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国家时代的民族与国家

2013年9月第30卷第5期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YunnanNationalitiesUniversity（SocialSciences）Vol.30，No.5Sept．2013

民族国家时代的民族与国家

周

摘

平

（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政治学系，云南昆明650091）

要：当今时代，民族及其相互关系对社会的影响日渐突出，而“民族”概念则根源于今天国家的主要形态

———民族国家。民族国家既是民族与国家的逻辑前提和理论预设，又对民族和国家现象形成实际的规约。时至今日，人类仍然处于民族国家时代。既然如此，离开民族国家来谈论民族及其与国家的关系，以及应对民族问题的方式等，都难免隔靴搔痒或者陷入无谓的论争。因此，在讨论民族现象、民族问题、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及民族问题的政治解决之道时，不妨从民族国家的角度来进行理性的思考。客观地说，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坚持“国家主义”的取向，才是多民族国家民族问题治理能够形成并有效实施的基本条件。这也许能够突破自缚之茧并找到解决问题的恰当途径。

关键词：民族国家；国族；多民族国家；民族问题；治理【中图分类号】D6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67X（2013）05－0005－07

当代社会科学的所有学科，几乎都会涉及到“民族”和“国家”这两个基础性概念。而在现实中，这两个概念描述和分析的现象则深刻地影响着今天的人类社会。然而，不论民族还是国家，也不论是概念还是现实，都与民族国家的构建具有不可分割的联系。现今民族国家这种政治形式面对日渐突显的全球治理已经捉襟见肘，探求超越民族国家的政治形式的努力早已展开，但人类尚未找到能够替代民族国家的政治形式，我们仍然处于民族国家时代。因此，民族国家既是现实的政治形式，又构成了社会科学的各种理论和命题的理论预设。然而，在各种意识形态纷至沓来的今天，民族和国家这两个基础性概念不仅被添加了诸多的意识形态色彩，而且被附加了各种各样的利益诉求，从而使得这两个概念在不同的情景下具有不同的内涵，并引起了许多的争论或冲突。面对这样的形势，从学理上梳理民族与国家及相关的概念和理论，不仅必要而且紧迫。

一、民族国家的构建及民族国家时代

世界近代史时期民族国家的构建，不仅为世界近代历史的转变注入了政治活力，而且对世界近代以来的历史进程产生着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对民族与国家的形态产生了根本性的规约。至今，其影响仍不容低估。

民族国家是世界近代以来的主导性的国家形

【收稿日期】2013－06－10

态，近代以来的国际体系就是民族国家的世界体系，这不仅是国际社会的基本共识，并普遍见诸于国内外的文献。但是对民族国家的界定，中国国内的不少论者往往根据最早出现于西欧的民族国家的民族构成单一的事实，以及近现代民族主义的“一族一国”论，将民族国家视为单一民族国家。但是这种国内只有一个民族群体的国家几乎是不存在的。于是，持此种观点的人便将民族国家视为

［1］（P265－267）

“理想的”国家或“虚构”的国家，并最终否定了民族国家。同样，仅从民族构成角度来界

定民族国家的做法本身就存在问题。对于一种遍及全球并具有重大影响的国家类型，仅仅从民族构成的角度加以定义，实在是过于简单化和片面，无助于揭示事物的本质，而且容易陷入历史虚无主义。事实上，民族国家作为人类国家形态演进过程中的一种形态，其出现之初并不存在国家的民族构成是，“民族”概念也是随着民族单一还是多元的问题

国家的构建和普遍化，才逐渐成为描述和分析人类群体的基本概念的。

民族国家（nation－state）是民族（nation）国家（state）相结合的产物，是国家的一种形态。国家既不神秘也不神圣，不过是人类创造的一种政治形式。国家这种政治形式出现后，就处于不断地发展和演变的过程中，并根据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呈现不同的形态，从而形成了国家演进的过程。在欧洲，其普遍性的国家形态是从古希腊的城邦国家

【作者简介】周平（1959－），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政治学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法学博士。

—5—

发展到罗马帝国。及至“罗马灭亡之后，在西欧的广阔空间中形成了以封建割据为基础的统一的基督教世界。……一方面是林林总总的封建邦国，另——教一方面又是凌驾于这些邦国之上的一统权威—

皇，罗马教皇成为整个西欧社会的无上权威。教皇”把这些大小邦国联结而成为一统的基督教世界。

［2］（P249）

在基督教“把整个封建的西欧联合为一个大的政治体系”

的情况下，普世世界国家成为

此时主要的国家形态。其后，在资本主义经济的形

［3］（P705）

家之中，今天的世界仍然要通过民族国家这种政治

形式来进行治理④。人类迄今为止仍然没有超越民族国家时代。在这样的条件下，一厢情愿地否定民族国家，或者宣布民族国家已经成为历史，不仅是自说自话的臆断，而且还会作茧自缚，在理论和实践中造成消极影响。

二、模仿性的民族国家及其国族困境上世纪中叶以来民族国家已经遍及全球，但世界上的许多民族国家并不是本国或本地国家形态自然演进的产物，而是在特定情况下学习或借鉴西方民族国家制度的结果，是一种模仿性的民族国家。这样的国家虽然采取了民族国家的制度构架，取得了民族国家的形式，却与欧洲那些原生性的民族国家有很大的差别，面临着难以摆脱的困境。最早出现于西欧的那些民族国家，在实现了民族与国家的统一以后，民族与国家两者相得益彰。一方面，民族国家为新兴的民族披上了政治的外衣，为民族的利益建造了一个坚固的政治屋顶，提供了强大而有力的利益保障，从而激发了民族共同体巨大的创造活力，促进了民族的强盛；另一方面，日益兴盛起来的民族又为国家的发展注入了不竭的动力，推动着国家走向强盛。于是，民族国家的活力持续迸发，优势不断显现，对其他国家的发展产生了示范效应。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以及民族国家采取帝国主义的政策而持续进行的海外殖民运动，西欧资本主义民族国家不仅深刻地影响着西欧的非民族国家，而且作为一种全新的国家形态快速地扩展到全世界，成为基本的国家形态。

民族国家日益普遍化以及相互间联系的不断加强，使民族国家间在激烈的互动甚至是激烈的冲突中逐步形成了一定的秩序以及维系这种秩序的规

成和发展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其他社会力量和政治力量的推动下，以王朝名义命名的政治共同体逐步获得了独立性和主权，并最终取代了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这些王朝国家通过日渐加强的王朝政权对国民进行强有力的政治整合，进而又通过统一的国家经济和国家世俗文化而对国民进行经济整合和文化整合，将国民塑造成为了稳定的人群共同体———民族①。民族共同体在自觉后成为国家共同体内一股足以抗衡王朝政权的强大社会力量。这样的二元对立随着民族意识的旺盛而增强，最终导致民族成员起来推翻了王朝，重新构建能够为民族所认

——民族国家。同的国家，形成了新的国家形态—

民族国家最本质的特征，是民族与国家的统一

或结合，即民族取得了国家的形式，国家具有了民族的内涵。而民族与国家的结合是通过民族（即国家的全体人民）对国家的认同而实现的。民族对国家的认同又是通过一套制度机制保障的。所以，民族国家本质上是保障民族认同于国家的一套制度机制②。而这个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便是国族。正是这个国族支撑着民族国家的制度机制。从这个意义上说，国族的构建以及一套完整的国族机制，是民族国家的根本内涵。

民族国家作为主导性的国家形态（非最终形式）将长期延续③。今天的人类仍然生存于民族国

：“民族不是为了产生国家而存在的，民族是由国家创造的。”（转引自王缉思：“民族与民族主义”，黑格尔就指出

《欧洲》1993年第5期，第16页）；埃里克·霍布斯鲍姆也认为：“并不是民族创造了国家和民族主义，而是国家和民族主

①

”（［：《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页。）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义创造了民族。

②这种制度化机制就是民主制度。通过具体的民主政治机制，民族国家实现和保证了民族的全体成员即人民对国家政权的控制，使国家成为人民能够掌控的对象，从而保障了民族对国家的认同。所以，民族国家是与一套保障民族成员控制国家政权的民主制度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

最早建立民族国家的欧洲，虽然正在进行构建超国家政治联盟的努力，但欧盟政策最终要通过民族国家来实施；

而亚洲、非洲的许多国家，虽然构建民族国家的制度体系，民族国家的制度优势尚未得到有效的发挥，仍然需要加强民族

③

国家建设。

即便是超越国家的全球治理或区域治理，最终也要通过民族国家才能实现。离开了民族国家，全球治理或超国家

的治理，只能是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

④

—6—

则。在长期的运行中形成了民族国家越来越丰富的世界体系，其影响也越来越突出，反过来又成为影响所有民族国家和非民族国家的巨大力量。在这种突出的形势下，那些没有选择民族国家制度架构的国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艰难的抉择：要么保持自身国家形态演进的连续性，延续原先国家形态；要么采取民族国家的制度结构，迅速地演变成为民族国家，成为民族国家世界体系的一员。选择前者的话，就会被排斥于民族国家的世界体系之外，甚至还会沦为民族国家的殖民地；而选择后者的话，则会丧失自身发展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受制于占主导地位的西方国家。最终绝大多数非民族国家都把建立民族国家作为自己国家建设和发展的目标。

但是这些受影响（非自然演进）而构建起来的民族国家，基本上是将国内存在的多个历史文化共同体整合为一个统一的民族（nation），并以这样的民族为基础构建民族国家的。以中国为例，中国的民族国家构建进程是在20世纪初开启并经历了这么一种整合的过程，形成了统一的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①，进而以中华民族为主体来构建民族国家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中国基本上建立了民族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民族国家。

但是，此类国家面临着一个难以克服的问题：与国家相结合并支撑民族国家制度体系的民族，是在一个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构建起来的政治共同体，内部的同质性和整体性的程度都比较低，甚至就是一个由各种历史文化群体组成的拼盘。可是，民族国家（nation－state）最本质的内涵，就是民族与国家的结合。这里的民族（nation），是与国家（state）结合在一起的民族。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nation）离开国家（state）便失去了意义。而这个与国家（state）结合在一起的民族（na-tion），便是国家民族，简称“国族”。而民族国家作为一种民族与国家结合的国家形式和保障民族认同于国家的制度架构，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国族来支撑。民族国家保障民族认同于国家的制度安排，其实就是实现国族的成员认同于国家的制度机制。

①

［4］

“民族国家作为一种国家制度框架，其制度内涵的形成、制度优势的发挥，都依托于国族。没有一个强健的国族，民族国家就无法发挥其制度功能，只”能是徒具形式，甚至形同虚设。

［5］

不仅如此，

“民族”作为一个描述性概念和分析性概念被广泛使用，也是与民族国家的构建和普遍化紧密联系——国族。的，最终形成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斯大林关于民族的定义指的就是这样的民族。在斯，“这些特征只要缺少一个，民族就不成大林看来为民族”

［6］（P64）

。在现实中，只有民族国家背景下

取得国家形式的民族即国族，才可能具备这样的特征。本尼迪克特·安德森那个著名的“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的定义，指的也是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他说

“我主张对民族作如下的界定：

——并且，它是被想象它是一个想象的政治共同体—

为本质上有限的（limited），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

［7］（P5）

安东尼·吉登斯也有同样的认识，他

：“‘民族’指居于拥有明确边界的领土上的指出

集体，此集体隶属于统一的行政机构，其反思监控的源泉既有国内的国家机构又有国外的国家机”构。

［8］（P141）

中国语境中最早的民族概念，指的就是这样的民族。孙中山直接将这样的民族（nation）界定为国族，将民族主义界定为国族主义，而且特别强调：“民族主义就是国族主了国族主义的意义。他说

”，“中国人是一片散沙”，就是因为“没有国族义。主义”

［9］（P2）

民族国家作为一种民族与国家结合的制度安排，需要一个稳定和巩固的国族来支撑它。但模仿性民族国家是将国内的各个历史文化共同体整合为民族（nation）而构建民族国家的，而这个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即国族）又是由多个历史文化共同体整合而成的，那些被整合为民族（国族）的各个历史文化共同体之间的界限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相反，这样的界限甚至还会扩大并长期存在。因此，这样的国族的同质性和整体性是十分有限的，与那些原生性民族国家的民族形成巨大的反

，“中华民族”常常在两个意义上使用：一为用来指称历史上生活于中国的地域范围内的各个历在中国的语境中

；一为以“中华民族”为族称史文化群体。这样的历史文化群体，历史十分的悠久，所以有“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之说”

的民族群体。这个意义上的中华民族，其族称（“中华民族”概念）形成于1902年，是在近代以来反对异族入侵的背景下

凝聚而成的。就其历史根源来说，后一种意义上的中华民族，是由历史上长期生活于中国范围的各个历史文化群体融合而成的。两个意义的“中华民族”概念，既有内存联系，又有本质的区别，不可混淆或等同。这里的“中华民族”是后一个意义的概念。

—7—

差。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各个历史文化共同体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将会对民族国家形成长期困扰，这就。近年来日渐突出的多民族是所谓的“国族困境”

国家的国家认同问题，就是此种困扰的具体体现。现今关于多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存在着各行其是

［10］

的解释，并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三、民族国家时代的多民族国家

在民族概念被拓展于一个国家内的各个历史文化群体之后，这样的历史文化群体也往往被称为

①。20世纪中叶后，这样的状况越来越普“民族”

遍。随着国家内的历史文化群体被认定为民族，那

显。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本来就是用来指称稳定人类群体的“民族”概念用来指称、描述和分析这些群体，就成为具有某种必然性的选择。不过，此类民族与前一类民族之间是存在本质区别的（前者可界定为政治民族，后者可界定为文化民［11］

。正如菲利克斯·格罗斯所强调的那样：族）

“作为由共同文化、共同传统维系的共同体的民族，与以国家形式结合而成的政治社会之间的差别”是根本性的。

随着此类民族的确认，那些存

在着多个历史文化群体的国家，也就被界定为

［12］（P27）

“多民族国家”。

由此可见，多民族国家只是根据国家的民族构成而划分出来的国家类型，并非另外一种国家形态。作为国家发展演变过程中的一种类型、一种形式或一个阶段，民族国家的本质是保障民族（国族）认同于国家的一套制度框架。既然“民族国家”与“多民族国家”是按照不同标准而划分出来的国家类型，就不能简单地将它们对立起来。既然如此，一个国家既可以是民族国家，也可以是多民族国家；既有民族国家形态的多民族国家，也有非民族国家形态的多民族国家。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后，全球化呈现出加速推进并日益深化的趋势。人口的跨国流动也日渐普遍和广泛。在这样的背景下，移民人口迅速增加并在移入国聚众成“族”的现象逐渐出现。的确，在全球化加速推进的条件下，随着经济、文化等方面交往的加强，许多国家都有大量的人口移入，尤其是经济发达的欧美诸国。欧美国家的大量累积的移民及其后裔，逐渐凝聚为一个整体并形成了共同体意识。首先，这些移民群体在移入国逐渐形成了“移民社群”。“移民社群（diasporas）是指民族属性和文化上跨国的社群，其成员认同于自己的祖国”他们“虽生活和工作于某一或已不存在的故国。

（P230）

”［13］地方，但却首先认同于自己的故乡。其次，这些群体成员的族性认同逐渐形成。一方面，

“族性认同在族际人口流迁中被激发或强化起来，另一方面，“利用族性寻求慰藉、维护自身了”

也是流迁人口在异文化环境中的本能反应”

［14］（P341）

么许多的民族国家内都存在着多个这样的民族，因

而具有复杂的民族构成。这样的国家，也就被称之为“多民族国家”了，从而出现了民族国家的“多民族化”。民族概念首先是用来指称民族国家中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即国族。但是，当越来越多的国家受民族国家及其世界体系的影响而构建民族国家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这些国家建立了民族国家的制度框架并成为民族国家以后，组成国族的各个历史文化群体不仅仍然具有较大的独立性，而且还十分活跃，并形成了复杂的族际关系。对于这样的国家来说，多样性的历史文化群体和复杂的族际关系，对整个国家的影响是根本性的和极其深远的，甚至还影响到地缘政治和国际政治格局。在这样的背景下，民族的概念也逐渐被应用于这些历史文化群体。这样一来，民族概念的使用范围就被极大地拓展了，不仅用来指称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群

——国族，也用来指称国家范围内作为历史文化体—

群体存在的人群共同体，进而还用于描述和分析前民族国家时代就已存在的各种历史文化群体。。“族”这个其实，这样的拓展也具有必然性

词表达的是“群”的意思。民之为族，乃是人的类生活本质的必然产物和表现。在民族国家将“民族”这个概念凸显并促成其广泛使用之后，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结成的稳定性群体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风起云涌的民族解放运动中获得独立的国家普遍采取民族国家的制度构架以后，这些国家内长期存在并日渐活跃的历史文化群体的地位和作用，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

①

。在这样的情况下，移民社群越来越要求

被作为族体对待，并要求获得族体的权益，进而逐

。“在一个多族裔或多部族的社会渐地族体化了

当然，这样的民族不同于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所以一般用“ethinicgroup”来指称。近年来，有学者认为，

”，“ethinicgroup”应该翻译为“族群”。只有“nation”才能翻译为“民族

—8—

中，这意味着如何以集体方式和其他族群竞争国家资源，如何保护这个族群免于歧视排挤，如何扩大这个族群成员的机会并降低不利于它们的因

［15］（P184）”素。当这样的人群共同体得到普遍承认并以一个民族群体的身份活动的时候，它们也成为真正的民族群体。在此过程中，西方的多元文化主义和差异政治理论等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些理论对多样化群体的地位和权利的不断强化和持续抬升，进一步凸显了这些群体的地位，为他们凸显为“民族”发挥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随着这样的过程持续进程、不断增强和连年积累，欧美一些典型的民族国家就逐渐“多民族化”了，甚至最终变成为了多民族国家。

在移民群体凝聚为民族以后，民族的种类越来越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不过，在这些多样化的民族群体中，各自的性质是不同的。那些伴随着民族国家而形成并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民族，即国族，是典型的政治共同体，构成了民族中的第一类；那些组成统一的民族而构成民族国家后仍然保持一定独立性的民族群体，本质是历史文化共同体，构成了民族中的第二类；由移民群体在移入国凝聚而成的民族，本质是一种利益共同体，构成了民族中的第三类。不同的类型的民族，不仅性质不同，由此构成的族际关系也有根本性的差别，而且进一步的发展和演变的过程也不相同。

欧美的民族国家不仅形成得比较早，而且充分体现了民族国家的特点，国族的同质化程度都比较高，从而有力地支撑了民族国家制度。然而，随着

，其统一和同质化的这些国家的逐渐“多民族化”

国族受到了巨大而深刻的冲击，民族国家制度也因

此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种现象在美国表现得最为突出。塞缪尔·亨廷顿将这种现象称之为美国人

，并将其界定为“解构美国”的的“身份碎裂”

［13］（P12，119）

“解构主义运动”。兹比格涅夫·布热津

：“具有潜在分裂作用”的多元文化主斯基则指出

四、多民族国家的民族问题及治理作为由多个民族群体组成的政治共同体，多民族国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民族问题并深受其困扰

———这几乎就是多民族国家无法回避的历史宿命。但是，多民族国家又不能任由民族问题自行发展，必须以积极的态度去应对。根据民族问题的性质和历史的经验教训，民族问题的治理应该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一）多民族国家的民族问题

多民族国家内的各个民族群体，不仅是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凝聚而成的历史文化共同体，而且由于共同历史文化的纽带作用而成为一个有形的整体，同时它们也是利益共同体。民族的成员在归属于这个共同体的同时，也利用这个共同体来争取、实现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同时，各个民族共同体在。“这相互交往的过程中也展开着激烈的族际竞争

种竞争，在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各个方面，尤其在军事方面，用战争来保存和发展自己，来剥削、掠夺异民族，来统治和压迫异民族，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幕幕常见剧。……这种竞争是十分激烈的。竞争的胜利者，走向了发展和强盛、文明；竞”争的失败者，走向了没落直至灭亡。

［17］（P22）

多民族国家复杂的族际关系既表现于各个民族

之间，也会以民族群体与国家或政党关系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样的族际关系往往成为多民族国家内最重要的社会政治关系。同时，这样一种重要的社会政治关系往往又会被添加上意识形态等诸多内容从而更显复杂。在如此复杂且不断变化的族际关系中，矛盾和冲突不可避免。当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发展到十分突出的程度，又被国家、统治者、政党或精英意识到并力图用政策来应对或者要求用政策来应对的时候，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就被界定为“民。多民族国家总是充满着这样的民族问族问题”

题，并深受其困扰。

多民族国家的民族问题，都具有明显的构建

：“我主张对民族作如性。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说

［7］（P5）

，埃下的界定：它是一个想象的政治共同体”

里克·霍布斯鲍也认为：人们之所以凝聚为民族，

，这种状况发义“可能使多民族的美国巴尔干化”

展下去，甚至“美国的社会就有面临解体的危。险”

塞缪尔·亨廷顿也认为，国族侵蚀对民族国家的影响是致命性的，并发出了深深的：“倘若到了2025年美国还是跟2000年的美忧虑

国一个样子，而不是成了另一个国家或几个国家，它的自我意识和国民身份意识也还是跟25年前没有什么区别，那倒会是最大不过的意外”了。

［13］（P10）

［16］（P125，118，126）

“是源自主观意识的隶属感，并不受特定的‘客观

［15］（P7）

。除了民族自身的构建性之标准’所局限”

外，基于特定利益要求的民族问题本身，还具有很：“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强的主观性。马克思指出”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

［18］（P82）

正是由于每个民

—9—

族群体都有自己的利益，并为争取、实现和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奋斗，才会与其他民族群体或国家发生矛盾和冲突，并形成民族问题。而民族的利益，在相当大程度上表现为主观的诉求。现实生活中的民族利益的形成，往往都要经过民族精英的概括和提炼，有些民族利益要求直接是由民族精英提出后再经由广泛的宣传而在民族成员中达成共识的。历史上的纠葛和积怨，往往被用作激发追求现实利益的情感手段。而民族利益要求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新的利益要求往往在原有或较低层次的利益要求得到满足以后生成。旧有利益要求的满足往往意味着新的利益要求的产生。因此，现实的民族问题，总是存在着相当程度的主观性。此外，民族的利益要求经过提炼而形成以后，在多民族国家现实复杂的利益关系和利益结构中采取何种方式呈现，动员何种资源来支撑这样的利益要求从而使其成为一种能动的力量，以及以何种方式动员资源等，都受到民族中的领袖和精英的影响。从一定意义上说，民族的利益要求是由民族的领袖和精英构建起来的，具有明显的塑造性。

民族问题突出的建构性表明，原先没有民族问题的国家或曾经被认为民族问题解决得比较好的国家，也会在一定的条件下生成新的民族问题。曾几何时，美国就曾经被认为民族问题解决得比较好而

，进而被视为多民族国家处理被称为“民族熔炉”

民族问题的模范生，可是，近年来却出现了突出的

国家认同危机，并危及到多民族国家的统一，以至于让塞缪尔·亨廷顿为美国有可能步前苏联解体的后尘而忧心忡忡。

民族问题自身的特点和多民族国家处理民族问题的经验教训都表明，民族问题不仅具有长期性，并且会按其自身的规律发展演变。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民族问题，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在民族的地位和权利受到不断强化，以民族的身份获得的利益受到保障的时代，更是必须对民族问题的长期性和复杂性有充分的认识。

（二）多民族国家的民族问题治理

多民族国家长期存在着民族问题，但是，按照传统的思维，试图将民族问题“处理”掉，必欲除之而后快，或者要将其“解决”掉，试图建立没有民族问题的社会（前苏联就曾经宣布成功地解决了民族问题），其结果都只能是事与愿违。既然如此，在治理的概念和思维日渐凸显和兴盛的今天，我们不妨转换思维和与时俱进，从国家治理的—10—

角度，去思考多民族国家的民族问题。

在中国当下的语境中，不同学科和问题环境中使用的“治理”概念的涵义不同，甚至大相径庭。但在国家治理的讨论中，大都围绕着“运用国家权力对矛盾和冲突进行调节和控制，使其保持在不破坏或突破现行秩序的度的范围内”这个核心的，进而达内涵展开，包涵着通过由“治”而“理”

成某种有序状态的变化过程之意。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问题的治理是一个运用国家力量去调整和理顺族际关系过程。

在多民族国家民族问题上提出民族问题的治理，不仅意味着在民族问题的应对上确立一种新的思维和分析问题的理论框架，而且意味着构建一种民族问题的新的政治解决方式。实现这样的调整或转变，首先，要确立国家对于民族的至上性。在民族国家时代，人类是分别存在于不同的国家之中，人类社会的治理要通过国家这种方式才能实现。而——不论是与国家结合在一起的国族还是民族群体—

民族国家之中的历史文化群体意义上的民族，都不——具有高于或超越于国家的地位；任何民族群体—尤其在民族国家内组成国族共建民族国家的各个历

史文化共同体，其利益都必须通过民族国家这种政治治理形式而得到实现，都不具有超越于国家的特殊利益；其次，多民族国家必须将民族问题的治理置于国家治理的总体框架中，采取适当的政策应对族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从保持和稳定多民族国家政治共同体的角度，探求运用国家权力来调整和控制族际间的矛盾和冲突，将矛盾和冲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和保持在一定的程度之内的方式。

在民族问题的治理中，首先涉及到的问题是朝着何种方向去调整族际关系，即民族问题治理的价值取向问题。只有在这个问题得以解决，或在这个问题上确立了明确的取向之后，才会涉及政策选择问题。

在应对民族问题治理的价值取向问题上，从已有的理论争论和实际的经验来看，基本上存在着两种基本的取向：一是“国家主义”取向。该取向要求从国家整体利益的角度来调整族际关系，强调各个民族的共同性、一致性，淡化民族群体的特殊利益和区分。这是一种强调“合”的取向。那些淡化民族身份，强化公民身份的做法，都是民族问题治理中“国家主义”取向的具体表现；二是“民族主义”取向。该取向要求从民族群体的角度调整族际关系，反对普适性的公民身份平等，强调

各个民族群体的集体权利和身份，要求张扬族性。这是一种强调“分”或“分殊”的取向。西方国家的多元文化主义、差异政治理论等，都是“民族主义”取向的具体表现。

从实践的层面来看，这两种取向或体现这两种不同取向的政策都曾经在现实中出现过，而且在实践中都有成功和失败两种相反的例子。因此，只有在冷静反思基础上进行理论的分析，才能得出准确的判断。前苏联曾经推行的以俄罗斯化为底蕴的构

———“苏联人民”———的措施，建同质化的国族

其结果是适得其反，这常常被视为“国家主义”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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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向错误的例子。但是，这一政策失败的根源不在

于“国家主义”取向本身，而在于俄罗斯化的强制同化；集中体现“民族主义”取向并强调“分”

，虽然在一段时间或“分殊”的“多元文化主义”

内受到追捧，但如同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指出

，的那样，在美国实施后出现的“潜在分裂作用”“可能使多民族的美国巴尔干化”，以及致使美国

“面临解体的危险”的状况值得深思。客观地说，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坚持“国家主义”的取向，才是多民族国家民族问题治理能够形成并有效实施的基本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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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hnicGroupsandStateintheAgeofNation－state

ZHOUPing

（SchoolofPublicAdministration，YunnanUniversity，Kunming650091，China）

Abstract：Nowadays，thesocialinfluenceofethnicgroupsandtheirinterrelationshavebecomemoreobviouswhiletheconceptof“ethnicgroups”originatedfromthenation－statewhichisstillamajorformoftoday'sstate．“Nation－state”isthelogicalandtheoreticalprecondi-andregulatestheirimages．Thepresentworldisstillintheageofnation－state．Withoutthisunderstanding，tionofethnicgroupsandstate，

anydiscussionontherelationsbetweenethnicgroupsandstateorthewaysofhandlingethnicproblemswillbemeaningless．Thus，thedis-cussiononanyproblemsconcerningethnicgroupsandstateshouldstartfromtheperspectiveofnation－state．Therefore，theadherenceto“statism”istheeffectiveapproachtothesolutionofethnicproblemsinamultiethnicstate，whichoffersabroadervisionoftheworld．Keywords：nation－state；nation；multiethnicstate；ethnicproblems；handle

（责任编辑伍琼华)—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