一副臭皮囊,融化了,消散了,化解成一滴副—
露水吧! 又但愿永恒的天意并没有定下了那严禁自杀的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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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在这句台词中表达了自己对
人生的厌恶和对死亡的渴望。他想要通过自杀来摆脱自己沉重的肉身,但自杀在基督教教义中是有罪的,上帝对于自杀的惩罚可能是永久性的毁灭。当老国王的亡灵向哈姆雷特招手示意时,哈姆雷特要去,他的好:“有什么好害怕? 我早友霍拉旭等阻止,哈姆雷特说
就把我这条命,看得还不如一枚针; 至于我的灵魂呢,它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那灵魂跟这阴魂,不同样是不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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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亡的悲剧主题
与传统基督教悲剧相比,莎士比亚悲剧中最重要且最突出的变化是死亡作为悲剧目的和重要事实的出
现,死亡已经成为悲剧的标志和核心,也成为人的终极性思考对象。作为文艺复兴的巅峰代表,莎士比亚
在哈姆雷特看来,他的肉体早已虽生犹
死,而老国王徘徊在人世的亡魂却虽死犹生。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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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磨折,不敢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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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 ……”这段话是每一个人在生活的某个阶段所要面临的问题,生存要面对诸多苦难,那为何不选择死亡来结束一切呢? 或许因为死后要去的那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回来过,所以不知道那儿是否比人世间更为痛苦,这才是哈姆雷特犹豫的原因。虽然生存如此痛苦,要忍受这么多苦难和不公,人仍然对死亡充满了畏惧,这源于对未知和虚无的畏惧。敏感而多思的哈姆雷特在这段富有哲理的思辨中再次重申了人类生存和死亡的命题。
在第五幕的开始,哈姆雷特与掘墓人有一番对话,我们不妨将其看做哈姆雷特和象征死亡的死神的一场辩论。在坟墓和骷髅面前,死亡对于哈姆雷特而言有了决定意义上的转变,死亡从抽象的思考变成了具体的存在。哈姆雷特忽然惊觉,亚历山大也好,恺撒也罢,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堆爬满蛆虫的枯骨,是人家啤酒桶口上的淤泥,为他人遮风挡雨。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所有冠冕堂皇的意义都是自我欺骗,所有的富贵荣华都是一无所有,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同时,——自掘坟墓。当哈姆雷特所有人都像掘墓人所说的—
知道了墓中女子竟然是奥菲丽娅时,在悲痛之外又彻底领悟到美丽的沾满青春露水的花蕾一样的奥菲丽娅也会变成腐肉和枯骨的事实,这使其彻底心灰意冷。他终于认同,在死亡面前,崇高渺小、是非对错并没有相异的待遇,万物终将化为尘埃,死亡不分畛域地吞没一切。死亡和生存一样,是人类在宇宙中的一种形态,一切生物终将归于尘土。有了这种超越死亡的意识,才有了哈姆雷特最终面对死亡的坦然。从作为个体的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到作为普遍意义的人类对于死亡的思考,再到作为宇宙中的一种生物对于死亡的超越,哈姆雷特从精神上完成了对死亡的哲学思考过程。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塑造的一个执着“死亡哲学家”,同时也折射出于生死命题的人文主义
文艺复兴时期的基督教死亡观。
痛苦和死亡的痛苦让哈姆雷特陷入两难之中。在随后的几幕戏剧中,死亡虽不在场,却无处不在,如影相随,成为操控全场的幽灵。
在哈姆雷特误杀了藏在挂毯后的波洛涅斯之后,死亡的意念就充斥着各个场景。首先,哈姆雷特在回国途中目睹了两万挪威士兵面临的灭顶之灾。随后,罗森格兰茨和吉尔登斯吞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英王砍掉了脑袋。哈姆雷特被死亡之象占据了心胸。在宫中,奥菲丽娅被父亲突然死去的消息惊呆,理智全无。悲恸过度,精神失常的奥菲丽娅攀上柳树去悬挂她用“死人指头”做成的花圈,却失足掉进“呜咽的河水里
[2]183……去迎接她埋入河泥中的死”。第五幕开始时,
诸多的死亡意象为哈姆雷特的死作了一个悲怆的铺垫。哈姆雷特在好友霍拉旭的陪伴下走进了墓地,与掘墓人关于死亡的对话更使他体会到在这冷酷的世界上生存,虽生犹死。最后的比剑让全剧进入高潮,莱阿替斯和哈姆雷特被毒剑所伤致死,王后喝毒酒死去,哈姆雷特以毒剑刺死国王。众人的死亡加剧了悲剧的气氛,戏剧在死亡中落下帷幕。
《哈姆雷特》死亡是成为悲剧的重要因素。死亡在戏剧中常用来解决纷扰和争端,并且作为界定文学作品悲剧性的标准。在这部以死亡为悲剧主题的戏剧里,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哈姆雷特对于死亡的思考。
二、从恐惧死亡到超越死亡
在第一、二幕中,哈姆雷特先震惊于接踵而来的消息,再面对先王的亡灵从而燃起复仇的烈火,在复仇的间隙里表现的是哈姆雷特对生存的厌倦和对死亡的渴望。但对于死后未知世界的恐惧则是这一阶段的中心。阴魂告诉哈姆雷特“要是我把那里的亲身遭遇——冻结了你讲一讲,只消一句话,就吓破你的胆! —
,在随后的第二幕中,奥菲丽娅看到了的青春热血”
,“看他(哈姆雷特) 那光景,刚见过阴魂的哈姆雷特
就好像刚从地狱里放出来,只想向人讲:他吓坏了,好恐怖啊”恐惧的。
对死亡的深层次思考,在第三幕中表现得尤为突。“生存还是毁出,那段著名的独白便是最好的证明
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是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死了; 睡着了; 什么都完了;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 睡着了; 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 嗯,阻碍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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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存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渴望很
强烈,但哈姆雷特对于死亡之后的世界还是抱有极大
三、和死神的辩论
作为玄学派的代表,约翰·邓恩用哲学辩论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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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的方式写抒情诗。18世纪英国批评家约翰逊分析这“玄学派诗人都是学者”,他们的“才一派的特点,指出
“把截然不同的意象结合在一起,趣”在诗歌中的表现是,也就从外表绝不相似的事物中发现隐藏着的相似点”“奇想”。多恩的诗歌最显著的一个特色就是是所谓的
他的奇思妙喻。他一贯追求新奇的思想,喜欢云前人所“新哲学”未云,经常从各种和日常生活中捕捉稀奇的事例,再把两个属性截然不同的物体安置在一个语境中,使二者的关系既贴切又隐秘,还能在内容上彼此阐发。这些比喻既叫人出乎意料,又让人觉得合情合理。这一特点在他的很多诗中都有所体现。
《哈姆雷特》如果说在中,我们看到的是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掌管人类生死的死神的叩问,那么在邓恩《圣十四行诗之10》的中,我们看到的是人与死神的面对面的辩论。在短短的14行诗中,我们能读到振聋发聩的对于死神的嘲弄和人类超越死亡的坦然与无畏。
:“Death ,be 诗人一开始就面对面直接痛斥死神
not proud ,though some have called thee /Mightyand dreadful ,for thou art not so ;
/Forthose whom thou
think ’st thou dost overthrow /Die not ,poor Death ,nor yet canst thou kill me./”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直呼其名,把之前高高在上的死神拉到了人的层面,并指出其徒有其名,实则可怜。在《哈姆雷特》中,死神是人类生死的主宰者,人类对死神是敬畏与恐惧的。而随着17世纪科技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在诗中我们。“From rest and sleep ,which but 看到神已经被人化
thy pictures be ,/Much pleasure ; then from thee much more must flow ,/And soonest our best men with thee do go ,/Restof their bones ,and soul's delivery.”死亡已不——梦境和睡眠中得到再可怕,我们能从死神的画像—
快乐,那么从死神本身应该得到更多的快乐。在哈姆雷特的独白中,死亡也被比作睡眠,但那里的梦境却。“Thou art slave to fate ,chance ,充满不可预知的恐惧
kings ,and desperate men ,/And dost with poison ,war ,and sickness dwell ,/And poppy or charms can make us sleep as well /And better than thy stroke ; why swell ’st thou then ?”辩论在此达到高潮,诗人指出死神即使作为人也是人中的奴隶,与毒药、战争和疾病同居一处。又质问死神,鸦片和幻药也能让人睡去,而且入睡过程十分轻松愉悦,死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把死神的威力和作用各个击破,让作为对立面的死神哑口:“One short sleep ,无言。这场辩论以诗人的胜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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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wake eternally /And death shall be no more ; Death ,thou shall die.”最终,诗人宣布,死亡自己也必定会死去,而人类短暂睡眠之后,醒来而永生。
,“复活”在诗歌结尾或者“永生”的概念似乎得到“we wake eternally ”加强,但笔者认为,邓恩所说的和基“复活”督教强调的或“永生”的含义有所不同。在《新。“死人复约》中,基督能够复活,人也同样能够复活“末日论”“末日审判”和糅和在一起,构成了的一项活”
内容。而诗中的永生指人的一种状态,从生到永生就像跨过如睡眠的死亡一样。人活着,然后死了,就如睡着了,醒来,进入永生。与其说与基督教死亡观有联系的话,还不如说与宇宙万物的存在状态说更为相像。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人死化为泥土,以另外的一种存在形态“永生”。这一点似进入生态系统内,这可以说是另类的“永生”乎更接近邓恩诗中的概念。
《哈姆雷特》在中,死神是掌管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神,死后的世界给人更多的是恐惧的感觉,哈姆雷特在渴望死亡又恐惧死亡中,认识到“既然一个人对他身后之事一无所知,那么早些晚些离开人世,又有什么关系呢,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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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鲜活的生命最后都要
化为泥土。在这份对死亡的超越中走向自己的死亡。在邓恩的十四行诗中,我们读到的是作为人类的代——诗人和死神的一场辩论,那种气定神闲和信心表—
十足。死神被拉离高高的神坛成为辩论的反方,被诗人驳得哑口无言。死神徒有其名不值得骄傲; 死后会得到快乐没有恐惧; 死亡甚至没有操纵生死的权利; 死神也如人终将死亡。从神到人,从恐惧到超越,从对死亡的思考和与死神的辩论中,我们能感受到从文艺复兴到17世纪文学的发展中死亡这一永恒命题的嬗变,以及文学与宗教的联系。
对死亡的探究从另一个层面展现着对生存意义的思考,作为生命的终结,死亡让人感到恐惧,但是死亡之于生命又不是毫无意义的,它使生命的价值得以澄明。死亡是给生命以启迪激发的力量,没有死亡的黑暗,也就没有生命的灿烂。
[参
考
文
献]
[1]方平.莎士比亚精选集[M ].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2]歌德.维特·麦斯特的学习时代[G ]∥莎士比亚评论汇
1979.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责任编辑杨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