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特征及其认知解释
第27卷第6期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JoumalofPLA
Vol・27N。・6
2004年11月
Forei伊Langu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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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ve璐ityof
NoV・2004
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特征及其认知解释
李宗江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二系,河南洛阳471003)
摘要:汉语带被动标记的被动句具有表示“不幸”、“不愉快”的语义特征,过去对这一语义特征形成原因的解释,主要集中于被动标记“被”的来源上,但这一解释不能说明为什么使用其他标记的被动甸,以及其他方言和某些外语的被动句也具有相同的语义特征。本文对这一语义特征在汉语中的具体表现进行了分析,并指出了方言和某些外语被动甸与这一特征的相关性,试图从认知的角度做出新的说明。
关键词:汉语被动句;语义分析;认知解释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22X(2004)06蜘07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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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words:Chinesepassives;semanticanalysis;cognitiVeexplanation
0.引言
被动句的被动标记并非都由遭受义动词演变而来,但仍然带有这一表义倾向。3)其他语言被动旬也有类似现象。具有同一语义特征的外语被动标记也并非都来自遭受义动词。
本文将继续考察与汉语被动句语义特征相关的一些问题,包括对所谓“不幸”和“不愉快”语义特征的具体分析,考察汉语历史上和现代汉语中各种有标记被动句与这一语义特征的相关性及其他语言被动句与这一语义特征的相关性,试图证明这一语义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语言普遍现象,并对此做出认知解释。
1.语义分析
王力先生对汉语被动句表义特征的说法比较概括,也有人说成“不如意、不企望”,但所谓“不幸、不愉快、不如意、不企望”都只是对人的影响说的,如果受事主语是指物的,怎么来理解这些特征的含义呢?要准确地了解所谓“不幸”和“不愉快”的具体含义,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分析。从我们考察的情况看,应包括以下几个层次:
1.1谓语动词具有“损害”的语义特征,这类
王力先生(1957)指出,作为汉语被动句的“被”字句和“为”字句在表义上有所限制,即“表示那些对主语所代表的事物来说是不幸或不愉快的事情”,并说这是汉语“几千年来的语言习惯”,包括现代普通话口语里使用的“叫”字句、“让”字句和“给”字句,也有相同的语义特征。这一概括得到了大家的认同。①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目前主要的解释是把被动句这一表义特征的获得归因于被动标记的来源。桥本万太郎(1987)说道:“因为‘被’字是个动词而表示遭受一件事,‘被’字句有不幸、不利之色彩是理所当然的。”李珊(1994)也谈道:“‘被’含‘蒙受’义,表示一种遭受现象,这种语义上的独特之处,使汉语被字句于被动意义之外,一开始就多了一层不幸、不如意、不愉快、有所损害的语义色彩。这一语义色彩长期存在,沿用至今,五四以后才稍稍打破。”㈤不过这种鳃释难以说明以下的现象:1)在“被”字句产生之前,汉语的被动句,如“为”字句、“见”字句、“于”字句也有这一语义特征。2)其他方言
收稿日期:2004—06—15
作者简介:李宗江(1954一),男,黑龙江肇东人,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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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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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词的受事是受损者。比如《史记》中的“为”字
被动句的语义特征概括为“有损”,并且认为有损旬中的“不幸”语义是对整个事件的,而不只是对主语的,而且是从说话者的角度来看的。但这种看为就“敌人”来说,当然是受损的、不幸的,但如果说是说话人“我们”认为整个事件是不幸的,显然不对。
2.历史考察
法无法解释“敌人被我们消灭了”这样的句子。因
句(包括“为……所”式)所用动词36个,其中灭、伤、禽、虏、羁、缚、败、破、围、夺、劫、袭、欺、疑、略、诈等。《三国志》的“魏书”中“为”字句(包括“为……所”式)所用动词共有
主要是对主语而言的。邓守信(1982)认为,被动
损害义谓语动词有34个,如:杀、弑、执、诛、
69个,其中损害义动词有55个。再如《敦煌变文集》15篇④所有“被”字句中用动词59个,其中损害义动词有43个,《朱子语类》l一4册(前62卷)中“被”字句所用动词共115个,损害义动词有95个。
1.2虽然主要动词没有“损害”的语义特征,但整个谓语对受事主语来说有不好的影响,或是受事主语所不情愿、不企望的。如例(1)的“认识”不是损害义动词,但伍子胥在逃难途中,怕被人认出来,句子就有了不幸的意思了。如:
(1)子胥被妇认识,更亦不言。(《敦煌变文集・
伍子胥变文》)
本节我们对汉语所有的有标记被动句就是否具有“有损”的语义倾向,进行全面考察。王力先生(1957)说到了“为”字句,并说到现代汉语中由“叫、让、给”等构成的被动句在口语里仍然具有“有损”的语义倾向。下面我们将对早期的“于”字句、“见”字句(包括“见……于”式)以及后来的“吃”字句进行考察。
2.1“于”字句。我们搜集了从先秦到汉代的“于”字句100例,其中表达“有损”义的73例,谓语动词共有55个,其中损害义动词41个,如:憎、厌、困、愠、射(嫌厌)、役(驱使)、伤、破、夺、终、治、逐(放逐)、制、败、辱、致、缚、牵、灭、刳、惑、欺、劫、恶、疑、怒、绝、乱、迷、失、亡、诛、疏、害、御、死、服、弑、戮、诱、矫。
2.2“见”字句。赵诚(1991)考察,“有损”语义特征的。如:
(“)己酉卜,宾贞,今日王其步,见雨。
(“见雨”意即“被雨淋”)
(2)道士被劝(劝酒)较多,巡巡不阙。(《敦
煌变文集・叶净能诗》)
(3)他也只是一时间恁地说,被人写放在册上,便有碍。(《朱子语类》25卷)
(4)此说本平易,只被后来人说得别了。(《朱
子语类》26卷)
(5)那大船小船约有百十来只,正被这大风刮得你撞我磕。(《水浒传》19回)
1.3主语并不是谓语动词的受事,主语所代表的事物与主要谓语动词并没有直接的语义关系,只是整个由“被”参与构成的句子对说话者或某个句中或句外的相关对象构成不利影响,是说话者或这一相关对象所不情愿或不企望发生的。
(6)皇帝见使人久不出来,心口思惟,应莫被使者于催判官说朕恶事?(《敦煌变文集.唐太宗入冥
记》)
“见”
字句在甲骨文中已有用例,它所举的几例都是具有
我们搜集了先秦文献中的“见”字句(含“见……于”式)60例,其中表达“有损”义者40例,谓语动词共有37个,其中损害义动词26个,如:恶、污、杀、疑、禽、伐、辱、侮、闭、害伤、惮、刳、剖、刑、弑、劫、罪、疏贱、罚、詈、侵、害、负、骜、笑、欺。另考察了《史记》中的见字句,共70例,其中表达“有损”义共60例。共用谓语动词39个,其中损害义动词32个,如:窘、弱、杀、疑、诛、侮、犯、戮、欺、苦、妒、嫉、屠、逐、憎、禽、攻、弃、卖、得(俘虏)、辱、非、敖、放(流放)、制、让、殃、释、削、惮、侵犯、虏略。
2.3“吃”字句。我们考察了《水浒传》前58回和《金瓶梅词话》前60回。《水浒传》有“吃”字句60例,表达“有损”义者57例,用谓语动词39个,其中损害义动词25个,如:赢、打、揪、
(7)被管叔做出这事来骚动许多百姓,想见也怕人。(《朱子语类》54卷)
(8)妾身王昭君,自从选入宫中,被毛延寿将美人图点破,送入冷宫。甫能得蒙恩幸,又被他献与番王形象。(《元人杂剧・汉宫秋》)
(9)那怪不敢闭口,只得应了一声,倏地装里面,被行者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
子。(《西游记》35回)
(10)贾政还要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
(《红楼梦》33回)
根据以上的分析,为了称说方便,我们把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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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江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特征及其认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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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批评)、烧、拿(捉)、笑、缠、盯、拦、搅、耻笑、奈何、笑话、骂、赶、害、赚、杀、搠、坏、拷、逼、耍、跌。《金瓶梅词话》有“吃”字句58例,表达“有损”义54例,共用谓语动词42个,其中损害义动词29个,如:活埋、指骂、激怒、暗算、骂、骗、撵、奈何、逼迫、说(数落)、捩、嘲、折、夺、弄、扒、日(脏字)、聒噪、砍、说(责备)、捣昏、勾(勾引)、打、算计、吓、排说、笑话、抢(抢白)、抢白。可见“吃”字句表达“受损”义更加普遍,其表达“有损”义的具体方式也比其他旬式复杂,有的已很难说是一般意义上的被动旬,只要是表达一种“有损”的语义,就可以在前边加上个“吃”字。如:
(12)吃雷横走了,却是怎地好!(《水浒传》51
回)。
(13)为是你不许我吃荤,偷了些吃,也吃你耍得我够了。(《水浒传》53回)
(14)他昨日为剪这头发,好不烦难,吃我变了脸恼了,他才容我剪下这上柳来。(《金瓶梅词话》
12回)
(15)想着先前,吃小妇奴才压枉造舌,我陪下十二分小心,还吃他奈何得我那等哭哩。(《金瓶
梅词话》20回)
2.4现代汉语中我们以叙事性文学作品语言和报刊语言为例来说明被动句表达“有损”义的情况,前者代表接近口语的语料,后者代表书面语的语料。叙事性文学作品我们选择了《编辑部的故事》和王朔、刘心武、王蒙的小说作为抽样作品,@这类作品中共有“被”字句426例,其中表“有损”义369例,占86.6%;让字句共有121例,其中表达“有损”义105例,占86.8%。可见在当代叙事性文学作品中,汉语被动句仍然严格地保持了表达“有损”义的语义倾向。报刊语言以《人民日报》1995年1月1日至15日的内容为统计范围,共有“被”字句496例,其中表达“有损”义者共有283例,占57%。可见在报刊语言中,被动句表达“有损”义的数量大大低于文学作品,说明在被动句的表义上,口语文献和书面语文献之间确有差别。
现代汉语中被动句表达“有损”语义的情况还可以从“被+V+了”脱离语境后的可接受性来检验。凡具有“损害”语义特征的动词可以出现在以上的槽中,否则不行。而且这种语义特征越明显,可接受性就越强。在损害义动词中还可再分出强损动词和弱损动词两类。所谓强损动词指动作的受事
可以是人,动作对人所充当的受事会构成伤害,这类动词在《动词用法词典》中包括:扎、切、分裂、斗、灭、引诱、打、打击、打破、打倒、轧、叮、处罚、包围、压制、扣、扣留、执行(执行枪决)、划(用刀拉)、吓、传染、伤、杀、讽刺、收拾(制裁)、攻击、批(批评)、拒绝、折磨、抓、抢、抛弃、报复、怀疑、冻、忌妒、阻止、阻挡、驱逐、驳斥、责备、拐、拧、制止、刮、剁、忽视、炒(解雇)、审问、审、审查、限制、查、威胁、砍、牵连、挖苦、轻视、虐待、削弱、哄(哄骗)、咬、骂、罚、侮辱、俘虏、侵略、误会、误解、除、绑、埋、埋怨、恐吓、耽误、埋葬、砸、破、破坏、捉、捆、损害、捅(用刀扎)、牺牲、烧、粉碎、消灭、烫、宰、剥削、陷害、推翻、掐、控制、铡、偷、盘问、淋、淹、淘汰、涮(嘲弄)、逮捕、裁、欺负、欺骗、揭发、揭露、搜查、割、骗、蒙蔽、禁止、碰、锯、解散、塞、摔、算计(暗算)、敲诈、撵、撬、顶(顶替)、撞、撤、睡(奸污)、摸(偷袭、猥亵)、暴露、噎、踢、踩、镇压、劈、颠倒、整顿、操纵、赢、糟蹋、利用、处理。
弱损动词的受事一般不是人,无所谓损害,但可以使受事的事物发生变化。如:消失、减少、暴露、改变所有权等,因而对与这一事物有关的人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有损的、是他所不希望发生的。如“花”、“卖”的对象是“钱”和“物”,这种动作对“钱”和“物”无所谓损害,但对“钱”和“物”的所有者来说,就是一种损失。这类动词有:占领、代替、用、发现、夺、夺取、吃、冲(冲击)、吞、花(花钱)、看见、听见、删、忘、忘记、改、改变、改造、卖、拔、转移、知道、挡、挤、挖、挪、复员、剃、洗、说服、倒、调整、移动、停止、减、减少、清理、取消、拆、拦、贪污、泄露、堵、堵塞、掩盖、排除、剪、隐瞒、遗失、摘、撕、扔、占有、失去、丢、违反、违背、超过、掌握、解决、缩小、擦。
有的动词不是损害类动词,但加上附加成分后整个结构具有了损害的语义特征,比较多的情况是一个非损害动词后加上“去、走”等词作补语,表示消失、离开等意义,相当于弱损害动词。如:看、听、借、拿、调(调动)、拉、抄、取、捡、拾、找、叫、请、领、招、找、挖(调人)、弄、动员、提、买、学、要等,这些动词单独都不能用在被动句中,但加上“去”或“走”就可以了。
有一些动词表示的动作行为可以使受事主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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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如表示“拔擢”意义的动词:提、选、评、等,这类动词一般不能单独用在“被+V+了”中,
现象时,我们可以从3个角度来做出解释,第一个角度是有相同的内部形成机制。如张敏(2000)谈道:“具有该特征(指被动句的有损特征)的语言,其被动标记多半来源于‘遭受’义、‘使役’义和称、誉、选举、提拔、推举、评选、晋升、重用但在其后加上“为N”后,就可以很顺当地进入“被”字句,如:“他被选为厂长、小李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王力(1957)就曾指出被字句表示“有损”义的例外是“它们所表示的绝大多数是属于在上者的恩宠”,列举了“被遇、被征、被誉、被知遇、被礼遇、被召、被选、被宠”等。这实际上就
是我们这里说的“拔擢”义动词。这一类当然可以看成是“损害”义的一种例外,即表示使人受益。但我们觉得也可以作另一种解释。“‘拔擢’义动词+为N”就是使某人离开原来的群体进人到N的群体,相对于原来的群体来说,他就是一种“离去”,因而可以看做是弱损害动词。
3.方言和其他语言被动句
汉语方言的被动句与普通话的构成方式相同,只是被动标记不同,但不管用什么标记,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在表义上主要表示“有损”义。这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证明,一是讲方言语法的书中凡是举被动句的例子,基本都是举带“有损”义的句子(我们在统计时,仍把由“拔擢”类动词构成的被动旬看做“有损”义的例外),如项梦冰(1998)举到福建连城方言中不同标记的被动句共41个,其中有40个是表“有损”义的。另如袁家骅《汉语方言概要》中所举的各方言被动句虽数量不多,但无例外地都表“有损”义。
我们还对30个来自不同方言区的人进行了调查,方法是让他们用自己方言的被动标记随意造10个被动句,结果收到有效例句(不是被动句或者是受事主语句的无效,不作统计)282例,其中表“有损”义的26l例,占93%。
以上说明,在以汉语为母语的人群中,尽管方言不同,表“有损”义的被动句都是人们心中认为最自然、最典型的被动句。
张敏(2000)认为:“汉语里含被动标记的被动句通常含不幸意味,这个特性不仅仅为汉语所独有,它也体现在东亚、南亚和东南亚包括汉藏语、台语、孟高棉语在内的多个语言里,是一项区域特征。”我们考察的结果支持张敏的结论,似乎还不仅仅是这些语言。如在泰语、缅甸语、越南语、印地语、蒙古语、满语、朝鲜语等语言中都发现了类似的现象。刨
4.认知解释
当一种语言现象成为一种区域特征或语言普遍
‘给予。’义动词。”但除了“遭受”义动词对被动句“有损”语义形成的影响有较强的说服力外,由其他两种意义变来的被动标记何以会对被动句具有“有损”语义构成影响,似没有令人信服的说明。第二个角度是语言互相影响的结果,或者是汉语被动句的表义特征影响了周围的语言,或者是汉语受其他语言的影响,如像桥本万太郎(1987)所说的那样,汉语被动标记南方方言来源于“给予”动词,受到了南亚语言的影响,北方的被动标记来源
于使役动词,是受了阿尔泰语系的影响。但这样仍然需要进一步解释,如果是汉语影响其他语言,那么汉语是怎么获得这一特征的,同时还要说明这种影响是怎么发生的。第三个角度是把这一现象看成是一种基于认知或功能的语言共性现象。我们倾向于从第三个角度进行解释。
任何语法范畴都应该是形式和意义的统一体,被动句不仅仅是形式转换问题,如果我们给被动句一个统一的语法意义,比如说表示“被动意念”,那么被动义的原型语义或者说是最核心的语义就应该是“使主语代表的事物受损”。正如袁毓林(1998)所说,宾语也是个原型范畴,最核心、最典型的宾语往往是代表受事的。我们认为,受事也是个原型范畴,最典型的成员就是动作动词所施及影响的对象,影响的极端就是损害或破坏。汉语中带结果宾语的动词,如“写、做、建、挖”等,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如“爱、恨、喜欢、考虑、想念”等,表示言说类动作的动词,如“说、讲、表示、宣传”,表示感知活动的动词,如“看、听、闻、读”等构成被动句都较受限制,因为它们所带宾语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受事,这些动作对其宾语构不成损害。当我们把它们看成广义的受事的时候,是按照“家族相似性”原则将它们与原型受事联系起来的。“挖”既可以带受事宾语,也可以带结果宾语,前者表示受损者,转换成被动旬很自然,如:“路被挖了”、“地被挖了”,后者转换成被动句不自然,如:“坑被挖了”。
当受事作为一个话题成为我们表述和关注的对象时,被施加了被动标记的谓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损害类动作或行为。任何原型范畴的典型成员都是人们认知上记忆最鲜明、印象最深刻、在列举时最先联想到的成员,这就是为什么在现代汉语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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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江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特征及其认知解释
际上已有相当数量的被动句并不表示“有损”义,但当人们举例时,最先举到的仍然是“有损”义被动句的根本原因。因而我们认为表“有损”义的被动句在任何语言里都应该是最典型的、最自然的,或者说是无标记的。不同语言的区别是被动句在发展中其被动格式对非“有损”语义的宽容程度,或者说是这个范畴中的边缘成员范围的大小。对此我们确定“有损”、“有益”、“其他”3个选项,不同语言中表达这3种语义的被动旬数量的大小可以有以下6种排序:
1受损>其他>受益2受损>受益>其他3其他>受损>受益4其他>受益>受损4受益>受损>其他6受益>其他>受损我们通过观察多种语言事实后推测,事实上可能只有1和3两种排序。属于第1种排序的如汉语、朝鲜语、泰语、缅甸语、蒙语、印地语等;属于第3种排序的如英语、俄语、罗马尼亚语、土耳其语、孟加拉语、尼泊尔语等。其他4种排序应该是不可能的,即“受益”选项的排序只能居于其他两项之后,说明表达“受益”语义的被动旬在任何一种语言中都是数量最少、结构最为受限的,或者说它是有标记的。而表“有损”义的被动旬在哪种语言里都应是最自然、最常见的,换句话说它是无标记的。无所谓受损和受益的被动旬介于有标记和无标记之间,在各种语言中表现不同,被动旬对这种语义的接纳体现了不同语言被动句的特点,如在英语、俄语中这种意义的被动句较为自然,而在汉语中较为受限,除非在特殊的语境中使句子获得了“有损”特征。
如果我们承认被动句表示“有损”语义是无标记的,那么在某些语言和方言里常用的被动标记由表“遭受”义的动词虚化而来,与“有损”这一被动句语义特征之间的因果关系就得倒过来,即正因为无标记被动句的“有损”语义要求,人们才选择了“遭受义”动词作它的形式标志。
注释:
①周法高在《古代汉语语法・造句篇》中指出,在王力前已有人提出类似的观点,但这一情况一般人并不知晓,其影响远不如王力先生的说法。
②太田辰夫(1987)认为:在现代汉语中用“被”,包括助动词“被”在内,只限于在对动作的承受者是不利的、不好的这种情况下。但古代没有这种限制。可以认为,这不过是由于“被”的语气变化了的缘故。太田先生的以上意见与~般的看法不同,不知依据何在。不过他在书中
所举的古代例句中,多数也是对动作的承受者“不利的、不好的”。
③统计所用《敦煌变文集》篇目:汉将王陵变、伍子胥变文、舜子变、秋胡变文、庐山远公话、叶净能诗、韩擒虎变文、燕子赋、茶酒论一卷、八相变、破魔变文、难陀出家缘起、大目干连冥问救母变文、欢喜国王缘、丑女缘起。④统计所用王朔的作品:《一点正经也没有》、《你不是~个俗人》、《痴人》、《千万别把我当人》、《修改后发表》、《枉然不供》、《谁比谁傻多少》;王蒙作品:《坚硬的稀粥》、《海的梦》、《夜的眼》、《安详》、《难得的明白》、《短篇小说之谜》、《咏叹与沉思》、《再说安详》;刘心武作品:《刘心武文集》。
⑤考察的办法分为两种:一种是请某些国家的留学生随意写出自己语言的5个被动句;一种是请学习某种语言的研究生找所学语言的一篇口语性的文学作品,把其中的被动句都找出来,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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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