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萨特的马克思主义_人学空场_理论

《北京行政学院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５期

中图分类号：Ｂ５６５．５３

文献标识码：Ａ

●马克思主义与当代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７６２１（２００６）０５－００３６－０４

评萨特的马克思主义“人学空场”理论

□王

珍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中华文化教研部，北京１０００８１）

摘要：如何认识萨特的“人学空场”理论，本文从文本出发，不囿于传统上的一些理论认识，对此进行了思考。认为，

要认识这一问题，首先需要理解萨特的“马克思主义”的真正含义以及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态度，文章进而对其“人学空场”理论进行了重新解读。

关键词：萨特；当代马克思主义；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人学空场

萨特的马克思主义“人学空场”理论在２０世纪影响广泛深远，本文试就这一问题做些探讨。

国的社会主义等，以坚持马克思主义为名的国家、政府或学者的理论和行动统称为“当代马克思主

［１］６４

。义”或“现代马克思主义”

一、萨特在什么意义上使用“马克思主义”

萨特的“人学空场”理论与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态度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要搞清楚这一点，就必须首先搞清楚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的含义。

我们知道，萨特是在他的晚期代表作———《辩（１９６０）这部近８０万言的巨著中，提出证理性批判》

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空场”理论的。但也正是在这部著作中，仅仅有关马克思主义的用法就出现了多种：马克思主义、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当代马克思主义、现代马克思主义、懒散的马克思主义、活的马克思主义、停滞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者（非马克思主义）等。研读《辩证理性批判》，就会发现，在萨特那里：

第一，把马克思主义区分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和当代马克思主义两个层次。萨特认为：有两种观念不能混为一谈，一种是……某些法国马克思主义者的观念，另一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观念、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立场。［１］１２６－１２７他把马克思本人的思想，以及在此基础上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富有生命力的、应该包含着对具体的人的深切关切的马克思主义称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把在当时（２０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历史境况中，波兰的社会主义、苏联的社会主义、法国的马克思主义，甚至中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４－１３

第二，除了进行上述的区分，萨特还用其他的诸多修饰词来限定和描述马克思主义，这些一般都可以看作是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和当代马克思主义的不同侧面进行的描述。例如，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活的马克思主义、启发式的马克思主义等可看作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描述；而懒散的马克思主义、停滞的马克思主义、僵硬的马克思主义等则是对当代马克思主义多种描述。

第三，把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者做了区分。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思想、理论，马克思主义者是它的主体载体，这是毫无疑问的。而萨特并不是“对生存的研究的在这种意义上进行区分的，他说：

独立性必然产生于马克思主义者的（而不是马克思

［１］１４３

。可见，他在这里批判的是“马主义的）否定性”

克思主义者”，而不是“马克思主义”。如果要进行类比的话，这里的“马克思主义”含义大致相当于上文提到的“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而“马克思主义者”则相当于上文提到的“当代马克思主义”。

第四，尽管萨特对马克思主义做了以上的区分，但并不是每次使用、评论“马克思主义”时，都明确地标明他讲的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还是当代马克思主义，恰恰相反，他大量地使用了不带任何限制词的“马克思主义”。在他那里，“马克思主义”有时是指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这时他多加以肯定；有

作者简介：王珍（１９７２－），女，中央社会主义学院中华文化教研部副教授，哲学博士。

时则指当代马克思主义，这时他多加以批判。当然，个别时候则两者兼而有之，但这种用法不是很多。有鉴于此，如果把萨特对马克思主义多种不同用法和含义混淆起来，就很难搞清楚他对马克思主义的真正态度，也就很难搞清楚他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的态度。

活的生产方式支配着社会、政治和精神生活的发，并说我们只能用辩证运动（矛盾、超越、整体展”

化）的形式来设想这种制约。［１］３２我们知道，这些都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基本观点。

对西方一些批判马克思主义或者“反马克思主义”的言论，萨特认为它们实质上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并以辛辣的笔触总结说：“我常常看到，一种‘反马克思主义的’论据只是马克思主义以前的一种观念的表面更新。对马克思的一种所谓的超越，在最坏的情况下是回到马克思主义以前的时代，在最好的情况下则是重新发现一种已包含在人们自以为超越的哲学中的思想。”［１］１０

（二）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批判与“拯救”

萨特一方面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大加赞扬，另一方面又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表现感到痛心或者“缺陷”进行了批判，这些批判愤慨，对他所看到的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启示性不足。萨特认为，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具有普遍性，但在运用它们的时候仍然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当代马克思主义往往看不到事物的特殊性，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在各种场合都原封不动地拿来运用。例如，如果想了解１９世纪末法国小资产阶级这个具体的历史阶段中的一个小资产阶级分子瓦勒里，当代马克思主义会怎么分析呢？萨特说，当代马克思主义会首先分析当时小资产阶级生存的物质条件、它在社会中的地位，然后分析小资产阶级的整体特性，说明它具有妥协性、保守性，就此为止。萨特认为，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分析诚然“十分正确”，但这种做法缺少分析的中介，它并没有使人们了解瓦勒里，对人没有任何启发。他认为，瓦勒里是一位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并非任何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是瓦勒里。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启示性不足，就包含在这两个句子里。［１］５０

第二，变成了唯心主义。萨特把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某种表现在实践上称为“清除特殊性”的恐怖实践，在理论上称为“马克思主义的唯意志论”或“唯意志论的唯心主义”。他认为当代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的开放概念封闭了起来，使马克思主义不再是用来解释的理论，而是变成一种永恒不变的、绝对的知识，成为一种“经院哲学”。

第三，先验性。萨特认为，马克思主义应该深入研究活的历史和现实，而不应该停留于马克思所说

二、萨特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态度

在萨特对马克思主义的区分中，几乎处处都表达了他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忠诚”、赞扬和拥护以及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和否定。针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缺陷，他提出了批评，进而产生了他面对这种缺陷产生的弥补行动———用他的存在主义人学填补当代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空场。

（一）马克思主义是我们时代不可超越的哲学在谈到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时，萨特毫不掩饰对它的赞美。在他看来：

第一，马克思主义是西方文化的革新，是资产阶级文化的革命。从自己的成长经历和感受出发，萨特认为，培养自己成长的“资产阶级人文主义”正，而马克思主义则是“世界的哲学”。在“分崩离析”

马克思主义吸引了他，改变了他，并使他感到“震惊”。他认为，当马克思的思想在表现为无产阶级真正的决心、理念，成为这个阶级的行为时，就使得西方文化为之面目一新，这充分显示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唤起行动、改变历史的威力。［１］７６

第二，马克思主义在当代是不可超越的。萨特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力量和宝贵之处，在于它曾是整体性阐述历史过程的最激进的尝试。［１］２７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非但没有衰竭，而且还十分年轻，几乎是处于童年时代，并仍然是我们时代的哲学。

萨特把西方１７￣２０世纪的历史，区分出三个著名的时代：笛卡尔和洛克的时代、康德和黑格尔的时代以及马克思的时代。认为只要这些思想家所表达的历史时代未被超越，它们就不会被超越。在他看来，只要大众在生产之外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只要社会关系的变化和技术进步还未把人从匮乏这个桎梏中解放出来，马克思的命题在我看来就是一种不可超越的证明。”

［１］３２

第三，任何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想都是不实之语。萨特不止一次地声明：对人类历史的惟一有价值的表述是历史唯物主义。

［１］１７３

在《辩证理性批判》

中，他多次援引一些自己完全赞同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言论，同时，也“毫无保留地同意”马克思在《资本

论》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表达：“一般说来，物质生的理论。“具体的马克思主义应该是深入研究实在

的人，而不是使他们在硫酸溶液中解体。”但当代马克思主义却常常用一种事先预制好的模式来分析他们要分析的历史事实，他把这称之为当代马克思主义中的“先验性”。他认为必须抛弃先验性，并说：“我们将指责现代马克思主义者，因为他们把它（即—作者）看成一种一成不变的知识的僵死的历史——

［１］４０和透明的客体。”他认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只

生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上的一种思想体系，认为存在主义人学并不独立于马克思主义之外，相反，正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的缺陷成为存在主义复活的源泉———存在主义从马克思主义那里获得了生命的营养和历史条件。［１］２

第二，在“人”的问题上，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目标是一致的。这种目标的一致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理解：其一，萨特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是时代不可超越的哲学，就这一点而言，他的存在主义的目标超不出马克思主义的目标，与马克思主义的目标必定是一致的。其二，在谈到当代马克思主义时，萨特往往用批评的口吻，但仍然鲜明地提出了两者目“人”的态度标的一致性，虽然同时也指出了在对待

上二者是有不同的：“存在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目标是同一个，但后者把人吸收在理念之中，前者则在它所在的所有地方，即在他工作的地方、在他家

［１］２７

其三，由于存在主义与马克里、在街上寻找他。”

有对历史客体作客观的、毫无成见的研究，才能确定一种行动或一项事业是否反映了一些马克思所说的真理。

萨特认为，由于当代马克第四，忽视人的存在。

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变成了僵硬的教条，使它失去了生命力，从而导致了它内部的一种巨大匮乏，这种匮乏是“无法看到而又无处不在的，是一种普遍

［１］１４０

的贫血”。这种实践中的贫血完全能够以１９４９

年的华沙为例得到充分说明。当时华沙的墙上贴了许多告知性标语：“肺结核抑制了生产”。他说，在这个宣传性标语中人们只看到两种现象，即“肺结核”与“生产”之间的关系变化。在这一变化规律中，完全取消了肺结核病人的存在，人类学中人的基础被认识淹没了。

（三“）拯救”马克思主义的存在主义人学，即以存在主义人学填补当代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空场”

需要注意的是，萨特所说的“人学空场”是存在于当代马克思主义之中的，而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关注人的。萨特认为，马克思把人类的事实变成他哲学整体化的直接主题，“他研究的中心是具体的人，这种人同时由他的需要、他的生存条件和他劳动的性质，即他反对事物和人的斗争的性质来确

［１］１５－１６定”。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那里的“人”被当代

思主义同样关注人，所以当存在主义的目标一旦在马克思主义内部真正恢复起来，存在主义人学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关于这一点，萨特有一段比较精辟的论述：“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把人类的维度（即生存的计划）看作人类学认识的基础之日起，存在主义就不再有存在的理由。……我们在本文中提出的那些看法，就是旨在用我们的绵薄之力，来

［１］１４３

这段话既表明了加速这种解体时刻的到来。”

他的存在主义与马克思思想的一致性，也表明了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不满，同时也表明了他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所抱的乐观信心———当将来“人”重新成为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对象时，存在主义的使命就完成了，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人”“重新置马克思主义丢了。所以，他要做的是把入”马克思主义，让“人”在马克思主义内部“复活”起来。———这就是他的存在主义人学的任务。基于此，萨特认为，他的存在主义人学：

第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部分，它是要在马克思主义内部恢复人。萨特一再强调，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活生生的、是富有生命力的，而当代马克思主义却已经停滞不前，把它变成了教条，使它脱离了具体的生活和历史。他的存在主义就是要挽救马克思主义在实践中的僵化、没落和衰退局面，使人重新成为马克思主义的中心。［１］７２；２７；１４３

因此，他并不认为存在主义是抛开马克思主义而另起炉灶。“这种存在主义是在马克思主义的边

［１］１８

缘发展起来的，它不是为了反对马克思主义”。

三、如何看待萨特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空场”的“填补”

马克思主义有没有“人学空场”？这个问题很１、

抽象，它可以转化为另一个比较客观的问题：萨特对“人学空场”的分析过程。萨特指责马克思主义存在“人学空场”，如果这是一个结论的话，那么他分析的过程应该是他在《辩证理性批判》中大量描述的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先验论、教条化，从而导致忽略人的个体性特殊性的情形。正如他所说，当代马克思主义者已经忘记的是，被异化、被愚弄、被物化的人依然是一个人。［１］８７前者是结论，后者是分析。这里我们暂且撇开“人学空场”这一理论结论不谈，先分析一下他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批评这一分析

过程的合理性。要考察这一点，就要考察萨特成书他声称他的存在主义不是一种哲学，而只不过是寄

时的２０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马克思主义包括他提到的当时的波兰社会主义、苏联社会主义、法国马克思主义、卢卡奇的著作以及中国当时的社会主义是否具有萨特当时所批评的诸多缺陷。其实，对这个问题即使不进行详细的考察，仅仅看到他的成书时在谈到那代是１９６０年，问题就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时，和马克思主义相关联的词僵化、先验论（即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语：强制、

理当成绝对知识）等，也会在今天人们的头脑中时隐时现。换句话说，２０世纪上半叶的马克思主“人”的现象呢？这个问题值义，是否存在着忽略得研究。

主义的一支。西方马克思主义由于和我们的文化背景、现实基础不同，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也迥然有异。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东方的马克思主义和西方的马克思主义都为马克思主义在人类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西方马克思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全部，只是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的发展，它是在与我们不同文化背景和现实之中对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理解和发展。

这里决不是要抹煞我们与西方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与西方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是重要的，但在意识形态下面掩藏的是真实的物质利益。事实上，在这方面，与我们针锋相对的应该是西方那些大肆攻击、诬蔑马克思主义的人，而不是拥护它的人；是那些对马克思主义不理不睬的人，而不是对他投注建设热情的人。客观地讲，应当承认，在西方知识界，西方马克思主义恐怕是形形色色的西方思潮中最为接近马克思主义的一脉了。当然，这里也决不是要抹煞西方马克思主义与我们理解的差别，这种差别是巨大的，因为不论传统还是现实，东西方都如此不同。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萨特的人学空场理论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现实中的马克思主义的评论，并不适合现在的中国，但它对我们理解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对我们在关注人的问题上显然还是有一定启发意义的。参考文献：

（法）让－保罗・萨特．辩证理性批判［Ｍ］．合肥：安徽文艺出［１］

版社，１９９８．

２、我们是否应该接受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空

场”理论呢？未必。其一，我们并不认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本身存在“人学空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关心人的，它超越了人的个体性和特殊性，但决没有忽视个体的人。我国学者在这方面有诸多论述，这一点萨特也已经看到了。其二，纵然萨特的批评和分析有道理，但仍然具有抽象性。换言之，纵然当时世界上现实存在的马克思主义确实存在着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当时的马克思主义也未必具备研究“具体的特殊人”的历史环境和客观条件。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并没有“人学空场”，只是人们对它的认识需要时间。

萨特是马克思主义的同路人。这个结论主要３、

是基于以下思考：其一，他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是拥护的，对马克思主义在现实中的发展是关注的，并愿意倾注热情发展它。不仅如此，他也和马克思主义一样，追求着人本身摆脱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异化而获得全面发展、解放自身的人类生存状态。其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仍然是马克思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责任编辑袁吉富）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ｆｒｏｍＳａｒｔｒｅ’ｓｔｅｘｔｉｎｓｔｅａｄｏｆｔｈｅｔｈｅｏｒｅｔｉｃａｌｃｌｉｃｈé，ｔｈｉｓｐａｐｅｒｒｅｔｈｉｎｋｓｔｈｅ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ｏｆｈｏｗｔｏ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Ｓａｒｔｒｅ’ｓ

ｔｈｅｏｒｙｏｆＭａｎＡｂｓｅｎｃｅ．Ｔｈｉｓｐａｐｅｒｈｏｌｄｓｔｈａｔｉｔｉｓｎｅｃｅｓｓａｒｙｔｏ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ｔｈｅｐｒｅｃｉｓｅｍｅａｎｉｎｇｏｆＳａｒｔｒｅ’ｓＭａｒｘｉｓｍａｎｄｈｉｓｂａｓｉｃａｔｔｉｔｕｄｅｔｏｗａｒｄｓＭａｒｘｉｓｍ，ａｎｄｔｈｅｎｍａｋｅａｎｅｗｅｘｐｌａｎａｔｉｏｎｏｆＳａｒｔｒｅ’ｓｔｈｅｏｒｙ．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Ｊｅａｎ－ＰａｕｌＳａｒｔｒｅ；ｍｏｄｅｒｎＭａｒｘｉｓｍ；ｇｅｎｕｉｎｅＭａｒｘｉｓｍ；ｍａｎａｂｓｅｎｃ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