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里看世界_谈严歌苓的_小姨多鹤_的平凡叙事

第26卷第3期Vol.26No.3

兰州教育学院学报

JOURNALOFLANZHOUINSTITUTEOFEDUCATION

2010年6月Jun.2010

一粒沙里看世界

沈

滨

*

———谈严歌苓的《小姨多鹤》的平凡叙事

（泰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

泰州225300）

［摘《小姨多鹤》要］有着引人入胜的叙事魅力，它没有宏大的叙事，而是通过小场景、小人物、小角度来

折射出战争的残酷、人性的高贵和当下的忧患。作家以犀利的笔触，让我们在晦暗之中看到前行之路的艰难，从有信心构筑希望和信念。而有勇气面对过去，

［关键词］严歌苓；战争；人性；精神［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志码］A

［5823（2010）03-0010-03文章编号］1008-

TheNarrativeStyleofLittleAuntTatsurubyYANGe－ling

SHENBin

（TaizhouTeachersCollege，Taizhou225300，China）

Abstract：LittleAuntTatsurubearsabsorbingnarrative.Withnograndnarrativestructure，itreflectsthebrutalityofsas-war，thedignityofhumanityandthecurrenteventsbyasmallscene，anobodyandthedetails.Fromthewriter’tringentwritingstyle，we’llseethehardnessalongourwayofadvance，andthenhavethecouragetofacethepastandtheconfidencetobuildthehopeandfaith.Keywords：YANGe－ling；war；humanity；spirit

严歌苓的小说笔法不能说有多么高深，但她讲

述的故事却总能深深地打动人心，仿佛心底最深处总是能被她拨动起琴弦。从《少女小渔》中移民美

、《倒淌河》、《扶桑》国的护士小渔中的牧女阿尕中、《第九个寡妇》、《金的妓女扶桑中的农妇王葡萄

陵十三钗》中的妓女玉墨，直到现在《小姨多鹤》中的小环与多鹤，每个人的故事都是那么传奇。细细探究，不能不为她讲故事时全新的角度而折服。也许因为她旅美的经历，她所站的角度总是比别人更高一点，更客观一点，没有民族偏见，没有既为我们打开一扇全新的窗户，写人心，写世定成见，道，写弱势群体在困难生活下闪动的美好人性。《小姨多鹤》再次证明了文字背后的思索和质疑，才是作品所具有的真实而强悍的生命力。

一、小场景折射出大战争

，“狼烟不止小说从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写起

一处。三面环绕的山坡上都陆续升起狼烟……”

“村子里处处是女人们急促的木屐声。她们佝偻：‘中国人来着腰蜷着腿跑得飞快，边跑边叫喊

［1］”啦！’这样场面的描写很是令人诧异，在我们已有的固有思维中，抗日战争中，中国人民受尽屈辱，“鬼子来了”是再熟悉不过的经典台词。然而，严歌苓却看到了这场战争中，我们差点遗忘的日本民族，他们被政府骗到中国，名义上来开荒，实际上侵当日本战败的时候，他们竟成为了牺吞万亩良田，牲品。

年仅16岁的主人公日本少女竹内多鹤，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了苦难的人生。在日本村民集体

*

［收稿日期］2010－03－10［作者简介］沈滨（1973－），女，江苏泰州人，江苏泰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

文学。

“殉国”之际，她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样彻底的无

，望”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和对生的本能渴望使机智的多鹤逃过一劫，但脑海中从此挥之不去那噩梦般：“透过树的枝叶看，513个男女老少像是在的记忆

野外扎营，一齐睡着了。土地淤透了血，成了黑色。血真是流得阔气，泼溅在树干和树叶上。有这么一枪子都没有打散，血也流成一股，从两块石头家人，

之间的浅槽往稍低的地方涌流，却过分稠厚，在石头边沿凝结出一颗巨大鲜红的血球，凝而不固，果

”子冻一般。在逃亡途中，每天都上演着一幕幕悲剧：老人们商量好了，为了给年轻人省饭团子，省子

弹，过河时往水里一扎，一声不响就没了；苏联人的弟弟和妹妹的生命，一颗手榴弹夺去了多鹤母亲、

多鹤成了孤儿；母亲们开始了疯狂的杀婴行动，把生病和太小的婴儿们扼死……

这样的序幕场景描写，我敢说作家写作时需要勇气，需要视角。纵观我们已有的表现战争等民族灾难的文学作品，不难发现，大多数作品还停留在的价值观上，正义战胜邪恶等简单的“二元对立”

对战争的思考还停留在是否合理的层面。严歌苓却以冷静的思考向我们发出了呼喊：这样的人间悲剧是谁之过？我们的民族经历了一个相当痛苦的历史过程，我们仇视的到底是什么，是战争本身还是另一个民族？

：“生离死别，王蒙说呼天抢地，却是娓娓道

来。疯狂的历史，强暴了自自然然与普普通通。我们与你们是怎么样被劫持、被污辱与被蹂躏的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转过来？是小说还是生活竟如此横蛮荒谬！本来可以不这样的嘛。这怎么可能？怎

。”么不可能？唉，严歌苓的新作《小姨多鹤》李敬：“这样的一部小说，泽说它会感动人、触动人、会

——不是置身事外，让我们想—而是设身处地地想，想的时候或许是矛盾的、困难的，但正是在这矛盾

和困难之中，我们免于僵硬和干涸，我们发展出更”为充沛的道德想象力。

显然，作家的写作目的不在于谁胜了这场战争，谁是正义者，谁是侵略者，她跳出了本民族的视野，用更为宽广的角度俯视战争，她要讲述的是战争对双方民族的伤害。这样的序幕描写，不得不令人震惊，令人叹服。

二、小人物折射出大苦难

东西方文化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就是东方文化本身也存在着种种不同。严歌苓擅长在不同的

［2］

族群文化中展示中国人的精神特质和价值信念。

无疑，这部小说的敏感之处就在于小姨多鹤的特殊——一个日本女人。小说最打动人心的也正身份—

是多鹤所具有的东方人那种面对命运不屈的顽强精神，她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在光明与黑暗的缝隙间寻找安身之处。在死难多艰的逃亡中，她

被装进麻袋论依靠机智和对生的渴望逃过了死亡，

斤卖给了东北某小火车站站长的二儿子张俭，作为

，传宗接代的“工具”因为张俭的老婆朱小环因日本鬼子的惊吓导致流产，从此不能生育。国仇家恨

的大背景下，日本少女多鹤介入了。刚刚经历过战争苦难的中国人，国仇家恨还记挂在心头，有谁能够对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抱以更多的亲切与熟悉

她为张家生了一女二呢？多鹤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男。新中国成立后，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使多鹤非

妻非妾的日本人身份成了重大的政治问题。张俭只好通过不断地搬家来隐藏多鹤的身份，让她成为妻子朱小环的“哑巴妹妹”朱多鹤，孩子们的“小。姨”

多鹤的做人哲学是认真，凡事都认真对待，井井有条，她认为事情若不能做得尽善尽美，她宁肯不做。她把水泥地擦得光溜，跟玉似的；鞋子排得整齐，把衣服烫熨得光整无比，袜子洗得雪白；她手巧，能在艰难的岁月里做出可口的红豆包饭，用炒熟的草籽泡清茶……当小石和小彭追求她时，她认真地拒绝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方式威胁、讨好她，她都无动于衷。在张俭被判死缓的艰难日子里，多鹤对他的思念也是认真的，她请他每晚9点和她一起想念对方；当多鹤戴上了写着“日本间谍竹内多鹤”的白袖章被罚清扫楼梯、办公室、厕所时，她的认真程度也没有降低，把厕所冲得跟自家的一样干，“跪”净。在多鹤那里是一种生存姿势，并不意味着卑屈、恭顺，她对一切事物的态度都是那么单纯和诚恳，仿佛只保存了那份远古雌性的慷慨、宽恕和悲悯。在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眼里，她或许有点蒙昧、简单，甚至还有点低智，而正是这甘愿放弃、不争的精神使她闪烁着博大人性的光辉，我们可以感受到那份悲悯天下的情怀。

小环的人生哲学是凑合，这里补补，那里修修，眼睛睁一只闭一只，什么都可以马虎地往下拖。“稀里糊涂凑合起一大家子，没有面粉用麸子凑合，没有红烧肉用红烧茄子凑合，没有洗头粉用火，，碱凑合。天天叹着‘凑合’笑着‘凑合’怨着‘凑

，”‘凑合’合’日子就混下来了。这种是底层对抗无奈生活的一种韧性精神。小环是热情的、宽容的，对谁都亲亲热热，骂人也不减亲热劲。粮食短缺

“无中生有”时，小环则地到市场上打猎，让家人度过了饥饿的难关。她开的缝纫店成了阿飞们的聚

会处，她更是通过女阿飞小唐的关系见到了昼思夜想的张俭。女干部们逼迫多鹤戴上“日本间谍竹内多鹤”的袖章，她却给袖章镶上了荷叶边，笑着：“日本就流行荷叶边，”说看不惯凑合看吧，哈。小环代表的是中国人特有的生存哲学，这种凑合的哲学背后，其实就是中华民族的坚韧精神，无论多么恶劣的条件都要忍着求生存。

严歌苓笔下的这些弱者，他们善良而不争，像地母一般自我牺牲，在污秽与野蛮的环境中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多鹤和小环虽然人生观完全不一样，性格迥异，可这并不妨碍她们最终相处如亲姐妹，这使得小说超越了一般的阶级、国界的概念。这些小人物在大苦难面前从容不迫，忍辱求生，他们都人性不灭，生生不息。有一颗善良的心在跳动，

三、小角度折射出大隐患小说是一面镜子，它折射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生活。这部小说虽然只写了一个小家的悲欢离合的故事，但折射出近半个世纪的政治风云、历史变迁和社会变革，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改运动、大跃进、大饥荒、文化大革命，直到今天的改革开放。严歌苓用文学的方式反映着时代的变迁，但是她摒弃了许多作家的做法，用冷静的目光查看生活，洞察生活的真相：我们的民族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创伤之后，试图实现复兴之路的艰难，特别是改革开放后，表面上经济繁荣的背后，人们精神世界的荒芜，这不得不引起我们深思。

由于我们的思维惯性，涉及“文革”的小说，不可避免地都带着浓厚的情绪化色彩，这部小说也不例外。尽管一家人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女儿张春美还是因梦中讲日语被空军滑翔学校开除了，大孩张

“抗日根据地”，铁成了张家的一块被“阴气袭人的一个怪物占领了躯壳”的小彭、居委会女干部等都

“冤案重生的大时代”是的一面镜子，作者以切身

的经历书写“文革”时代人性的扭曲和变形，从而折射出历史的荒诞与冷漠无情。但是她的笔墨并没有到此就停止，她将笔触伸向改革后的中国，一方面写了物质的繁荣，思想的解禁，另一方面也大胆地暴露年轻一代灵魂的滑坡。在出国热的潮流张铁为了去日本，不惜编造漏洞百出的爱情故中，事，以印证自己的日本身世；为了和姐姐争抢去日本的机会，不惜用犀利的语言讽刺挖苦姐姐……

小说不动声色地使用了一个小角度，却折射出社会的大隐患。在经历了文革以后，许多人原先抱有的美好理想破灭了，怀疑、惶惑与彷徨，造成了一原先的价值观不断地受到质种骚动不安的时代病，。“垮掉的一代”、“迷惘的一代”、“颓废派”疑等名词折射着人们处境的无奈、灵魂的空虚和精神的恍惚。同时，资本主义世界的大工业文明、拜金主义、物欲横流，也使得人性异化，精神无所适从，传统道德与伦理以极快的速度崩溃。作家用她的小在历史与说带着我们进行了一次精神苦旅的跋涉，

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在中外文化的碰撞现实之间、

之中，经历着对精神价值的追寻与叩问。严歌苓正是在对美好人性的礼赞中、对社会现状的忧思中，凝视崇高，以笔为旗，坚守人类美好的心灵家园。小说的结尾用“明天就有信了，啊？”给我们以希望。的确，生活并非总会按照我们理想的状态存在，残缺总是不可避免。正是从这些不尽如人意的残缺中，人类必将痛定思痛，不断反思，不断前行。

［参

考

文

献］

［1］严歌苓.小姨多鹤［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张艳艳.国族意识与人性情怀的再书写［J］.华文文2008，（5）.学，

［责任编辑：王会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