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刑部档案中的赛金花

清末民初为世人所瞩目的京都名妓赛金花 ，在清宫档案中有她后来极力为自己掩饰的一起刑事案件真相。反映这段事实真相的，便是现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清代刑部档案1147号卷宗。

对于赛金花其人其事，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稿》中写到，洪钧丁忧归来路过上海，纳名妓傅彩云为妾，后携其使英，称夫人，颇多话柄。洪钧殒于北京后，傅又赴上海，称曹梦兰；又至天津，称赛金花。庚子之乱，为联军统帅所昵，其势甚张。书于洪傅，特多恶谑。曾亲自访问过赛金花的商鸿逵先生，在《赛金花本事》中也说，她当过妓女，做过钦差夫人，出过外洋。女子出洋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事，又因能说德语，大出了一次风头，弄得几乎家喻户晓。

被翁同和称为异才的明清第一流小说家曾朴先生，在其名着《孽海花》中，拟写“买良为贱鸨妇虐雏”一节，记述赛金花逼死妓女一事。但后来为何未能写出，却不得而知。《清稗类钞》一书，虽有一段写了赛金花蓄妓凌虐、鞭笞鳞伤之事，但多为传闻，与事实难免相悖。唯有档案记载最为真实。这就是清代刑部档1147号卷宗中的审讯记录、验尸报告和赛氏供词等档案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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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金花是光绪26年再次进入北京的。据她的供词称：“我系江苏元和县民人李春山之妻，年29岁，来京在陕西巷地方租赁柴姓房间居住。本年四月间，开设‘赛寓下处'”。尽管当时京师娼业大衰，但是由于赛氏久着艳名，“一时亲贵趋之如鹜”。赛金花曾得意地说：“报捐挂牌以后，事由果然很好，每天除去开销，能净剩一个大元宝”。

当初赛氏回京时，曾挑选6个上海姑娘带回京城。回京后又花了600两银子买了一叫凤林的姑娘。然而这凤林却不听赛氏的吩咐，不但不接客，反而经常得罪客人。光绪29年6月初二日，清户部尚书鹿传霖的少爷约定在赛寓妓班宴请客人。当姑娘们忙于梳妆打扮之际，赛氏又令凤林接客，凤林依然不从，赛氏训斥她，她就用言语顶撞赛氏。赛氏便凶狠地用鸡毛掸子抽打凤林，并将其左肩胛和后背抽伤。凤林难以忍受这非人生活，遂乘人不备，吞食了足以致命的鸦片。赛氏闻知凤林服毒，并见其眼通红，两手抓胸，赶忙叫人上街买药，并将凤林抬至赛家车厂内用药灌救。但是凤林宁死不饮，而赛氏并不好言相劝，反而用掸子抽打凤林。终因药量过大，灌救无效，凤林于翌日黎明前死亡。

反映赛金花逼死凤林一案的卷宗中，包括京师北城兵马司正指挥赵录俊给刑部直隶司的呈文和巡视五城察院给刑部的文件。此案除赛金花之外，还有两位证人。一个是赛氏的邻居彭濮氏，一个是看守赛家车厂的于三。档案中的供词即为此三人所供记录。

当凤林姑娘吞服鸦片后，这彭濮氏适到赛寓处所，眼见凤林用药灌救无效，并目睹其身死。别看赛氏那样凶狠，当凤林死后，赛氏反而害起怕来，于是央求彭濮氏以凤林是其亲生女儿王彭氏替她呈报。濮氏遂应允赴北城司禀报。得到禀报，当日北城司指挥赵录俊指令总甲陈奎带领彭濮氏前住陕西巷，会验录供，连同于三解到巡视五城察院。经五城验明，已互王彭氏带细木伤服毒身死。提讯于三供称：“住赛家车厂。初二日七、八点钟，有赛掌班服毒。濮氏与我说是患病，要移至车厂养病，等到移来，始知服毒，至半夜后死了”。彭濮氏自称系死者之母，经再三诘问，始供出赛掌班名目，直至于三与之对质，时彭濮氏才供认为冒充母子。“我前在北城司供说凤林系我亲女的话，是我捏造的”。 后提讯赛金花，赛氏也如实供出，并承认用掸子抽打凤林的事实。

此案经北城正指挥赵录俊会详，转呈五城察院后称交刑部。由于案关人命，五城例无刑讯之责。因此将人证彭濮氏、于三、赛金花，尸格一本、供词三张并详文一件相应移送刑部。

光绪29年6月初八日，赛金花、彭濮氏、于三3人，同进分别具结，用右手二指画押。

现将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的赛金花具结转抄如下： “今结到大人台下，窃氏在陕西巷地方开设女班度日。这已死亡凤林妓女于六月初二日服了洋药。我随灌救，凤林她并不吃解药。是我情急，用细木物抽打好二下是有的。我随饬人将凤林抬往车厂内解救，至夜内凤林身死，并无别故。这彭洽谈氏与我相好，求她替我报案，并夫使我分文，亦非是彭濮氏之妇。凤林，我于本年四月由素识之刘师傅手用银六百两价买。现在刘师傅不知何往。如虚，领罪。所结是实。光绪二十九六月初八具结赛金花（画押 右手二指）”

依照大清刑律，赛金花自应按例加等问罪。经过刑部审定，“合依和买良家之女为娼者枷号三个月，杖一百，徒三年例，上加一等，拟杖一百，流二千里。”但是，倚仗赛金花经常出入王府宫宅，结交显贵达官，“刑部里的一班人差不多我都认得，便得了些关照”。在《赛金花本事》中，她直言不讳地说：“在监里一点也未曾受，部里的诸相好给我预备的太周到了，连澡盆全有，还许抽鸦片烟。”在监狱中不到一个月，赛金花即被准追取赎银三钱七分五厘入官册报。将已死凤林尸棺抬至城隍庙山东义地埋葬。由于就城正当整顿市面，不便让赛金花在京逗留，遂拟定递回原籍，交地方官管束，饬五城察院随时严查，勿令再行来京滋事。

刑部公文发下之后，北城兵马司派役取保，将彭濮氏、于三即行释放。赛金花则由该司派拨妥役伴婆小心转递，至江苏元和县知县衙门投收，取具印文。随即备文将奉发文牌并赛金花一并递至良乡县衙门投充转递。然而，由于赛氏身分特殊，受递解者竟未同解差一同动身，解差先行几天之后，她处理了一些杂事才动身回原籍。实际上，赛金花在家中居住不久，便又去上海重操旧业。

赛金花(约1872─1936)原名傅彩云。江苏盐城人。幼居苏州。父以挑水为业。她被卖为雏妓。光绪十三年(1887)被状元洪钧纳为妾。洪出任驻俄、德、奥、荷公使时，随夫出国。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初随洪归国。洪病死后，她脱离洪家，潜至上海复为妓，取名曹梦兰。后至天津，改名赛金花。八国联军陷北京，她在京与个别德国军官(并非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有接触。后因虐待幼妓致死而下狱，解往苏州(本档案所述即为此事)。出狱后至上海重操旧业。晚年潦倒，病死于北京。小说《孽海花》即以洪钧与傅彩云的关系为线索，描述了清末三十年上流社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