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饭盒
父亲的饭盒
2011-12-27 9:41
父亲是蔬菜公司的一名人力车运输工人，整天推着一辆自制的木轮推车给有关部门送货。这种木轮推车十分笨重，推起来比胶轮的车子要费力得多，走得又慢，装货卸货伞是自己一人手提肩杠。父亲的工作实属重体力劳动。父亲每天的劳动强度大，下班回来后显得很疲惫。母亲深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保护好父亲的身体。
我刚记事时，正值社会上物资短缺，而我们的家境义不好，母亲便想尽办法在饮食上照顾好父亲，也就是千方百计地让父亲吃得好一些。父亲下班回到家里，应时能吃上可口的热乎饭菜。家里常吃的多是玉米面等一些粗粮。母亲把玉米面掺点儿豆面烙成饼子，粗粮细做，很好吃。母亲对父亲的二顿饭下工夫最大的还是中午饭。
上世纪50年代，上班的人中午是不能回家吃饭的，都得带饭盒，一年四季毫无例外。父亲上班的单位没有热饭盒的条件，到了冬天，为了不让父亲吃凉饭，母亲尽量蒸馒头、烙饼给父亲带着。当时供应居民的细粮极少，每人每月也就是几斤大米、白面，带几次就没有了。没有细粮母亲就用玉米面包点儿馅儿。那时候居民平时是不供应肉的，这个馅儿主要是蔬菜，加点儿油、盐，也就是平时所说的菜包子。但我们的家境能维持菜包子的时间也不长，菜买不到了，只能带两个玉米面饼、窝头等，加带点儿萝卜条咸菜。在当时，父亲对这样的午餐已经是相当±也满意了。
母亲身体不好，患有肺病，一进入冬季病情加重便咳嗽不止。但只要她能动，父亲的中午饭都是她亲手做，并亲手把饭盒装好．别人做她不放心。在我读小学五年级时，母亲病故了。当时姐姐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姐姐看我和父亲这一老一小，生活实在太困难，就决定把我和父亲接到她家一起生活。姐姐每天要上班，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操持这一大家子的家务，真是把她忙坏了。但姐姐不管怎样忙，都跟母亲生前一样，格外重视父亲的饭盒，千方百计给父亲做好中午所带的饭菜，保持母亲生前的水平。
天有不测风云，时间步入上世纪60年代，全国性的三年自然灾害悄然来临。食品严重短缺，买什么都要排长队，而且凡是吃穿用的东西都凭票供应。供应的副食品、蔬菜品种越来越少，严重的时候市场上就见不到任何食品和蔬菜了。每月定量供应那点儿粮食，显然是不够吃了，即使是这样也没维持多久，随着全国粮食进一步紧缺，供应量是一降再降，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父亲的饭盒里再也见不到细粮了。只有到了春节，每人才供应半斤白面、半斤猪肉，连年夜饭包顿饺子都不够。父亲的饭盒没有了细粮只能带些千米面、地瓜面做的两个饼子或窝头。粮食实在不够吃，家家户户都在捡菜叶子、挖野菜、撸树叶子，掺在玉米面里做成菜团子。这样，父亲饭盒里的两个玉米面饼子(窝头)就变成了两个菜团子。后来，菜叶、野菜、树叶也没有了，不知大人从哪儿弄来一些豆腐渣、糖渣子，掺些玉米面做成团子吃。这样．父亲饭盒里的菜团子又变成豆腐渣、糖渣子
做成的团子。再后来，豆腐渣、糖渣子也没有了。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一个大小伙子，饭量本来就大，肚子又没有油水，加之爱运动更能吃了。姐姐的两个孩子需要营养，但能吃的东西实在难找，姐姐急得偷着哭泣。这天姐姐又给父亲的饭盒里装了两个菜团子，父亲悄悄拿出一个放回锅里，对姐姐说：“以后就给我饭盒装一个团子。”姐姐哽咽着说：“那怎么行，你的劳动强度太大了。”父亲说：“孩子，就这么办。不够吃，我还可以在单位买点儿什么吃呢。”从那天起，父亲的饭盒里就只有一个菜团子了。
一天早上，姐姐正要给父亲装饭盒，父亲说：“孩子，以后中午我就不带饭了，我随便在单位买点儿什么吃就行了。”姐姐说：“那可不行，现在你到哪儿去买吃的啊?”姐姐已把饭盒装好了，可父亲就是坚决不带。父亲总说到单位买点儿什么吃。谁都明白，在那个年月，到哪儿去买吃的?他少吃、不吃，为的就是让家里的其他人多吃几口„„
后来，父亲病倒了。那病是饿出来的。这一病就是几年。虽然没断了医治，但一直没有康复。因为身体不好，父亲还不满50岁就呆在家里，而且永远地丧失了劳动能力。现在，每逢想起父亲当年的样子，泪水就在眼圈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