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厂的老建筑里老故事静静呐喊
新中国成立后,二道沟区域变成了机车厂,但里面还藏着很多俄式老建筑 本组图片 F13
20世纪初,宽城子火车站铁路用地远眺
20世纪20年代,宽城子火车站站舍
“二十日(编者注:1920年10月)一早到长春车站。走出车站一看,已经萧然天地变色,确似严冬气象了。车站前一片大旷场,四围寒林萧瑟,晓霜犹凝,飕飕的西北风吹着落叶扫地作响,告诉我们‘已经到了北国寒乡了’。天色阴沉沉的竟有雪意。车站门外停着好几辆俄国式马车,马夫也有俄国人,头脑已戴油腻不堪的皮帽;风吹他帽上丝丝的毛乱动,时时掩拂他的长眉毛,越显得那俄国式的面貌愁惨。我们先又到大和饭店吃了点心。回到车站上,要换车上哈尔滨去。从长春以北就是中东铁路。———其时形式上已经收归中国管理。车上一切职员却还大半是 俄 国人———西伯利亚的那种所谓中流社会,或是真正的‘俄国的乡下人’(russkymujik)。车站虽然很大,比着日本的奉天车站气象大相同。污秽杂乱,还不及江苏横林洛社的小小车站整齐。”
———瞿秋白《饿乡纪程》
瞿秋白走出的这个车站便是长春历史上著名的宽城子火车站,也是后来长春机车厂所在的区域。当年,宽城子是长春最重要的街区之一。百年后,车站已不复存在,就连“宽城子”这个地名,也不再属于这个区域。这里,被老人称为铁北。
当年的宽城子火车站俱乐部,变身医院,默默矗立在凯旋路上,往来于此的人还是能辨出它的不同。
原长春机车厂换成了另一家单位,厂内红砖房、参天树,绿机车……斑斓搭配在一起的老工厂,如同一幅油画。遥想半个世纪前,工厂选址老车站,厂内“油包”工人们从此变成这条街新的风景。渐渐地,人们不再关心哪儿是大红楼,哪儿是车站俱乐部,哪儿是沙俄兵营……建筑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直到近十年,老厂迁离市区的时间表越来越近,红砖、老站、无尽延伸的铁轨,慢慢走回人们的视野,偶尔在匆忙喧闹的缝隙中抽身出来,在这些老建筑跟前驻足凝神,仿佛听见时光的湍流里,历史复活,并发出隐隐的呼喊……
宽城子火车站
教堂、兵营、马厩 俨然城中国
120多年前,宽城子火车站,只是沙俄修建的中东铁路上的一个四等小站。
长春文史专家于祺元老人说起它,总是带了些惆怅。毕竟这是一段屈辱的历史,不管它曾经多么田园,避世,都无法改变殖民地的性质。
20世纪初,这里到处栽种着宽大叶片的西伯利亚杨树,空气中弥散的面包香气,让生活在此的不到3000名俄国人的乡愁无限释放。时常响起的教堂钟声,也让大家遐想从未离开过俄国。黑铁皮屋顶的俄式建筑,一排排的兵营、马厩,以及校园里孩子的琅琅书声,站台内传来的轰鸣汽笛……所有的一切,都让居住于此的他乡人,恍惚中忘记这是中国的土地。
这块地方的老名字叫———二道沟。
《长春二百年》一书中这样介绍:“中日甲午战争后,俄国积极加紧对东北的渗透,早在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就不断公开或秘密地调查东北的政治、经济、交通、自然。1898年开始在长春旧城西北约10公里的二道沟修筑一座车站,用了就近的重要城镇宽城子来命名。并在方圆四平方公里内,修筑了站房兵营,俄国员工住宅,还有一条位于二道沟正东,直通伊通河西岸的取水管道,及车站供水设备。这个车站和中东铁路沿线,被沙俄划成中东铁路用地,该区域内,俄国人享有领事裁判权,驻军,警察,税收和司法的一切特权。并且,一切违法行为由俄国领事自行处理,中国政府无权干涉。”
这条带状铁路用地,俨然一个城中国。
尖顶平房
院子里种菜、养奶牛
雨后,漫步在机车厂家属区,也就是原来的宽城子火车站区域内,说不定在哪个转角,便会邂逅一栋老建筑,听到一段老故事。
民进长春市委员会参政议政委员会主任陈学奎,对这个街区再熟悉不过,他说,当年附属地内分区规划。铁路线东侧为站场区;仓储区和工业区在铁路线西侧。站场区东侧是街市,生活区和军事区在街市的北区和南区。
宽城子火车站站长叫叶卡托维奇,1903年7月14日,铁路通车时,宽城子火车站的很多设施没有完全建成。
整个宽城子火车站,规模最大的公共建筑是俱乐部,后被改建为医院。
有俄国人的地方就少不了秋林街。现在的一匡街就是当年修建的西克里那耶街(秋林街)。1901年秋林洋行在街边建成,一层单体平房,门脸朝向西南,和火车站隔街相对。
靠北还有巴扎鲁那耶街(现二酉街),也有人叫它巴栅街。这条街,全都是商业摊床,面包、粮食、罐头、各种菜全都买得到。那时候,院子充满田园味道,或单或双户型的院落,尖顶砖木结构平房,以至于多年以后,住在附近的周建奎,还记得那些房子前有大片空地,住户种了蔬菜和花。而更早些年,这些院子不仅可以种菜,还能放养奶牛,院后种了高大的耐寒杨树。瞿秋白说这些人是真正的“俄国的乡下人”,也就不奇怪了。
夏日的长盛街,很多人坐在门口纳凉,走过一栋楼房,眼前出现一排黑铁皮房子,著名的将校营便在这里。
大红楼
开创长春近代工业史
凯旋路上的老住户,给那些沙俄建筑起了新名字,比如,大白楼、小白楼,大红楼。
那座被拆了一半的大红楼,开创了长春的近代工业历史。
当年,沙俄为了扩大在东北的经济实力,特别为了保证东北的军需供应,开办了以哈尔滨为中心的大批粮食食品加工企业,其中的一座分厂设在宽城子火车站用地内,建于1903年,名为亚乔辛公司,这是长春第一座近代制粉厂。
86岁的杨林森老人是当年教育界名宿杨世桢的儿子,这座面粉厂和他父亲当年执教的自强小学都和一个人有着密切关系———王荆山。
老人讲,王荆山一家闯关东来到长春,曾在黑河做银匠,后来去了俄罗斯淘金。1900年,王荆山从俄国返回长春,在宽城子火车站附近开了一家供应俄国食物的小店,并认识了塞尔维亚人苏伯金,帮他代购粮食。而苏伯金,正是亚乔辛火磨的建立者。
随后遭遇日俄战争,苏伯金逃到哈尔滨,将火磨交给王荆山代管。再后来,苏伯金病重,思乡心切,将火磨廉价转让给王荆山。经过8年经营,王荆山赚了不少钱,亚乔辛火磨也一跃成为亚洲最大火磨。有了钱,王荆山建起了自强小学。
大红楼墙厚一米,坚固而实用。在随后的多次战斗中,都被当做最坚固的掩体使用。
宽城子军邮局
长春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地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中东铁路用地从建设开始就有革命活动,义和团地下组织从1900年开展活动。那一年7月,他们聚集在宽城子火车站,烧毁车站站房、站内存放的物资,并在城外烧了法国天主教和英国基督教的医院。
虽然反抗被镇压,可是却唤起了更多国人觉醒。义和团焚烧了邮局,沙俄又在巴栅街上建了宽城子军邮局,1907年转为民用。这里便是长春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地。往来于各地署名“龚长之”的信件中,传递的都是情报。
百年之后,一栋栋俄式建筑相继被拆,而今剩下的俄式建筑已经不多了,长春市文物保护研究所主任王新英曾做过统计,长春市原沙俄宽城子铁路用地内现存中东铁路时期各类历史建筑25栋,包括亚乔辛面粉厂旧址1栋,宽城子沙俄火车站俱乐部旧址1栋,沙俄将校营旧址8栋,沙俄兵营旧址2栋,二道沟邮局中共地下党活动站旧址1栋,宽城子火车站站长宅旧址1栋,沙俄宽城子火车站房舍11栋。
烽烟过后,城市归于平静,于祺元感慨地说,日本人在规划“新京”时,并没有把长春作为工业城市进行设计,这只是一个能容纳百万人口的政治经济文化城市。而“新京”随后的规划中,也没有对此区域做太大的改动。整个街区内,基本没有日式风格的建筑。长春这个被铁路拖大的城市,虽说最初为了方便帝国主义的入侵,但客观上也促进了城市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