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忘却的纪念
又是春天。而与h 的“隔离”已有多年了。最后同他的一次见面是我在北京“流亡”回来之后:在成都西沿线外的农家乐,记不清是什么季候了,总之人很多,有成都和外地的“精英”份子们,济济一堂,人才汇萃,那也是一次比较愉快的聚会吧。此后,尽管我们都在成都,见面却少了,生活如此,打工挣钱,相忘于江湖。
回忆过去似乎有点不堪回首:与h 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成都万年场的“贫民窟”,一位朋友在这里租了房子,我在这里“暂住”。清晨和黄昏,这个“城中村”格外的喧嚷骚动:“窝子凉粉!”“罐罐醪糟!”的吆喝声使人觉得生活还是比较困顿;除了“失业”,也少有朋友;隔壁住着一男一女的骗子和小偷,反正大家也不往来,倒没有什么。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只有陌生的人群。
经历了“89”之后的短暂的萧杀,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也正开始复兴,阴霾的天空开始绽放出一些光亮,生活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未知。也是一个“春夏之交”的烦扰的季节,大概是91年。天已黄昏,我正准备在蜂窝煤炉下碗面吃,却有一个人沿着煤灰和污水浸染的石梯上来。
来者下巴坚硬且微微上扬,嘴唇粗厚,额头宽阔明亮,眼睛透露出对生活的一种强烈的渴望,他说他叫胡明君;于是我们认识了,一起吃饭,有一见如故之感,谈过去和未来,不知黑暗早已到来。
我们成为了朋友。H 来自四川的矿业之都攀枝花,据说这是一个奇特的城市,英雄遍地,人才辈出;与我这个在成都流浪者不同的是,h 说他已准备在成都安家落户了,老婆也很快就会过来,他正在给老婆办调动。
h 住在西郊的茶店子。此后,茶店子的八一学校开始在我的生活中变得熟悉起来:春天的时候,通往八一学校的道路两旁偶尔有金黄的菜花和飞翔的鸽子,那时有明朗的道路和愉快的心情。在h 的茶店子的平房里,“幸存者”们也开始新的聚会,人们开始莫名的兴奋。一切似乎都来的太晚,却又有那么多的东西值得人民去激动和追求。
有人曾说h 有经商的天才,此言不假。或许正是如此,h 似乎总是太忙:从攀枝花到成都,他的谋生的工具是广为人知的“生物钟”,他开始凭一把尺子在成都混生活;我们曾在总府路摆摊并用“生物钟”对顾客进行“测试”,有时候能挣一些小钱,有时被城管没收工具,于是一天的收入化为泡影,难得的是,无数的朋友都曾和我一样从h 的身上再次体会了友情:h 喜欢交朋结友,许多新朋友也慕名而来,而与h 的交流又总是愉快的。当远处的流浪者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总能或多或少的从老胡那里体会到温暖。在那些艰难岁月这是多么的难得!
生活日渐活跃。H 也凭自己的商业才能在成都很快立住了足,开始搬进了茶店子八一学校的宽敞的新房,日子开始进入“小康”,生活充满了“油珠珠”——这是我们都羡慕的。与我们在成都的“暂住”相比,h 已经大不同于以往了。
除了经商的天赋,h 对书籍和思考总是孜孜以求,读书特别是读思想性强的书似乎是他的一大爱好;思想在不断的发展:一段时间不见后,他的思想就会有新的收获和变化,还能从中得出自己的一些结论,其闪光之处很多时候都着实使人惊奇得不知所措。
就本质而言h 是一位诗人,至少也是有着诗人气质的商人。激动的时候他会朗诵诗歌,沉醉其中,令人感染心动;信仰和激情是人的血性体现,有时候他一任激情的燃烧,把自己的思想燃成熊熊大火,光焰所及,在我们的身上也映出其火光;思想、激情和行动,他都具备了,似乎只等着某一天的爆发。
我们都开始告别了地摊生活:我开始成为“自由写手”,h 开始在成都天座商场有了摊位,“你的体型偏瘦,请注意营养„„”诸如此类的机械“生物钟”等,当时这个市场才开始形成,行情看好,很了得,h 曾叫我入伙,或许先天愚钝不得开悟,在下未敢出手,只能眼看h 的钱财滚滚而入。
后来h 开始在磨子桥有了“先驱”公司,尽管与他人合伙经营,h 还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这个处于磨子桥十字路口的“先驱”公司似乎总是没有自己的稳定的长线产品,而各种支出却是如此之大,h 的各种社会活动及其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最后“先驱”的唯一的出路似乎就剩下夭折的路了。
婚姻开始失败,家庭开始破裂,我们都有这种经历。在事业的不断变故的同时,h 的家庭也开始有了危机,旧的婚姻似乎已勉为其难,h 开始从茶店子另谋他就,有了新的爱情,有了一个新家庭,虽然我们都是“二手货”, 尽管破碎的家庭往往比单纯的家庭来得复杂,有了意中人就好了,“理解万岁!”家庭中这点尤为可贵和难得。
“写手”的日子平淡无奇。人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了。从中央花园到茶店子,都处于这个内陆大城市的二环路和三环路之间,过去属于郊区,现在属于“市中区”的范围,地理上应该是同一条纬线,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远;从此地“进城”,到传统的“城市之心”,“打的”只要20分钟,如果是三更半夜不堵车的话,10分种就到了;不过真正要“入城”,却要经过很多年。从二环以外进入二环以内,h 靠自己的勤劳而致富,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充分说明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正确的。用自己的艰辛和汗水换来者来之不易的“中康”,老胡有这个能力。
h 的书似乎没有以前读的多了,可能是工作太忙!或许是思想太繁杂!总之,人一天比一天激动,激情燃烧,周围的人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火药味;话说得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大,有时也难免要挥动几下手臂。信仰开始形成并经受考验,激情却已燃烧过份。
怎样想便怎样说,怎样想便怎样做。说干就干,没有更多的考虑;思想诚然有犹疑的地方,但却总是在行动中;未来诚然有不明确之处,但却总是在朝前大步走;作为一个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理想还在远方,虽然相当遥远,却凭一己激情,“理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在前进的道路上不断调整自己,虽然很多时候并不甘心,但h 总还是能收放自如。
我们做生意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除了素质以外,这个弱点或者说特性当然在中国带有普遍性,即资金一直是制约企业或者个人发展的瓶颈,在起步创业时尤其如此。h 在经济上的进一步的发展便受到这个限制:不管是社会融资还是朋友筹资,都面临着资源短缺的现实,缺乏更多的可以长足发展的现实中的可以利用的资源,使我们只能在温饱线上摆动,即使个人生活可以一时从“小康”步入“中康”,就象h 后来在成都西沿线那里的生活一样;但经济要长足发展还是面临着困难,而这些现实中的具体问题可能是理想主义者不愿正视,或者虽能正视却没有任何办法。
H 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行动主义者,但要改变现实却并不是凭理想和行动就可以在短期内改变的,需要时间,有时候既不是认识问题也不是方法问题,而是“其它”的问题。但他却想在短期内改变现状,包括个人的现状和社会的现状。他是一个高手,但还是比较孤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说的是诗人和诗人气质。H 身上似乎也有这种气质,尽管他的思想并不是颤抖的。激动的心和更加激动的热血,是h 的气质。有人曾说老胡需要在“某种环境下”学会“慎独”,时间不要太长;不要一个人走得太远,因为很多时候人还是孤独的。 几年以后,我有事再次到茶店子,再次路过八一学校却未进校门。物是人非,早已没有“鸽声”和“哨音”,也没有偶尔可见的菜花;两边的水泥房子和农民的“篷屋”密密匝匝,使人视野竟只能停留与那条灰白的道路,垃圾处处,“撤迁”处处,桑田正在变为沧海;路人走过,两边是麻将茶馆无聊也无赖的人们略带奸邪的目光,不信赖以至仇恨充满了社会的大
街小巷,社会改变了人们的心灵,而时间又改变了人们。通往茶店子的道路开始在我心中变得荒芜了。这条曾通往h 的道路已如此寂寞而令人感伤。
一个人要有点信仰真不容易。哎,在激情燃烧为灰烬之前,检视一下自己的信仰,有所想,有所为,调试一下信仰和激情,朝这灰白的路上往前走。
几次去信“另一个世界中”的h 皆无回音,只晓得他开始吃素了,h 很早以前就是一个“生态平衡主义者”,想来这也自然。不过,在这个以吃肉居多的社会,有时甚至要吃人也难免的时候,总是吃素也不好;h 还是应该吃点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