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练军:学历"查三代"与教育公平

发布时间:2013-05-17 12:47 作者:刘练军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513次

大学毕业季临近，毕业生正忙着四处奔波求职。一些贵为知名学府的硕士、博士，纷纷出其不意地遭遇“第一学历问题”。有部分硕士、博士就因为第一学历不属于“985工程”或“211工程”院校，而在招聘中“被出局”或最后被心仪单位拒之门外。与硕士、博士毕业于哪个院校相比，用人单位更关心求职者大学阶段在何种层次的院校就读，此等现象被媒体形象地比喻为学历“查三代”。

说起来，学历“查三代”并不是近两年出现的新鲜事。自1993年设立“211工程”，尤其是自1998年启动“985工程”以来，学历“查三代”就在高校的大学教师招聘中时常出现。只不过，前些年“查三代”还不像当下这样，普遍存在于各个行业领域的招聘中。

关于学历“查三代”，民众议论最多的是它涉嫌歧视，即歧视第一学历非“985”或“211”院校的求职者，其实质是对求职者教育出身的歧视，属于新的历史时期我国特有的出身歧视。环诸全球，以政府财政支持力度区别对待方式，人为地将同为公立的大学划分为三六九等，此诚无可置疑的我国首创，且至今无别国效仿跟进。是故，第一学历歧视，不但史书不载，而且在他国亦闻所未闻，属于典型具有中国特色的出身歧视。

鉴于学历“查三代”这种出身歧视，大有在我国就业和职业市场上泛滥开来之势，教育部曾专门下发《关于加强高校毕业生就业信息服务工作的通知》，规定“严禁发布含有限定‘985’高校、‘211’高校等字样的招聘信息”，“严禁发布违反国家规定的有关学历的歧视性条款的需求信息”。但这种通知只在形式上约束各个高校，其实际执行效力如何不容乐观。毕竟，它缺乏专门的监督部门来保障它事实上的拘束力。更主要的是，对于公司、企业及政府公务员招聘中的第一学历歧视，此等通知只能干瞪眼，完全奈何不了。

那在平等观念早已深入人心的二十一世纪，纠缠第一学历的出身歧视为什么还愈来愈盛行呢？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歧视，但凡歧视都有原因，甚至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用人单位查询求职者的第一学历院校，并把它作为是否录取的一项重要参考因素，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第一学历是何种院校本身能传递诸多教育信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帮助雇主降低雇佣成本和用人风险。

就竞争激烈程度而言，国内硕士、博士的入学考试明显不如高考。换言之，第一学历是何种院校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应聘者的竞争力到底如何。此其一。其二，从教学设备等硬件到师资力量等软件，普通院校确实与“211”、“985”高校有一定的差异。总体上，“985”、“211”院校本科生在文化素养、职业技能等方面高于普通院校本科生，此诚是难以否认的事实。正是基于这两点，用人单位在同等条件下更青睐第一学历为“985”或“211”高校的应聘者。

但如果从宪法平等和政治哲学的视角来考量，那结果就不一样了。易言之，尽管以上两点无可置疑，但用人单位依然不能基于此两点，而查询求职者的“三代”学历，并对之实行教育出身上的区别对待。

其原因同样有二。首先，这两点都是总体比较得出的概率论，具体到每一个求职者，其情形存在一定差别，甚至可能与之截然相反。也就是说，并不是每一个本科就读于“985”或“211”高校的学生都很有竞争力。同理，在能力及素质方面，也并不是所有普通院校大学生都低于“985”或“211”高校大学生。具体到每一个应聘者，用人单位不从相关的职业能力要求方面谨慎评估，而把基本不相关的第一学历院校作为录用与否的一项重要标准，此乃明明白白的出身歧视。所以，对求职者学历“查三代”违反宪法平等原则至为显然，不容否定。

其次，无论从宪法上还是从政治哲学上看，以上两点都是有“原罪”的，即它都是建立在教育不公平的基础之上。

众所周知，我国的高等教育资源分布极不均衡，“985”、“211”院校主要集中在一些大中城市，广大农村没有一所大学。近年来，“985”、“211”高校中的农村生源比例一直呈下降趋势。与此同时，“985”、“211”高校中，所在地生源比例始终大大超过平均值，如同是考入北大这样的“985”高校，一个北京户籍考生所需要的竞争力跟一个河南籍考生所必须的竞争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第一学历是何种院校或许与求职者的竞争力有关，但无疑与求职者高考时是农村人还是城镇人、是京沪两地人还是内陆人关系更大。

求职者原始户籍所在地，就跟其父母是谁一样，属于偶然的自然分配，与公平正义无关。但在我国现行的高等教育体制下，这种偶然性因素却直接悠着每一个人的前途命运。这时候，我们再也不应对人为的制度弊病熟视无睹，而继续抱怨“天赋出生地”怎么如此糟糕。

美国政治哲学家约翰·罗尔斯曾深刻指出，正义不正义在于制度处理某些自然事实的方式，而不在于自然事实本身。我们应该用罗尔斯揭示的此等正义原理来解决一直困扰我国的教育公平问题。当我们真能像罗尔斯所说的那样，同意“与他人分享命运”时，那教育公平问题不会有，诸如学历“查三代”的出身歧视则成为我们通向教育公平、社会正义的阶梯。

来源: 《东方早报》 | 来源日期：2013年5月16日 | 责任编辑：邵梓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