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的碎片
體溫的碎片
小田切龙Side
从巨大的广告牌底下走过,龙被熟悉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嗯,矢吹隼人这个名字,现在等同于XX少年偶像,XXX美少年,XX票房保证.
笑容的弧度完美,勾引得恰到好处,发丝掠过眼角,藏住一点柔软的疲倦.
收回目光接着走路,下一个路口是红灯,停在人群里看无数的脚后跟,突然停顿,整个世界被倒置的感觉.
毕业已经几年,不记得了.工作是广告公司的策划,勉强算作衣食无忧.生活平静,身边偶尔会出现可爱的女孩子,但总是很快就消失.
回家的时候Ran依旧蹲在门口等着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一个人抽熟悉牌子的烟,一个人吃大碗的拉面,一个人对着镜子里已经看得生厌的脸.
“呐,小田切龙,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也许是自己总是表现得过于冷淡也说不定,关于女朋友的事情.
龙瞄一眼电视屏幕,七点的时段会出现矢吹隼人的脸.高中时就觉得这家伙好看得过分,当混混简直浪费,万一哪天打架划到脸真是暴殄天物.自己也曾经半开玩笑地这么对他说过,然后隼人就丢过来状似愤怒的眼神.
矢吹隼人是个心口不一的人.看起来坚韧固执,从不会妥协,那其实是因为他的胆怯,心里柔软的一面要小心藏好不被发现,性格里充满天然的自我保护意识.隼人是一株长着刺的柔软植物,饱含微甜的汁液.
小田切龙在刷牙的时候还在无意识地想这个问题,看着水槽里的水流完时才小声骂了句自己“Baka” 是的,Baka.
豁出了命打群架的日子,互相攀比人气的日子,眼角眉梢充满少年心气,一碰就会生出蓝色的火花. 那些风一般迅疾的日子,最后定格为旧校服上的第二粒纽扣,花纹繁复,颜色黯淡,停在谁的手心里. “Ran chan~晚安.”小田切龙的眉头已经习惯了紧锁的姿态,连微笑的时候都还有隐约的痕迹.
地铁,超市,购物街,哪一处都不得安宁.龙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女孩子们花痴的表情,眉头锁得更紧.果然留着矢吹隼人那张漂亮的脸最后自己还是看不顺眼.
眼睛却在慢慢走神,当初如果不说那句话,也许现在就不至于相隔那么遥远吧,又或者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句俗套的“我喜欢你.”只不过前面加了有点凶狠的 “喂,矢吹隼人.”隼人那时侯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表情平静下来之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贯的安静气氛,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那之后的隼人几乎没变化,但是龙固执地认为一定有什么横亘在那里,以至于在那句单薄的“我喜欢你”之后,两人无再靠近一点尝到彼此的温度.
温度.
矢吹隼人在电车上不小心靠在自己肩上睡着,发尾落进自己的制服领口,暖暖地发痒.
矢吹隼人从旧仓库救自己回来时有些踉跄的脚步,怀抱里充满不安的体温.
矢吹隼人手肘上受了伤,嘴唇里发出细微的呻吟,眼神依然凶狠地盯着自己, “小田切龙你给我轻点!”
手指,嘴唇,发丝,锁骨上一点黑痣.都那么清晰地把温度烙在手心的皮肤上,那么详尽地拼合出矢吹隼人的名字. 这个现在笑得众生颠倒的男人.
小田切龙的坏脾气大概就是这样慢慢养成的.
部门的女孩子来送企划案给他的时候,就是被他深锁的眉,恶狠狠的表情稍微吓到,原本搭讪的心情也没有了.
好像小武以前说过“龙是很温柔的人呢…虽然表情总是那么凶,其实内心是很温柔吧.”
龙摇头,鼠标移到删除键上,所有失败的画笔,错误的上色,全部Delete,可是这样的自己已经无法修改,有些沉闷的个性,温柔吝啬地藏在皮肤下面,对感情有轻微的洁癖,不近情理.
偶尔跟现在的朋友出去吃饭时,他们会说“呐,龙kun,平时试着多笑一点吧.”
于是试着多笑一点.想想除了有点孤单也找不出什么抱怨的理由.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想,指间残留的温度…也许是财富也说不定.
揉碎的花朵,凌乱的乌云,纸上写着模糊的名字,意象在梦里被次第打碎.
只有记忆是洁白的,小田切龙有些释然地想.
3年D班,画满涂鸦的黑板和墙,肆意玩闹的年少,狂放到无知的青春.浓墨重彩最后还是褪成天空一样颜色,洁白,深驻在心底,谁也碰触不到.
那么矢吹隼人,所有的关于这个名字的碎片也都洁白如斯,只是偶尔能感到它们扎在胸间的疼痛.不过,那疼痛也是清澈的…宛如闪电一般.
三月份以后,听说矢吹隼人出道了.
龙微笑着低头,轻轻对蹲在脚边的Ran说“加油.”
加油.
唱歌时用力的表情,汗水渗透发丝,紧贴脸上的线条,喉咙里的天籁之音.
他天生就是为发光而生的,天生就该笑得倾国倾城.
“那么…现在想吻你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了吧.”小田切龙说这话的时候是微笑的,真的把温柔拿出来的那种微笑.
矢吹隼人Side
刚毕业的时候对一切都在忐忑,面对太多东西只能露出嘲讽的微笑,但其实自己知道,矢吹隼人,真是软弱得令人害怕.
不符合这个听起来都带着戾气的名字,不符合这张美得没有实感的脸,不符合曾经不良少年的身份.大概只有很少人知道,矢吹隼人哭起来是很难看的.
至少小田切龙知道.
而小田切龙是变得遥远却还残留着温度的名字.
后来矢吹隼人渐渐坚硬起来,在到处都闪着光,到处都长着刺的舞台上.
矢吹隼人是地铁里擦窗而过的那张脸,是涉谷街头日夜不停的电视墙上那张脸.是时尚杂志隔三差五拿来当封面的那张脸.
开始还有点骄傲,后来就开始习惯,说是习惯,倒不如叫做麻木.
身后紧跟的狗仔,本家楼下彻夜聚集的女孩子,伸向舞台下的手被镶满水钻的指甲划出伤口,虽然并不比打架时受的伤疼,但是却莫名其妙地心底有凉凉的感觉.
不似体温的暖意.
而且也没有人面带责备动作轻柔地缠纱布.
其实偶尔有见过小田切龙,在地铁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他依旧皱着眉的侧脸.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他从报纸里抬起眼睛,公车擦身而过.在赶通告的车里看见他在车窗外一边跑一边看手表.
看他的样子像做传媒这一行的,以前的画就很不错,而且以他认真的个性,大概做这个会比较适合.隼人有些不甘心地想,叫认真还不如叫做较真.
记忆里的少年很少笑,面容冷冰冰,手心却意外地温热,还有嘴唇.趁别人睡着时偷袭算不上很道德的行为.但是隼人的确吻过小田切龙,就这一次.
龙平时看起来冷硬坚决的嘴唇轮廓,却在自己的温度底下变成柔韧的花朵,带着湿润的暖意.
那个吻,也许龙是知道的也说不定.
隼人对着镁光灯的眼睛稍稍有些走神,助理走过来给他补妆,经纪人小声说“隼人~打起精神.”Idol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吧,最初的概念只是想自己简简单单站在这里,做自己就好,后来被附加了太多东西.所以…开始变得不那么
真实.
但是光芒耀眼,社长坐在巨大的皮椅里面说“隼人,你很有前途.”
前途,踩在脚下面的路,和漂亮的手指间空荡荡的香气.
绯闻不是什么好事情,当然也不坏.矢吹隼人身边不缺女人,甜美的清淡的浓烈的,最后他还是厌倦地走开,对反复无常的自己甚至有些厌恶.
赶完通告自己开车回家,初春的月光寂凉,路边闪过不明身影.
停车,开门,开灯,放洗澡水,简单得就像程序一样.
只是对着手腕上青紫的淤痕,轻轻叹息了一下.
泡沫淹没到锁骨以上,卷发末梢滴着水,矢吹隼人摘下累赘的戒指丢到一边去.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跟回忆相称的表情是微笑,然后温度从胸腔左边升腾上来,雾气氲氤地笑自己是傻瓜.
背道而驰的年少时光有时候会突如其来,如鲠在喉.
就像龙肯定会记得彼此揪住对方衣领的日子,挑衅着强烈且薄弱的心气,有些小孩子气地对峙着.后来两人渐渐融洽起来,偶尔也会不小心同时逃课在天台上碰到,甚至偶尔还会一起回家,吻,还有“我喜欢你”就是发生在那时侯.
矢吹隼人已经不记得当时龙的表情,却能清楚地隔着时光触摸到,那时侯风从侧面吹过来,头发遮到眼角,伸手撩的瞬间听到龙玻璃般的声音.
易碎,清亮,坚硬,刺入胸间.
终于是碎了.
毕业之后很少联系的两人,并不能开口说出曾经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如果可以叫做恋情的话.
第二天早上隼人懊恼地发现脸上多了黑眼圈,皱着眉头套上墨镜冷帽往公司赶,希望今天不要有电视通告.
日子就这样过去,人和生活都是彼此的消耗品,隼人有时候想着这句话就不自觉想叹息.虽然说这话的小田切龙跟自己都同样平静地在轨道上运行着,然后莫名其妙地失散在某个转角.
也许算是幸福吧,像蝴蝶一样,记忆保留着那么完美的绚烂标本.
那一天莫名其妙地想看海,千叶的夏祭到处都拥挤着人群,但是穿过寂寥的海边公路,无人的沿海沙地,烟火就像在眼前一般盛放,浸到脚踝的海水,肩膀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和温度,感同身受.
那烟火近得仿佛灰烬就要落进眼睛里,两个少年都没有说话.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不可逆回的美呢,连重现都不可能了.
矢吹隼人嘴角勾起浅淡的微笑,把眼睛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深呼吸.
“晚安,龙.”
日子勾连起惑人的轮廓,我认真地沿着这条路在往前走.但是隼人,我偶尔还是会担心任性的你,凝起表情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认为你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在受委屈,或者有什么话卡在胸口讲不出来.
我只是想拥抱一下你,多年前最后的动作,现在体温残留在指间,身体遥不可及.
你说我表情难看,但是现在,我真的有记得每天微笑.
总之,矢吹隼人,你要加油.
From 小田切龙
我大概还是不清楚什么叫做“坚强”,但是我偶尔想到你也许会听到我的歌,那么用力地回旋,骄傲坚韧.但身体里住着不为人知的灵魂,柔软执拗,我想这样的我你也许早已经看到过了.
你说矢吹隼人你真是个差劲的人,但是你肯定也看到了,我真的有在努力,用力地.
总之,小田切龙,你要记得微笑,加油.
From 矢吹隼人
琥珀被叫做森林的故事,老去的身体里贮存着年少时的风声.记忆永不损毁.
他们寄存着彼此的旧时光,最初的悸动和心疼,从这里开始学会成长,学会去爱,去恨,去遗忘.
隔着衬衣,隔着柔软的发丝,隔着交叠的嘴唇,隔着十八岁的身体.
那些温度,合在一起,碎成再也醒不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