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裹小脚送进了坟墓
在历史知识普及中，常看到“谁废除了缠足陋习”一栏。答案是孙中山。据称，1912年5月13日，孙中山下令各省，严禁少女缠足，否则严罚家长。 此事确有，但细节不准，而且缺失重要信息，所得结论相当冒失。 细节是，孙文3月11日给内务部写信，力批缠足陋习，“残毁肢体，阻阏血脉，害虽加于一人，病实施于子孙”，要求内务部下令禁止缠足，内务部15日通饬各省，发布《大总统令内务部通饬各省劝禁缠足文》。 缺失的重大信息是，3月10日，袁世凯继任临时总统，孙文是在没了职权的情况下，向内务部发出指令，内务部发布的是劝文，并非法律，没有起到劝止效果。此外，衷世凯就职当天，连发数令，确定“民国法律未经议定颁布，所有从前施行之法律及新刑律，除与民国国体抵触各条，应失效力外，余均暂行援用，以资遵守”。也就是说，晚清司法改革的成果，只需要略加修缮，即可继承，为中华民国服务。而在1902年，慈禧和光绪已颁布劝戒缠足上谕――“汉人妇女，率多缠足，由来已久，有伤造物之和。嗣后晋绅之家，务当婉切劝导，使之家喻户晓，以期渐除积习”――那时候，汉族官员已多有响应，让他们的千金改天足。 废止缠足陋习，最难对付的是城市家庭和乡绅家庭。民国初年，城市官员和知识分子，已经不给女儿裹小脚，农村劳动家庭因为劳动所需，原本就不一定约束女儿的天足，说农民的女儿必须裹小脚，多是革命党夸大其辞，把地主富农村干部的事写进了农家。说穿了，最难办的，是城，中下层的有闲人家，缠足信念相当顽固，别说颠沛流离的孙文，谁拿他们也没办法。 事实上，第一个起而禁止缠足的，是皇太极。顺治登基后，孝庄皇后更加严厉，规定来年所生女孩儿，一律禁止缠足，凡缠足女性进宫，全杀掉。后来，顺治规定，缠足者，其父其夫各打80大板，流放1500公里，康熙规定，违法襄足者，其父如果是宫，交组织部国防部处分，其父如果是普通兵民，交司法部打40大板，然后流放。即使如此严厉，汉人缠足之风，仍是屡禁不止。康熙权倾天下，能把辫子高效编在男汉人头上，却解放不了女汉人的小脚，只干了3年，不得不收回禁令。 清末的时候，反缠足呼声再次高涨，孙文受到启蒙。厦门伦顿传教会的迈克高望牧师，组织了中国第一个反缠足NGO，叫“天足会”，入会女性不得缠足。康有为联合开明乡绅，在广东老家，办了一个不缠足协会，并且以身作则，妻子女儿都不缠足。梁启超在上海成立“不缠足总会”，搞了份章程，规定入会者所生女儿，不得缠足，如果已缠足，8岁以下的，必须放解，入会者所生男子，不得娶缠足女人，断了缠足者的后路。不过，入会者毕竟是极少数，多数人仍然按照祖宗的审美习俗生活着。孙文很痛苦，看着姐姐裹足，撕心裂肺。 究其实，孙文1912年3月丧失权力后奋力一呼，动静不大。如果不是历史刻意赋予它名不副实的价值，它几乎可以忽略，否则，1928年国民政府内政部没必要再次颁发缠足禁令和罚金细目。实际上，1939年，陕甘宁红区仍在为禁止缠足努力，1944年，国民政府内政部颁布《查禁民间不良习俗办法》，禁止缠足仍是主要条款。公道地讲，终结缠足传统的，是共产党。1950年，新中国颁发禁止缠足令，纸上规定同样不大管用，但共产党强调全员生产，劳动是废止缠足传统的关键利器。1958年，中国农村95％的适龄女性走出家门，参加社会劳动，中国长达千年的女性缠足史，这才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