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刚从欧洲某一流工厂参观回来,谈谈感想

胡适说过，多谈点实际，少谈点主义。

键委们天天国事繁忙，来点实际的话题，谈谈国际间工业制造能力吧。

我只谈制造，不谈技术。所谓技术，就是你实验了100次，有一次成功了，你就可以宣称掌握了技术。所谓制造，就是失效率是以百万次计算的。

这次感想的背景，一个国际一流零部件制造公司，把约10所遍布在世界10个国家的分厂，每个厂找一个代表，来参加会议。这次会议的地点，是欧洲某列强的工厂。

首先抛出我的结论，制造能力分三档，第一档，西欧列强，鬼子和美帝。第二档，东欧和韩国。第三档，金砖五国。

第二档和第三档之间的差距，在于现代工厂的沉淀与积累。金砖五国的劣势在于现代工业发展只不过一二十年。比如我天朝，国企改制，引进外资工厂，中外合资，也不过从92年286南巡开始发展的，历史最悠久的也就20年。而第二档普遍从六七十年代开始，已经有了四十年的积累。在技术上，三档和二档差不多。追上第二档，我们需要约30年。这个是没法走捷径的，好比一个20岁的年轻人可以拿比50岁老人的工资高，但是经验阅历啥的，只能靠岁月的积累。

和第一档的差距，则是全面的。我以前说过，差半个世纪，这绝对不是唱黑，看完下面的分析，你就会觉得，半个世纪还算少的。所谓半个世纪，不是说我们造的东西相当于1960年一档国家造的东西。而是再给我们半个世纪，我们也不一定能达到一档。

我们10个分工厂，制造的东西基本一样，所有的工艺也几乎差不多。每个工艺的设备，几乎都是祖家制定的。但是差距有以下几点。

第一，一档国家不但可以造零件，还可以造制造零件的设备。三档的，造不了设备。比如一条生产线20台设备，我天朝可能能造其中的2-3台。但是其余的17台造不出。而一档，则是20台都能造。制造能力看的是下线。西欧列强本来也不是每个国家都能把这20台设备造得满分，短板也有。但是西欧相互融合比三档国家好太多了。尤其是欧盟有了以后，技术互补，一个零件，A国加工一刀，B国第二下，C国热处理，D国装配，是很常见的。而我天朝造不出的最经典的东西，一个是加工机床的主轴，二个是稳定性好的轴承。我朝只有三家公司可以维修主轴，一个在无锡，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都是合资企业。轴承，则被鬼子垄断了。

第二，一档国家的工业传统比我们好。西欧列强这几个工厂，都有大量的四五十岁的老师傅，他们有学徒工制度。我们国家原来是有的，存在于计划经济的国企。但是我说了，计划经济下的国企的职工，是没法适应现在工业制造传统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思维理念。我以前也在一些外资直接收购的国企改制的合资企业参观过，实在没法嫁接，如果我是领导，这些老师傅，我肯定全部辞退。既然没法用老师傅，也没有学徒工，那就只能招技校的职高生和大专生。问题就在于，高校扩招后，有点水平的全部都去上普高考大学去了。职高技校的，说句难听的，很少有天分和努力的。并且，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农村或者偏远地区，他们来工厂当工人不是想一辈子当工人，就是当几年苦力，赚点钱回家开个小店，做做小买卖，买个小楼过小日子。我们工厂里有很多年轻的夫妻工人，二十四五岁，孩子三四岁，丢家里给老人带，一年只能和孩子见一个星期，所以必然干不长。

第三，自动化程度。三档国家基本靠人，一个人一台机床。一档国家全自动，一个人看整条流水线。我们国家可以引进整条全自动流水线么？能，但是全自动就意味着对你的工人的要求更高。可惜，我第二条里面说了，现在的中国工人，搞不定这种东西。再加上全自动流水线就意味着更多的零部件更换你无法自己制造，还得从国外进口。

第四，工程师定位。在西欧，工程师其实对于机床的实际运作是并不需要了解的，只要把握好输出，数据报表就可以了。西欧的工程师的大部分精力在实现自动化和分析机床运转，优化参数上。机床本身的操作维护保养，都是工人该干的事情。但是中国不行，刚才说了，中国工人水平低，所以就得靠工程师来弥补。所以中国的工程师的工作很大一部分，其实在干工人的活。既然这样，就无怪工资低了。

第五，制造是投资还是盈利。以上四条，最终合力产生的结果，就是制造到底是投资还是盈利？所有的工厂都会关注几个指标，人均效率，产能，KPI，等等。一档国家，四条全自动流水线，三条运转，一条1-2个工人。第四条作为备用，维护，给工程师，做分析研究改进用。然后四条流水线轮转着来。所以，人家的产能或许不是最高，但是人均效率，报废率等，很轻松就能达标，工程师还能发挥作用。而三档国家，大量的工人操作，人既然聘用了，就不能在家歇着，就得来上班。全来上班，机床就全部都在运转，就没有停的。机床出了问题，产品出了问题，也没有机会给工程师慢慢坐下来研究分析做实验。然后工人对机床不熟悉，坏了又不能立刻修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换各个部件，都换一遍。导致了机床不能太复杂。然后工程师工资低，跳槽就频繁。这都是一系列的连锁反映，环环相扣。

最后，我也不是崇洋媚外的。这种工业资本行业，都是靠流氓和垄断赖以生存的。我们开会的时候，一金砖五国的工程师抱怨祖家，说你们这个工装太贵了，发货周期又长，寿命又短，我们自己国家生产的比这个好，能不能用我们自己的。祖家一口回绝，想都别想。也就说说，不但生产的产品是本公司的，连使用的机床，到核心工装，都得是祖家指定的。

说了这么多，一档里有一个奇葩，就是鬼子。鬼子是唯一一个可以不鸟欧洲祖家指令，自己用自己的机床，甚至更改工艺流程的存在的。他们只要最终产品性能参数和你一样，过程可以完全自己搞。鬼子可以这么做，是人家有资本的，现在工业的精益生产体系，就是丰田公司建立的。

我不是键盘帝，我只分析原因，没有解决方法。

中国企业很难培养人才。

谁培养人才，谁就等着被人挖墙角吧。

从表面上看，这是培养人才的企业（也不是一个没有）很倒霉，而其它企业太无耻。

但实际上，那些培养人才的企业，也有它们的问题。因为培养人才的企业，之所以会被人挖墙角，当然是因为它们给的待遇不够高。

培养人才的企业会说：我们培养你，已经花了很多钱；你就应该回报我们，而不能奢望太高的待遇。

那么，根源是什么？

根源就是不把人当人。

在普遍不把人当人的背景下，人才也不可能被例外，也不可能被当人。人太便宜，就一定影响人才也影响技术（这两方面是一件事）。古罗马帝国的发展之所以遇到瓶颈，就是这个原因。

但人才跟普通人是不同的。你不拿普通人当人，普通人是没办法的，除了搞点小怠工，也只能忍。普通人倒是想高就，但是没人要。而人才就不同了。人才想要高就，那肯定有办法。

这就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不能有人才。当然也就没技术。

民*主和责任心当然有关系。有权利的人才有责任心。越没权利，越没责任心。在人类历史上，奴隶向来是最没责任心的人。这并不是因为奴隶素质低，而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