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西游记_中的观音_疥癞_形象源流考
第11卷第1期2011年1月
鸡西大学学报
JOURNAL OF JIXI UNIVERSITY
Vol．11No．1Jan．2011
文章编号：1672－6758（2011）01－0105－2
《西游记》中的观音“疥癞”形象源流考
高美茹
摘要：《西游记》第八回中观音为寻取经人，幻化模样后的人间形象是一个满身病疮的，衣衫褴褛的落
魄和尚。在人们心目中法相庄严的观音怎么会幻化成这样一副模样？这绝不是信手拈来的自由发挥，而是有着文献依据的。通过一连串相互继连的记载可以考证出其源流。
；观音形象；《心经》；疥癞关键词：《西游记》
中图分类号：I207．41文献标识码：A ：《西游记》一引言的源流《西游记》《紧箍家喻户晓，孙悟空大闹天宫、唐僧念咒》等，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经典情节。较完整的长篇小说《西游记》，在明初已形成，现存最早版本是明万历年间的金陵唐氏世德堂本，共一百回。明代流传下来的各版
都未属作者之名。小说中那些引人入胜情节究竟本上，
出自谁人之手？
一般说来是吴承恩，而吴承恩的名字源于考证，考证
《论西游记的成书并不充分确凿，可信度低。黄永年先生
“过就否定了著者吴承恩的说法，指出经过和版本源流》
去认为百回本出于某人的凭空创作，并把作者捧得如何
”。《西游记》高明如何伟大的传统观念，看来需要改变
成书经过，也说明它是由话本一步步演进而来的，这过程经历了两百多年。所以《西游记》不会在一时出自一人之手。其中的很多元素存在于相关的佛教故事以及中国
。《西游记》中的很多情节和人物在古典神话怪志之中
真实的历史以及传统的神话中都能找到创作的原型或其所依托的事物。其故事的主干贞观年间玄奘远去天竺取经的故事就是真实的历史事件。而二郎神、哪吒等又出
。自中国传统的神话
二《西游记》中的观音与紧箍咒
《西游记》要寻求观音形象的源流，首先来关注中的
。相关片段
《西游记》第八回《我佛造经传极乐观音奉旨上长安》中有这样的记叙：
“雷如来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后，回到
。音宝刹”
……我今有三藏真经，一日对众言曰：“可以劝人为
”善。
：“弟子不才，如来想找个取经的人，观音菩萨道愿上
”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也。
……但恐信善难行，”如来道：“我与你五件宝贝。
“锦襕袈裟”“九环锡杖”“三个箍儿”。这五件宝贝是
“三个箍儿”“金”“紧”“禁”与对应的有的咒语三篇。作
：“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用说得明白你须是劝他学
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
《紧箍咒》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金箍连同与袈裟、锡杖“取经人”———唐玄奘的护同为如来赐予观音，嘱托给予
身之宝。
。《西游记》于是菩萨来到凡间，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唐王秉诚修大会观音显圣化金蝉》：第十二回
听说太宗选举高僧讲经。菩萨十分喜欢，就将佛赐的锦襕袈裟、九环锡杖二件，捧上长街，与木叉货卖。长安城里，有那选不中的愚
身穿破衲，赤脚光僧倒有几贯村钞。见菩萨疥癞形容，
：“那癞和尚，头，将袈裟捧定，艳艳生光，上前问道你要卖
多少钱？”
，“疥癞和尚”后来，唐王欲购这两样宝贝谢绝银两
赠与唐王，而唐王求宝物的目的是赐予玄奘。
，“疥癞和尚”（菩萨）近前来，当玄奘讲经时指点玄
“有大乘佛法三藏，奘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
”无量寿身。
：“法师正讲谈正讲处，有那司香巡堂官急奏唐王道”被两个疥癞游僧，扯下来说混话。王令擒来。妙法，
“西天天竺”“度亡脱苦，太宗听闻有寿身无量”的大“疥癞和尚”上台开讲。乘教法大喜。请
这时，那菩萨带了木叉飞上台，遂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原身，托了净瓶杨柳。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观世音菩萨的形象是“疥癞和”“疥癞游僧”。关于疥的解释：疥疮，尚一种传染性皮肤
“疥疮”，非常剌痒，是疥虫寄生而引起的。通常称亦病，
“疥癣”。癩：麻风病；癣疥等皮肤病；表皮凸凹不平或称
有斑点的。这个“疥癞”很有可能就是指得了麻风病的样子。在古代这类细菌或者寄生虫引起的皮肤病被视为是不治之症，且易传染给他人，即使亲人都不得不抛弃这
。样的病人反映唐代各方面世俗生活的《太平广记》中
：多次提到这样的病症
《太平广记》卷一百七强伯达条：唐强伯达，元和九年，家于房州，世传恶疾，子孙少，，。（《》）小便患风癞之病二百年矣出报应记
，之后其家人将其放在山中任其自生自灭。之后，遇
《金刚经》见僧人指点念才得以痊愈。
《太平广记》卷一百一云花寺观音条：云花寺观音
长安云花寺有观音堂，在寺西北隅。大中末，百姓屈
：“我在云花寺。”岩患疮且死，梦一菩萨摩其疮曰岩惊汗
《酉阳杂俎》）数日而愈。（出流，
《太平广记》卷一百一十一齐建安王条：齐建安王
念观音不息，夜梦见观音，手为敷药，齐建安王患疮，
《感应传》）明旦疮愈也。（出
《太平广记》卷一百三尼修行条、卷一百道严等条
。《广记》中，也提到过这种疮病多次提到神仙或异僧为
病者治愈这种疾病，这恰恰反映出在现实世界中这种疾病非常难治愈，这些故事正是苦不堪言的病人强烈的求医愿望的体现。
综上，可见这一类皮肤病在当时还较常见的。“疥癞和尚”“疥癞游僧”这样的形象是人人避而远
慈爱秀美之的对象。可是一直在人们心目中法相庄严、
《西游记》的观世音怎么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中呢？
三追本溯源的连续文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作者署名为慧立、彦悰，是
奉召佛门弟子为玄奘写的传记。慧立曾于贞观十九年，
在长安长期协助玄奘翻译佛经。玄奘在译经之暇常常与
这成为慧立做传记的第一手弟子们讲述自己生平经历，
资料。所以这部书的史料价值是很高的。
作者简介：高美茹，硕士，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邮政编码：71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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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期鸡西大学学报2011年
《三藏法师传》卷一中这段文字值得留意：从此去，既莫贺延碛，长八百里，古曰沙河……是时
《般若心经》。初法师在蜀，顾影唯一，心但念观音菩萨及
见一病人，身疮臭秽，衣服破污，悯将向寺，施与衣服饮食
，之直。病者惭愧，乃授法师此《经》因常诵习。至沙河
逢诸恶鬼，奇状异类，绕人前后，虽念观音不能全去，间，
《经》，既诵此发声皆散。
这段文献倒叙了玄奘在蜀地遇见“异人”得到“宝
“病人，经”的传奇经历，这位传经人的形象是身疮臭秽，
。虽然文字简短，衣服破污”没有指明此人是谁，但此人
《般若心经》（《般若波罗他传授给玄奘身份必定不一般，
），密多心经》在危难时刻给玄奘莫大帮助。这位异人，第一身体上有明显疮痕，第二会念《心，“有病的僧人”，《西游记》不难推出他是基本符合十经》
二回中观音“疥癞和尚”的形象定义。这身疮臭秽的会
就是西游记第八回中观音形象的雏形？念经的人，
《太平广记》在中我们看到了新的线索。《太平广记》卷九十二异僧六玄奘条：沙门玄奘俗姓陈……往西域取经，行至罽宾果，道险，虎豹不可过。奘不知为计，乃锁房门而坐。至夕开门，见一老僧，头面疮痍，身体脓血，床上独坐，莫知来由。
《多心经》奘乃礼拜勤求。僧口授一令奘诵之。遂得山川
平易，道路开辟，虎豹藏形，魔鬼潜迹。遂至佛国，取经六百余部而归。其多心经至今诵之。初玄奘往西域，于灵
：“吾西去佛岩寺见松一树，玄奘立于庭。以手摩其枝曰
。”（《独教，汝可西长；若吾归，既却东回。使吾弟子知之
》、《唐新语》）异志
这是五百卷的《太平广记》对于玄奘全部的记载。都是关于玄奘西天取经的故事，奘最值得后人不断演绎流传的便是这段西天取经的经历。
《三藏法师传》这段文献和相比，有出入：首先，已经
；其次，明确指出是一位“僧人”遇见僧人的地点变为取
经途中。这两方面的演化更加接近《西游记》中的情节。
。虽然不变的元素还是“患皮肤病的僧人”传授《心经》
二字，我们还是能读出背后的隐还是没有出现“观音”
意，这位僧人必非凡人。
《太平广记》的这段文献，虽然已更接近但还不能和《西游记》的描述完全并轨，需要继续顺藤摸瓜。
《唐梵对字音般若波罗在编号为S．2464的敦煌卷子
蜜多心经》中，汉文音译的经文前有这样一段序言：
西京大兴善寺石壁上录出慈恩和尚奉昭述序
《般若多心经》者，大唐三藏之所译也。三藏志梵本
游天竺，路此益州，宿空惠寺。道场内，遇一僧有疾。询
：“为法忘体，问行止，因话所知。乃难叹法师曰甚为稀有
……我有三世诸佛心要法门，”师若受持，可保来往。遂乃
失其僧焉。三藏结束囊装，渐离唐口授与法师讫。至晓，
境。或途经厄难，或时有阆斋羞。意而念之，四十九遍。失路即化人指引，思食则辄现珍蔬。但有诚祈，皆获戟佑。至中天竺摩羯陀国那烂陀寺，旋绕经藏。次忽见前
：“逮涉艰险，僧，而相谓曰喜达此方。赖我昔在支那国所
保而行途。取经早遂，传三世诸佛心要法门。由斯经历，”满而心愿。我是观音菩萨。言讫冲空。即显奇祥，为斯
经之至验。信为般若，实为圣枢。如说而行，必超觉际。
突如来旨，巨历三祗，讽如来经，能销三障。若人虔诚受
体理斯而懃焉。持着，
序文中说这段文字来自西京大兴善寺石壁之上，这个故事的叙述就更为复杂立体，但是不变的元素依然是“病的僧人”，《心经》。毕竟是来自长安兴有传授给玄奘
行文多加修饰润色，描写的人物丰满，事善寺石壁之上，
“疥癞和尚”“头面疮痍，身体脓血”的露骨件曲折。至于
“僧有疾”。但只是含蓄表述而不雅的描写也被淡化了，
是进一步分析，什么样的疾病能够第一眼看出呢？之前
出现在头面部的皮肤病疮痕就是这种一眼就能所说的，“有疾”，“脓疮”“疥的。在这里菩萨的真身显现了看出癞”这样的词汇用在这里总有亵渎神灵之嫌。这是经书
《西游记》的序文，语言一定要讲究，而在世俗小说中，就
毫无顾忌的使用了。
我们还是能推断出这段记述是建立在之前的两个文
此处授经的地点。它一献基础之上的。其有力证据是，
《三藏法师传》“蜀地受经说”；一方方面继承了最原始的
更富传奇性的“取经途中受经面又继承了《太平广记》
，因此杂交出“三藏志游天竺，路此益州，宿空惠寺”说”
），《三藏法之说。玄奘游历西域并没有路经益州（蜀地
“法师兄因住成都空惠寺。”师传》中说空惠寺在成都无
正说明了作者参照疑。这里授经地点违背事实的记载，
了前面两个文献，或者是借鉴了同源的传说。因此才将这两个文献杂交出一个违背事实的叙述：取经路过蜀地。
但是无论如何，这与《西游记》的情节更为接近了：《心经》“僧有疾”———观音，传授了的自报家门后当场幻化真身飞升而起。
《三藏法师传》综上所述，从中的“病僧”到《太平广
》“老僧，记头面疮痍，身体脓血”再到敦煌《心经序》中“僧有疾”，《西游记》“疥癞和尚”，逐渐演化到中的是一
。《三藏法师传》“病僧”中的就条没有间断的DNA 链条
《西游记》是第八回观音形象的源流。
西游记的作者究竟是谁？玄奘本身就是作者之一，没有他的天竺取经，便没有这部小说的框架。没有慧立
《太平广记》也就没有中西天取传记中异人授经的记载，
《心经》经途中传授的继续演绎，以至于敦煌卷子中《心
经》与观音的联系，最终形成西游记第八回中的观音形。《西游记》象不是空中楼阁，它的根扎在这饱含了佛教文化的中国文化的营养液中。
参考文献
［1］M ］．北京：中华黄永年．黄永年古籍序跋述论集［2007．书局，［2］M ］．北京：中华书黄永年，黄寿成，点校．西游记［2005．局，［3］（宋）李昉，．北京：中华书局，等．太平广记［M ］1986．
［4］（唐）慧立，．北严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M ］
2000．京：中华书局，
［5］M ］．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影印，1987．大藏经［［6］M ］．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影黄永武．敦煌宝藏［1981．印，
On Origin of the Figure with Scabies Skin Disease Converted from Avalokitesvara
in Pilgrimage to the West
Gao Meiru
Abstract ：In Chapter Eight of the book Pilgrimage to the West ，the vision of Goddess of Mercy is a down and out monk ．Why would Avalokitesvara with a solemn Hoss become a shabby monk with scabies skin disease．The paper tries to discuss the origins of the story according to some literatures．
Key words ：Pilgrimage to the West ；Avalokitesvara image ；The Scripture of Heart ；scabies skin disease Class No．：I207．41Document Mark ：A
（责任编辑：赵洁婷宋瑞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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