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一个在想象中犯错的人
“假如明天是世界的最后一天，
我要鼓励我的父亲去嫖一次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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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众号ID：izhouhua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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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学生。
她说学长你好，我想分享一个我自己的小故事。
“小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很认真地写了。但是结果，因为这篇作文，我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且可以说，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们听了，当然都很好奇。
我们都很想知道，那到底会是一篇怎样的作文。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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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读书日”前一天的晚上，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做一个关于读书与写作的小分享。
毕业20年了，那所学校已从环城东路25号的地方搬离，连校名都换了很多次。曾经留下我们青春的地址，早已是一片高尚住宅小区。就在离那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个月前还拍卖出这座城市的“地王”。
我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医学生，彻底地离开了医生岗位之后，还是没有勇气回到母校。而这一次阴差阳错，居然有机会坐在一群学弟学妹们面前，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的分享之后，照例是有一个互动环节。然后就有一个女生站起来，说，小时候老师布置了一道作文题，正是那篇作文让她几乎跌到情绪的谷底。
那篇作文的题目是，“假如明天是世界的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她说，我写的是——
“假如明天是世界的最后一天，我要鼓励我的父亲去嫖一次娼。”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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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哄堂大笑。
我也笑了。在笑的同时，我心中还有一瞬间的错愕。
难以想象，一个读初中的小女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又经历了什么。
她的学习成绩历来不错，一向是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但因为这篇作文，从此她成了一个“问题孩子”。
在那篇作文里，她继续畅所欲言：
“假如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会支持我的妈妈去买下那件因为昂贵而舍不得买的衣服。”
“同时，我每天上学和放学都会害怕，平常也害怕到楼下去玩耍，因为我们邻居养了一条狗，每次经过的时候，那条狗都会对着我狂吠，这让我惊恐不已。假如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一定会拿着毒药，把邻居家的那条狗弄死。”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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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这样一篇惊世骇俗的作文，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在讲这个故事时，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
她说：“你知道其他同学写了什么？他们写的是，假如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我的爸爸妈妈。我要为残疾人老奶奶去做最后一天好事。我要去为这个世界清扫最后一天垃圾让这个世界干干净净。我无法想象，假如明天是最后一天，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这些同学明显都在说谎，但是他们都得了高分……”
“而我，我这样一个诚实的孩子，说了自认为是心里最想说的话，结果却只得了全班最低的20分！”
当然，20分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老师狠狠地批评了她，并且把她的家长叫到了学校：
“你们孩子道德有问题，你要好好教育她！”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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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明白，我只不过在作文里说了一点真话而已，怎么就变得道德有问题了。”
她很伤心，从此没有再认真地写过一篇作文，当然更不会在作文里说一次真话了。
她说，其实小时候她也有一个写作的梦想。
但是从那时起，那棵幼小的梦想的嫩芽就这样死去了。
当然，这也还不是最糟糕的。
“而且因为这件事，我的父母觉得我不靠谱，就不再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所以他们生了二胎，我也因此有了一个弟弟。”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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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她是用一种相当无所谓、略微自嘲也顺便嘲笑世界的语调说出来的。而这样的语调，也让她所讲述的故事淹没在一片欢乐的笑声里。
这使我的错愕也得以稍稍地释然（我能感觉出来她所讲述的故事足够娱乐，这证明她依然是一个不错的创作者）。
我甚至都忘了她最后问了一个什么问题，我只记得我的回答。
我说：“你要原谅你的语文老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位称职的语文老师。因为作为一篇作文，你这篇东西显然是得不到高分的。他并不负责教授写作。他让你写一篇作文，而你却创作了一篇非常优秀的小说。”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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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故事。
在一次语文课上，一名老师让小学生们写下自己所有最爱的人的名字，然后说世界即将毁灭，宇宙飞船带不走太多的人，请划去那些不太重要的人，只留下5个。接着，还要再精简乘客，要让孩子们一个又一个划去那些名字。
有的孩子当场哭了，他不愿意划去其中任何一个名字。还有的孩子把纸撕了，跑出了教室，拒绝再回到教室做这道题目。
真是一道残忍又变态的题目。
我想象不出，这样的题目，对孩子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跟“假如明天是最后一天”一样，“宇宙飞船带不走太多的人”也都是一种虚构，既然是虚构，那么我们的生活就变成了一篇小说。
可以允许老师虚构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允许孩子们继续虚构下去。
哪怕那个世界多么阴冷、无情、残酷，那也只是一个想象中的世界，一个小说中的世界。那个初中女生当然可以让想象中的主人公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去毒死那条邻居家的狗，也可以让她的父亲去嫖一次娼，哪怕是去杀一个人，那也只是想象中的事情。
至于小学生们的宇宙飞船，又有什么道理不能立即增大十倍，或者增大一百倍，让孩子们深爱的所有亲人都能装下并带走呢。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别人是容易的。
贴着别人的心，却是多么难。
KATE T. PA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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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世界读书日，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读书的事，但是有多少真正想过读书是为了什么。
我们读书，是为了能更加宽容别人。
我们读书，也为了能更友好地对待自己。
一个仅仅因为在想象中或在言说里犯错的人，就要被严加鞭挞，或被关进大牢，这样的世界是一个怪异的世界，这样的族群也必是一个怪异的族群。
我们读书，是希望身处的这个世界能更平和，也让这颗心，更容易贴着另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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