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_和_文化的伦理意蕴及其现代价值
第44卷 第3期 2008年6月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Guang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44 No.3Vol
June,2008
儒家“和”文化的伦理意蕴及其现代价值
唐 海 燕
(广西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摘 要]儒家“和”文化是儒家最高的道德精神要义。“和”与“同”、“中”具有深刻哲理关系。儒家伦理意
蕴包含“执两用中”、“和而不同”两个基本方面。即“和”文化包括“天人合一”自然价值取向、“和为贵”社会伦理取向以及身心和谐个人价值取向。儒家“和”文化为当代和谐社会提供了哲学智慧、社会理想图式的丰富思想资源和重要启迪意义。
[关键词]儒家;“和”文化;伦理意蕴;和谐[中图分类号]]]100126597(2008)0320120204
,儒家“和”文化源
远流长、“从其价值取向看,儒家的全部道
[1]p44德理论,都是为了追求最终的和谐”。“和”表征
(
)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
[2]p76
焉。”孔子和子思的“中和”思想经过后儒的推
(
)
阐,逐步走向系统、完善和成熟。如汉儒董仲舒认为“中和”既是宇宙观,又是道德观,提出:“中者,天地之所终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中者,天地之美达理也,圣人之所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朱熹在继承先儒保守也。”《
“中和”观念的基础上,以“性”、“情”释“中和”,云:“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奇,故谓之
(四书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谓之和。”《
)“中节”集注・中庸章句》就是“情正”,“无所乖戾”就是“和”。历代儒者的发明和扩充,使脱颖于《论
语》、《中庸》的“中和观”不断得到深化和发展,并成为儒家涵盖宇宙观、知识论、道德论、心性论、境界论的完整哲理体系。在儒家看来,“中”是一种自在未发的不偏状态,是天地万物的本原;“和”是一种因时而发的合宜状态,人性发为感情而合于礼节法度;由于内在能维持不偏不倚的“中”,外在又能事事合于“和”,最终可以达到“中和”之境界。这既体现了天地人三位一体的境界,也是天地化生万物的大德所在,
[3]p11从而将“中和”之道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
(
)
为既是儒家的最高道德目标,又是其最高精神境界,目的在于寻求万物和谐共处、共生、共长之道。挖掘儒家“和”文化道德价值,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为社
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提供可利用的价值资源,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和”与“同”“中”之哲理关系
儒家以“和”作为人文精神的核心和为人为政之道,“和”的境界是儒家所追求的人世间最美好的状态。在儒家文化中,“和”并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概
念,而是与“同”“中”并行而立、密不可分的道德价值性概念。“和”的伦理价值蕴含在与“中”“同”的哲学辨析中。
根据文献记载,“中”“和”二字在孔子以前都是单独使用的,而把它们两者连缀融合成一个哲学名词、概念或范畴的,应是孔门圣贤的功劳。孔子首次提出了“中庸”的理论。尽管学界对“中庸”的诠释尚有意见分歧,但它的基本要义可用“执两用中”、“和而不同”等加以概括。沿循“中庸”理论,孔子之孙子思作《中庸》篇,首次将“中”“和”整合成一个概念,提出了“中和”的哲学命题。其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收稿日期]2007212210
在儒家的经典中,“同”也是出现得比较早的。在《尚书》、《周易》、《礼记》当中都可以得到佐证。如:
(礼记・月令》),“君子以同而异”(周“天地和同”《《),“宽而有制,从容以和”(尚书・君易・睽卦》《
)。陈》这里的“和”是“和谐”、“调和”、“融合”之意,而
[作者简介]唐海燕(1973-),女,壮族,广西南宁人,广西师范大学副教授,哲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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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也并非是与“和”截然相对立的概念。它的意思涵涉了“和”的“共通”、“差同”之意。这实际是儒家“和同”思想较早的表达方式。孔子在“和”“同”对立的基础上首次提出“和而不同”的观点。他说:“君子
(论语・子路》)朱熹解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四书释为“和者,无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
)“无乖戾”集注・论语》说明君子能够广厚其心,让自己的心胸达到一定的宽度和厚度,对他人的个体性持充分的尊重态度。“有阿比”即人所谓可,他亦曰
可,人所谓否,他亦曰否,完全泯灭了丰富的差别性。儒家主张“和而不流”“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论语・子路》),从而区别了《“和”与“同”,认为“和”是多样性的统一,“同”是一味附和乃至结党营私,君子应取前者而弃后者。历史上儒者继承发展了“和而不同”思想并广泛运用于自然、社会和人生,了进一步的提升,,一“不同”性质,另一方面又强调对他人、社会及宇宙保有普遍的尊重和共情,以实现社会人生整体的融合与协调。其次,在个体与个体、与万物、与社会之间,又肯定存在着一种根本的共通(同”)。正是由于有这种性““共通”,所以能够从亲亲、仁民,进而爱物,以至“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正蒙・乾称篇》)从而就达到了《“和”的状态。
(孟子・公孙丑》)处理人际关系时,提倡如人和。”《
(论“推己及人”“推恩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语・里仁》主张人与人之间多一些关爱,多一些诚
(论语・信,做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公冶长》
21社会整体的和谐。孔子认为“有国有家者,不
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论语・季氏》)。在他看来,一个国家的强安无倾”《弱,决定性的因素不是人口的多少,而是君臣、军民
的关系是否和谐。在财富分配方面,力求做到“均”,即在各阶层内部人与人之间做到均等,而不是不同阶层的一律均等。各利益集团之间和谐相处,达到上下相安,。
31、。儒家“和”的目标
,开篇《尧典》就载:,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
(尚书・尧典》)孔子,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主张以文德感化外邦,反对轻率地诉诸武力:“远人
(论语・季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孟子也提出(孟子・梁惠王上》),氏》“仁者无敌”《
(孟子・公孙丑上》)。主张“以德服人”《
(二)“天人合一”的自然价值取向。
在对待自然方面,儒家“和”文化的价值指向是
(中达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认为天人本来合一,而人生的最高理想,是自庸》
觉地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界。宋代张载在《正蒙》中首先使用了“天人合一”一词,并提出了“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命题,意即人类是我的同胞,天地万物是我的朋友,天与人、万物与人类本质上是一致的。儒家提倡的“天人合一”所独具之特色是天道伦理化和伦理天道化。如孔子提出“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要求以和善、《友爱的态度对待自然万物,善待鸟、兽、草、木,提出了丰富的保护自然资源的思想。孟子继承和发展了孔子“仁”的学说,并试图在“天人合一”的思想体系中确立起一个道德本体,提出:“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
(孟子・尽心上》)在孟子看来,天人是相通矣”。《
的,而这个相通又是在存心、养性与修身等意义上的,所以孟子说:“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尽心上》)荀子则认为:“天地者,生之本《
(荀子・礼论》)自然之天地乃是人类赖以生存也。”《
的根本,所以,人必须正确处理好与自然的关系,注意与自然的和谐发展。汉代董仲舒在此基础上,完成了以“天人感应”“人副天数”为核心思想、以天人相类为其学说特征的较为系统的天人宇宙模式论。《易传》继承先秦儒家的天人学说,并吸收其他哲学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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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和”的伦理价值定位
(一)“和为贵”的社会伦理取向。
儒家始终认为“和”是天下之达道,对于国家、社
会、家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主张“和为贵”,认为“和实生物”是天道,“和为贵”则是人之道。“和为贵”是基于对“和实生物”的认识,由“和实生物”这一根本的宇宙观派生出的根本的价值观。“和为贵”的思想,饱含了儒家和睦、和气与和顺的人伦意蕴,包含以下几方面内容:
11人际关系的和谐。儒家“和”的核心就是人和,把人伦和谐视为伦理的价值目标。儒家很早就认识到人具有“能群”的社会特征,认为人际间存在分歧与冲突,只有人际关系和谐,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保持协调,社会才能稳定,社会群体才能统一,才能形
[4]
成强大的力量去战胜外界,满足人类整体的需要。荀子说“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荀子・王制》)就是此意。正是鉴于《“和”对人际关系和人类自身生存都有重要作用,儒家认为“人和”比“天时”、“地利”更为重要:“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
思想,提出“天人合德”,强调“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
(系辞传上》)强调人道必须继承和发展天道,也。”《同时也可以反过来证明人道的合理性,使儒家的天人学说具备了内在的逻辑性而进一步趋向完备。宋明儒学则围绕《易》学进行发挥,从而使“天人合一”学说在宋明时期走向完成阶段。
儒家“天人合一”思想经由“仁”而“安身立命”“推己及人”,而“民胞物与”“保合太和”,最终“与天地参”,要求人行为顺天理、守天则,遵循自然规律,这样才能达至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天人合一”的伦理思想价值指向是超历史超经验的。它代表儒家对和谐理想的终极关怀。
(三)身心和谐的个人价值取向。
儒家将“贵和”思想引入人格修养层面,强调内心的平和,强调人的精神能动性对于建构和谐首先,想的生活方式:“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
(论语・述而》)孔子多次盛赞且贵,于我如浮云。”《弟子颜渊的品格:“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
(论语・雍也》)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儒的开山大师周敦颐曾问程氏兄弟:“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他认为提高自身的道德境界,就能达到超凡入圣的境地。
其次,把身心的和谐视为社会和谐的前提和基础。儒家的外王之道是以内圣为起点的。所谓“修齐治平”,就存在一个先后递进的关联。“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大学》),把修身提到治国、《平天下的起点的高度,把“正心诚意”与“齐家治国”在儒学内部有效地联系起来。儒家经典的概括和历代名儒对儒家修养之道的阐释,都没有背离身心和谐的基本点,都把实现社会、人、自然和谐统一的价值理想的目标集中到人的身心和谐发展上,寄托在个体的人格完善上。再次,儒家以道德自律作为修身的基本途径,认为身心的和谐与个人的修为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不断反省、自
(论语・学检与慎独。孔子提倡“内省”“反求诸己”《)。曾子言:“吾日三省吾身”而》,后世儒门弟子皆以
三、“和”文化与和谐社会
当代中国所要构建的和谐社会,是一个民主法
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社会。从历史角度来思考,儒家“和”文化虽然具有其局限性,也不是最科学的哲学思想,但其中蕴含的合理成分和有益思想,能为今天我们所追求的社会和谐发展提供丰富的思想资源和积极的启迪作用。
首先,为当代中国的和谐发展提供了一种哲学智慧。传统文化中“和”的思想,虽承认事物的矛盾性,但更强调协调、,“双赢”“多,,彻底摒,代之、兼容共生的和解的哲学;从过去将利益矛盾引向利益对立、冲突,转变为将矛盾引向缓和与
[5]p10化解,倡导求同存异,主张双赢共存。这种转变所体现的追求和与合的精神,深深契合于中国文化中“和”的思想,也可以说是对“和”思想的创造性运用与发展。
其次,为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国与国之间关
(
)
系提供了可借鉴的伦理处事准则。儒家“以和为贵”是中国文化的根本特征和基本价值取向。“和既是心理的,亦是行为的表现,也是德政的文化效
[6]p12
应。”汲取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精髓,要真正尊重自然,保护自然,促进人与自然的统一与和谐。儒家文化“和”不畏恶、“和”不苟同;中和,要求不偏
(
)
不倚,无过、无不及。在处理事情时,坚持公正原则,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坚决反对拉帮结派,任人唯亲,促进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的实现。儒家“和”的精神,有助于促进人们内心世界的和善、和爱、和处,促进彼此之间的交流、信任、理解与宽容,实现家庭和谐、群己和谐、社会和谐。同时,有助于不同民族、不同文明之间的融合,树立和贵、和立的思想。“协和万邦”要求万邦之间相互尊重、协调、和平、和合,承认世界各种文明、社会制度和文明模式存在差异性、多样性,加强相互交流和相互借鉴,在竞争中取长补短、共同发展以达到“和”的目的,促进不同文明的共处、融合与进步。
最后,“和”文化提供了社会理想图式。最高的和谐,儒家称之为“太和”。《礼记・礼运》描述的大同社会正是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太平盛世。“其敬德保民、以民为本、实行仁政、为政以德、天下为公等政治策略均是建立在这种社会政治理想的基础上
此作为自修的功夫。要实现身心的和谐,塑造成崇高的品格还应该做到“慎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
(孟子・尽心上》),成为儒者安身立命的准济天下”《则,是他们理想的两种生活方式。“独善其身”正是自我修养,追求身心和谐的过程,也是“济天下”的基础和前提。122
[7]p175
的。”儒家的和谐社会蓝图是:第一,充满公平
(礼记・礼运》),主张正义。“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财产公有,为政公平,推行公道。第二,“选贤与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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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已,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不
(礼记・礼运》)第五,关爱孤、闭”。《老、病、弱等困难群体。“尊年高,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正蒙・乾称篇》),“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
(礼记・礼运》)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之,、户,等、共同努力、、。在一定意义上,今天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理念,可以从儒家大同理想、和谐社会的合理成分中得到有益的继承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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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EthicImplicationofConfucian“Harmony”Cultureandits
ContemporarySignificance
TANGhai-yan
(CollegeofPolitics&Administration,GuangxiNormalUniversity,Guilin541004,China)
Abstract:“Harmony”isthemaximalmoralandspiritualessenceintheConfucianculture.ThepaperpointsouttwofundamentalrespectscomprisedinConfucianethic:“listeningtobothsidesandchoosing.Theauthoranalysesthenaturalvaluethemiddlecourse”and“strivingforharmonybutnotsameness”
orientationof“theharmonybetweenmanandnature”inthe“harmony”culture,andthesocietyethic,aswellasindividualvalueorientationthat“bodyandmindcomeorientationthat“harmonyisvaluable”
,“sameness”andharmoniously”bydiscussingthephilosophicalrelationamongthe“Harmonious”
“mean”.Theauthoralsoarguesthatthe“harmony”cultureinConfucianismprovidesplentyof
philosophicalwisdom,principlestodealwithaffairs,methodologicalsignificance,richthinkingresourcesandimportantenlightenment.
Keywords:Confucianism;“harmony”culture;harmony;valueorientation
[责任编辑 王朝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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