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歌与唐代外来文明_李永平

2011年3月第40卷第2期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Mar．，2011Vol．40No．2

■周秦汉唐文化研究

李贺诗歌与唐代外来文明

李永平，王天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400047）

摘《撒马尔罕的金桃————要：唐代国际交流频繁，并对异族风物多所延纳并容。美国汉学家谢弗所著的

170余种唐朝的外来物品，唐朝的舶来品研究》一书中就记载了18类、其中所涉及的唐代诗人诗歌中的外来风物以李贺最为突出。李贺诗歌中大量描写了唐代外来风物诸如胡床、胡乐、香料、毛毯、丝织品等。李贺诗歌中大量描写外来文明，缘于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李贺处于特定的历史时代而产生了猎奇和追忆盛世繁华的心态；二是李贺苦闷的心理造就了他对宇宙人生等形而上问题的思索，外来物品充当着他认识外在世界的媒介；三是李贺与韩愈、孟郊等人的交往，使他的诗歌染上了一层虚荒诞幻的色彩，这也是他诗歌中大量出现外来风物的一个原因。

关键词：唐代文化；李贺；唐诗；外来文明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11）02－0064－07

收稿日期：2010－09－1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09XJC751005）

作者简介：李永平，男，陕西彬县人，文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历史文化学院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王天觉，男，陕西周至县人，文学博士，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师。

：“李唐一代之历史，向达先生认为上汲汉、魏、

六朝之余波，下启两宋文明之新运。而其取精用宏，”唐于继袭旧文物而外，并时采撷外来之菁英。代陆地与海上丝绸之路的畅通，许多国家的商人、使节、僧侣与留学生，涌入唐朝境内。长安、洛阳、广州、扬州等地都有大量的外国人、外族人居住。唐都长安俨然是国际大都会，仅接待外国使者、宾客的机构鸿胪寺就拥有外国人4000多。此外，还有移居长安的周边少数民族，如突厥人进入长安的就有上万家。大量外国人、外族人长期在唐朝生活，与汉族杂居，或娶妻生子，入籍唐朝，带来了外国文化和边地风俗，从衣食娱乐到宗教信仰，都对唐朝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波斯与阿拉伯商人也在这一时期或从陆路，或从海上进入唐朝，他们以经营珠宝著称，动辄获利巨万。通过他们，菠菜、蜜枣、胡饼、三勒浆等

而造纸、食品及吞刀吐火之类的杂技进入唐朝社会，织锦等手工业技术也辗转传至西方世界，使那里的

4

［1］3

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

唐前期各族文化的交融以华化为主导，但初盛

唐诗人描写境内外来胡俗、胡风的作品较少。中唐以后文人因国力的衰弱而对外来文化入侵心生畏惧，出于对盛世繁华的留恋和追忆，诗中对异族风物记述反而增加。美国汉学家爱德华·谢弗所著的《撒马尔罕的金桃———唐朝的舶来品研究》一书中170余种唐朝的外来物品，就记载了18类、其中所涉及的唐代诗人诗中的外来风物，以李贺为突出。笔者在已有成果基础上，以此为切入点，略加考述，试图从一个侧面透视李贺诗歌中所涉及的外来文明，并顺此探究长吉诗歌的艺术美，以见教于方家。

一、李贺诗歌中的唐代

外来日常消费品

李贺在他的诗中记录了在日常生活消费领域受西域文明影响的诸多内容。其中胡床、胡乐最为典

①在诗歌《谢秀才有妾缟练，型。改从于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后生感忆。座人制诗嘲诮，贺复继四首》《小天》《疏勒盐》。可见李贺诗中的这种箜篌是有

“竖箜篌”。这把高雅的箜篌据说是用四川出产的美丽的泡桐制作的，表面有用真珠母镶嵌而成的花

23根弦系在鹿骨轸子上，鸟图案，如今它正躺置在日本的正仓院中。除泡桐外，李贺还在诗中记述了一个用紫檀木

［2］199

：“胡琴今日恨，”做成的琴槽急语向檀槽。苏恭：“紫真檀出昆仑盘盘国，告诉我们虽不生中华，人：《大明一统志》间便有之。不香尔。时珍曰：按云：

檀香出广东、云南，及占城、真腊、爪哇、渤泥、暹罗、三佛齐、回回等国，今岭南诸地亦皆有之。树、叶皆

”［4］828在唐代最常见的一个似荔枝，皮青色而滑泽。

树种是马来西亚的檀香木，这种树带有类似玫瑰的香味，木质为淡黄或淡红色。或许这种树的更为疏

——例如像安达曼远的亲系也传到了中世纪的中国—

群岛的紫檀木和印度的檀香木。另一首《美人梳头

［2］314

“西施晓梦绡帐寒，歌》有香鬟堕髻半沉檀”的，“沉檀”句子即是檀枕，也是用紫檀木做的。李贺对外来毛毯、丝织品的描绘。外来贡品中，“毛毯”有时也可以见到这样的生活用品。例如，开元十四年（726），安国王派遣使臣来到唐朝，请求唐朝皇帝帮助他们抵御大食入侵者时就上贡一些华美

［3］257

其一中用“舞席泥的毛毯。李贺在《感讽六首》

金蛇，桐竹罗花床”来描写一种金蛇装饰的舞席。

如果说这种舞席可能是来源于波斯的话，那么，他在《宫娃歌》中提到的“象口吹香毾登毛暖，七另一首诗

。”“毾登星挂城闻漏板毛”则毫无疑问就是伊朗的地毯。在八、九世纪时，这种波斯的羊毛毯在唐朝富豪

［3］257

家里根本算不上是罕见之物。

李贺对外来颜料、灯树、盔甲、纸张、玻璃都有不同程度的记述。唐代妇女在画眉时多使用“青黛”

初盛唐诗里与胡有关的称谓很多。例如胡人、胡姬、胡床、胡笳……等等。葛晓音认为，这些与其说是文化和风

①

［3］182

“邀人裁半袖，其四中有端坐据胡床”的句子，叶葱

“胡床”：“今之交床本自虏（胡奇在下面这样解释道人）来，始名胡床，隋改交床，唐穆宗（李恒）时又名

［2］174②按，。绳床”胡床即今之交椅也。李贺在这首“绳床”诗中引入了外来称谓，不言“交床”而称“胡

显然怀有强烈的褒贬之情。流露出了他对谢秀床”

。“座中制才改嫁之妾的讽刺，对所嫁之人的轻视

，诗嘲诮”而贺与他人不同，由此可以窥见。在另一首《申胡子觱篥歌》中诗人又刻画了一“觱篥”。《文献通考》种叫做的乐器卷138载：

觱篥一名悲篥，一名笳管，羌胡龟兹之乐以竹为管，以芦为首，状类胡笳而九窍，所法也，

者角音，而甚悲篥。胡人吹之以惊中国马焉。后世乐家者流，以其旋宫转器以应律管，因谱其音为重器之首，至今鼓吹教坊用之，小者六窍，以风管名之。六窍者犹不失乎中声，而九窍者其失盍与太平管同矣。

《听颖师弹琴》李贺在中就勾勒了这样一位僧：“竺僧前立当吾门，。”“竺僧”梵宫真相眉棱尊即人

是题目中的颖师，这个颖师无疑是个技艺高超、声名显赫的弹奏家，韩愈也有一首同题的《听颖师弹琴》的诗，显然也是为他而作。佛教出于天竺，所以称“竺僧”；“真相”，；“梵宫真相”佛家语，犹言真容是拿庙中菩萨、罗汉像来比颖师。这两句是在叙述颖师的来访和他相貌的古朴。

李贺诗中同样提及颇受唐代市民喜欢的外来木。《李凭箜篌引》料一诗中就生动地展露了“箜篌”这种外来乐器弹奏出的神奇美妙的音乐。诗中“二

《通典》：“竖箜篌，十三丝动紫皇”一句，杜佑解释说胡乐也，汉灵帝（刘宏）好之，体曲而长，二十有三

③另”弦，竖抱于怀中，用两手齐奏，俗谓之擘箜篌。《后汉书·五行志》：“灵帝好胡服、据记载胡帐、胡

乐、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册府元龟·夷乐》之。在中亦详细记载了包括“竖箜篌”在内的西域胡乐器输入河西与中原的历史事实，前凉张重华镇凉州时，天竺国重四译来贡，其乐器有凤首箜篌、琵琶、五弦、笛、毛圆鼓、都昙鼓、铜鼓，等9种，为一部工12人。歌曲有《沙石疆》舞曲有《矢曲》。后凉吕光既灭龟兹因得其乐，乐器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觱篥、毛圆鼓、都昙鼓、答腊鼓、腰鼓、羯鼓、奚娄鼓、铜拔等15种，为一部工22人。歌曲有《善善摩尼》《解曲》《婆伽儿》，舞曲

“胡化”的反映，还不如说是汉魏至南北朝以来社会生活俗

中习见事物的遗存以及诗歌传统中习用语汇的延续，而并非在隋唐时才传入的新鲜的外来事物。参见葛晓音《唐前期

——从各族文化的交流对初盛唐诗的文明华化的主导倾向—

》，《中国社会科学》1997年第3期。影响谈起

《李贺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②叶葱奇疏注

版，第173页。，《文献通考》：“……旧说皆如箜篌卷137《乐考十》

唐制似瑟而小。其弦有七，用木拨弹之，以合二变，故琴制，

③

。”《通典》：“竖箜篌，燕乐有大箜篌、小箜篌卷144谓胡乐也，汉灵帝（刘宏）好之。体曲而长，二十有二（一作三）弦，”竖抱于怀中，用两手齐奏，俗谓之臂箜篌。

65

这种颜料，李贺诗中亦有“续客下马故客去，绿蝉秀

［2］344

黛重拂梳”的句子。我们相信这是一种由波斯输入的，从真正的靛青中提纯到的颜料。但到了9世纪初年时，“青黛”就被诗人们用来作为一种特定的，指称远山的颜色的词汇了。

——灯树是庆祝正月十五使用的唐代的人工树—灯饰。但这种美丽的灯饰最早也是舶来之物。在7

世纪中叶，吐火罗王子曾经给唐朝宫廷带来了两株“玛瑙灯树”。此后，特别有意思的史册上关于灯树的记载则络绎不绝。李贺既是一位好猎奇的诗人，：“仙人烛树蜡烟其诗中也免不了对这种树的描写

［2］76”轻，清琴醉眼泪泓泓。翻看李贺的诗集，还可见他对盔甲的描写。初

枪、盔甲之类的战盛唐的边塞诗人多在诗中提到剑、

争用品。自8世纪初年起，中国出现了锁子甲。爱

德华·谢弗先生认为锁子甲最初起源于伊朗，但是马冬和陶涛两位先生却提出了斯基泰人才是锁子甲

［5］

的最早发明者和使用者。它最早见于开元六年

［3］322

（719），是康国贡献的礼物。一般来说锁子甲都

而李贺笔下的锁子甲却是用黄铜制是用铁制作的，

［3］272

中国人而言并不陌生，自从东周以后中国人就已经

制作出了玻璃。在汉语中，将玻璃分作两类，一类是琉璃，一类是玻璃。但是在唐代，冰清玉洁的玻璃还

［3］297

仍然被看作是外来的宝物。根据史书记载，这种“碧玻璃”神奇的原料样品来自罽宾（今克什米尔），

“红、来自拔汗那（今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地区），碧玻璃”来自吐火罗，赤玻璃和绿玻璃则来自拂林

是制作杯盘、国（意大利前身）。玻璃是吹制器皿，

罐等器皿的常见的材料。敲击玻璃的声音是清脆空

灵的，尤其是当玻璃被打碎的时候。李贺“呕尽心，血”运用了一个清脆空灵、金声玉振式的比喻，把敲击太阳的声音同玻璃声联系起来，成为既令人不可思议又不得不拍案叫绝的手笔。

二、李贺诗歌中的唐代

外来奢侈性消费品

李贺诗歌中记载了外来宝石、象牙、香料等奢侈

《听颖师弹琴》性消费品。在中，李贺描绘了“水玉”：“暗佩清臣敲水玉，这样一种外来事物渡海蛾眉牵［2］359”“水玉”，便是“水晶”他是一种纯净、透白鹿。

结晶质的石英。8世纪时，康国首领曾几次向唐明、

朝贡献水晶制品（包括水晶杯），罽宾国也向唐朝贡

［3］288

献过水晶杯。输入唐朝的水晶就突出地表明了水晶纯洁无瑕的特质和水晶工匠精湛绝伦的技艺。水晶不光是一种饰品，它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李贺刻画那位颖师时着重点染了他身上的水晶饰物，既烘托了这位颖师身份的显赫，又暗喻出他品德的高洁如同水晶一般。

李贺对外来宝石的描写璀璨夺目，真可谓“时

。但凡他遇见或听闻外来的珍奇宝石，尚诗人”总是用他那彩色绚丽的笔墨将其生动地写入自己的诗

歌中。翻开他的诗集，除了“水晶”外，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对玉石、玻璃、象牙、真珠、玳瑁、珊瑚、琥珀等宝石的描绘。

中国古代的玉就是指软玉，而使用硬玉则是近代的事情。遗憾的是，唐代文献对玉的记载不详，因此，很多被唐人看成是玉的矿物在今天看来显然不

《老夫采玉歌》是那么回事。李贺有“蓝溪之水无清”、“蓝溪之水厌生人”，《春坊正字剑子歌》白的句子

“神光欲截蓝田玉”有的句子。学者由此把这种玉“蓝田玉”，称为而这种所谓的蓝田玉实际上却是长安以南、终南山的蓝田采掘的一种绿色和白色的大理石。在唐代，将大理石称为“白玉”是寻常事，而

，同时其他类似冻石、黑色的大理石则称为“黑玉”

，《贵主征行乐》：“奚骑黄铜连锁甲，诗云罗旗作的

［2］122”香干金画叶。

尽管唐朝本土出产的纸的质量非常精良，但是

我们发现唐朝人也大量地使用了外来的书写材料。这其中的一种书写材料就是扇页树头榈，即生长在南亚的扇叶桐榈的树叶。在唐代，这种书写材料仅仅是以其梵文的读音“贝多”（Pattra，树叶）知［3］332名。用裁成合适形状的棕榈叶作成的书叫做“Ollahs”，，这种书在唐朝人中间又叫“梵夹”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因为这种是用两块木板相夹，然后再

［3］333

用绳子捆扎起来的。李贺在《送沈亚之歌》中对：“白藤交穿织书笈，这一制作流程做了清楚的记录

［2］44”短策齐裁如梵夹。我们相信，李贺对这种外来“梵夹”的了解与他对佛家经典的熟悉是相辅的。因为从去往天竺的唐朝取经人积极地搜集贝叶经来

看，这种书在唐朝并非罕见之物，而在唐朝的各大寺院里，更是可以轻易地见到梵夹。又，李贺诗句中

［2］191

：“楞伽堆案前，有楚辞系肘后”的句子，可见他对外来文明的接受不仅在于物质上，而且还有精神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简称《楞伽上的契合点

）对李贺的影响是深刻的，经》这一点已为学界所［6］165

共知。

《秦王饮酒》李贺在中还写道了玻璃这种物品：

［2］76

“羲和敲日玻璃声，”“玻璃”劫灰飞尽古今平。对

6

叶蜡石之类的软材料，也都被冠以“玉”的美称。而

［3］285。在这些假玉中，最有名的无疑则是“蓝田玉”中国古代使用的软玉全都来源于于阗国，而且唐代

玉工需要的白玉、碧玉也主要来源于于阗的喀拉喀什（墨玉）河和玉龙喀什（白玉）河，由于阗国供给。在这两条河的水中，于阗“国人夜视月光盛处，必得

［3］285

。尽管对玉石品种的辨析并不一定十分美玉”

但这丝毫不影响唐人对玉的喜爱，因为这种装清楚，

”贵骄奢到了极点，以致感觉迟钝，毫无激情。唐

朝的珊瑚主要是从波斯国和狮子国进口的，这种树枝状的样品对唐朝人产生了最为强烈的吸引力，因为珊瑚的形状看来就像是真正的仙境中的灌木和来

［3］307

自长生不老的仙人居住的天宫里的玉树。

《夜饮朝眠曲》李贺在中还描写过一种叫做“琅：“玉转湿丝牵晓水，”玕”的东西热粉生香琅玕紫。

［2］186

［2］213

饰品象征着高洁和纯净，有护身、辟邪和通神的功

能，所以几千年来都受到人们的钟爱。李贺诗歌中“玉”“96”字出现了次，兹录部分如下：

［2］《》

玉碗盛残露。过华清宫

玉轸蜀桐虚。追和柳恽

［2］《》

腰围白玉冷。贵公子夜阑曲当唇注玉罍。

［2］《送秦光禄北征》

［2］《

·十月》

［2］《

》

。“琅玕紫”叶葱奇先生把“琅玕”解释为玉名

［3］196

“酒后面赤，”解释为色如紫玉。在唐代，确实从西南蛮和于阗输入过一种叫做“琅玕”的物质。有“琅玕”人说就是一种玻璃，即他与被称为“琉璃”的彩色假宝石原料有关，而另外的人则提到一种“石阑干”的物质，或许有些琅玕就是青色或绿色的珊而有一些则是一种玻璃质的矿产物。瑚，

唐人有焚香的习惯，甚至连皇帝身上也佩戴着

［3］307

玉壶银箭稍难倾。河南府试十二月

［2］《》

紫钗玉股照青渠。湖中曲夜光玉枕栖凤凰。许公子郑姬歌

［2］《》

五色丝封青玉凫。夜来乐

［2］《

》

香囊，而在腊日的庆典上，就更是非佩戴“衣香囊”

不可了。尽管中国本地的香料质量都非常优异，但——檀香、来自异国他乡的奇香，尤其树脂和树脂胶—沉香、婆罗洲龙脑香和广藿香，安息香与苏合香，以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梦天

玉蟾滴水鸡人唱，露华兰叶参差光。

［2］《李夫人歌》

［2］《》

——无论品种还是数量都是相当及乳香与没药等等—

［3］211

以叶葱奇可观的。李贺在他的诗中屡屡提到香，先生疏注的《李贺诗集》为底本，笔者统计出李贺

241首诗中共出现“香”字81次。李贺诗中所写的。东西方使用的混合香香料大致是一种“混合香”料是有区别的，他们的不同就在于使用了不同的配料：在西方，混合香料的主要成分是乳香，配以没药，波斯的树脂与甲香；而在东方，主要成分则是沉香，再配以乳香、檀香、丁香、麝香与甲香。

《贵公子夜阑曲》在这首绝句中，李贺具体而微地说明了沉香的重要作用。诗中描写了一位贵公子

：“袅袅沉水香，在孤寂的房屋中等待黎明的情景乌”李贺其啼夜阑景。曲沼芙蓉波，腰围白玉冷。

：“沉香火暖他诗中我们也可以见到对沉香的描述

［2］121

”“归来无人识，茱萸烟，酒觥绾带新承欢。暗上

”［2］343“沉香熏小像，”［2］197据沉香楼。杨柳伴啼鸦。

［2］51［3］212

在这些诗句中，有的是写实，有的是想象。但在诗人的主观世界中所要表达的恰恰就是一种外来的代表

着身份地位、具有温润的光泽、雕刻着美丽图案的玉制品。

，李贺在诗中还写到了“象牙”具体说是“象

。唐朝的药物学家甄权说到：“西域重象牙，床”用饰床座。中国贵之，以为笏。象每蜕牙，自埋藏之，

”［3］1156在唐代，昆仑诸国人以木牙潜易取焉。可以从岭南道、安南都护府的领地及其云南的南诏国等

地获取象牙。当时更远一些的象牙产地还有林邑、印度群岛的北邑和堕婆登以及锡兰的狮子国等［3］300

地。象牙既可以被做成小的饰物，又可以用来装饰大的器物。李贺诗中的象牙以“象床”这样的大件出现，尽管也有提到“鸾蓖”和“笏”的地方，但我们不敢妄加断定他们就是用象牙制成的。在《恼

：“象床缘素柏，公》一诗中，诗人写到瑶席卷香”葱。

《美人梳头歌》里也有“解鬟临镜立象床”

，“象床”的句子。可见确实可以烘托富贵的氛围，衬托诗中女性雍容华贵的生活。

《贾公闾贵婿曲》除此之外，李贺在中还对珊瑚

［2］184

：“今朝香气苦，。做了记载珊瑚涩难枕”这两句，“香气本甜而云苦，珊瑚本滑而云涩，富是反衬法

［2］142

《南州异物志》万震载，沉香来自于树木的坚实心

材，木质沉重，比重超水，故置水中则沉，名沉香。

在中世纪中国的礼仪大典和个人生活中，沉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香料。沉香种类繁多，唐朝人使用的沉香来源多元，但主要以林邑、柬埔寨之外

［8］78

来沉香为主。

。《梁沉香是林邑国（今越南中南部）的名产

书》卷54《诸夷传·林邑国》云：

林邑国者，本汉日南郡象林县……又出玳

67

［7］4349

瑁、贝齿、吉贝、沉木香。……沉木者，土人斫断之，积以岁年，朽烂而心节独在，置水中则沉，故

①名曰沉香。次不沉不浮者，曰栈香也。《广异记》云，梁武帝时，林邑国曾进献沉香镂枕，

“鸡香”的，才是外来的丁香，这种鸡舌香是从印度

［3］227

尼西亚进口的。

除日常消费和奢侈性的消费的描绘刻画以外，外来马匹是李贺着墨最多的外来物种。李贺著名组《马诗》23首通过咏马、诗赞马或慨叹马的命运，表现志士的奇才异质、远大抱负及不遇于时的感慨与愤懑。在这些诗中，诗人除了吟咏历史上的名马和“伯乐”，如赤兔马、项羽的马外，还刻画了一些现实中的马。这些马虽然以喻体的形式出现，但是作者将它们描画的活脱逼真，经考证这些马来自西域诸国、大食、罽宾等地，属于舶来品。清人方扶南有：“皆自寓也。人人所知，言次第用意，略与《南园》诗同。……此二十三首，乃聚精会神，伐毛洗髓而出之，造意撰辞，犹有老杜诸作之未至者。率处皆是炼处，有一字手滑耶？五绝一体，实做尤难。四唐唯一

［2］303”老杜，此亦摭实似之；而沉着中飘萧，亦似之。《马诗》：“龙脊贴连钱，”其一中说银蹄白踏烟。

“龙脊”“连钱”“银踢”从中我们可以断定这种马大致是突厥马。突厥马是阿拉伯马的一种，头部硕大，。“龙高鼻梁，母羊式的脖颈，身材纤细，四肢修长

“双脊”，“连钱”，“银蹄”似指指“虎纹”是突厥脊”

马的特殊成分，即那种黑身白蹄的品种。在《马诗》

其八中诗人还写道了两种不同类型的马，以此作对：“赤兔为人用，比当须吕布骑。吾闻果下马，羁策

”任蛮儿。诗人把赤兔马同果下马对举，显然有意贬视果下马。唐代的果下马在高祖时期已经由朝鲜半

［3］103

岛西南部的百济国进贡到中国。这是一种娇小玲珑的马，它的作用主要是用来拉皇太后乘坐的辇车。7世纪时，唐朝风气严厉而尚武，人们的审美视。到了8世纪唐玄野多集中在硕大骠悍的“天马”宗统治时期，代之而起的是更儒雅、更浮华的“文治”时代。这时，小巧娇柔的小马则进入了贵族的审美视野。可以想见，在李贺生长的中唐时期，这种果下马还正在流行。诗人一反当时的社会风气，蔑视这种外来的不堪重用的小马，流露出了心中常含的郁勃不平之气，托足无门之悲。

在唐代的外来马匹中，最有名的当属唐太宗亲。唐太宗冒石矢与群雄逐鹿中原时骑乘的“六骏”为纪念他在开国时的武功，将其征战时所乘的6匹战马雕置于昭陵北面祭坛东西两庑，史称“昭陵六

。这六骏的名字是：飒露紫，骏”拳毛騧，青骓，白蹄

《南史》《夷貊传上》“林邑国”，《通典》卷78条卷188《边防四·南蛮下》“林邑国”条略同。

①

［3］65

“林邑所献七宝澡瓶、沉香镂枕，皆帝（梁武帝）所

［9］2666”秘惜。

有唐一代，林邑国王曾多次朝贡，在玄宗统治时

。《唐会要》曾多次进献沉香卷98“林邑国”云：期，

武德六年二月，其王范梵志遣使朝贡。……先天开

元中，其王建多达摩又献驯象、沉香、琥珀等。占婆（即林邑）出产沉香，还可证之于阿拉伯著作《中国

：随后，印度见闻录》船只航行了十天，到达一个叫占婆的地方，该地可取得淡水。沉香木正是从这里

［10］9

“占婆木”。叫做来的，

《啁少年》：“青骢马肥金李贺一诗提到龙脑香

鞍光，龙脑人缕罗衫香。美人狭坐飞琼觞，贫人唤云”天上郎。

［2］351

早在贞观十六年（642）的时候，这种香料就已经由乌荼国国王达摩因陀诃斯遣使者献给了唐太

［11］6240

朝廷当时还玺书优答。到了玄宗朝它才因宗，

以至于唐贵妃使用而声名大噪。龙脑香价格昂贵，

，《灵怪人认为，用得起龙脑香者乃为天上之人集》云：

太原郭翰，少简贵，有清标，姿度关秀，善谈

：“吾天上织女也，论，工草隶。……女微笑曰久无主对，而佳期阻旷，幽态盈怀，上帝赐命游”……乃携手登堂，人间，仰慕清风，愿托神契。解衣共卧。其衬体轻红绡衣，似小香囊，气盈一［9］420

室。有同心龙脑之枕。

《酉阳杂俎》段成式卷18“广动植之三”云：龙脑香树，出婆利国，婆利呼为固不婆律。亦出波斯国。树高八九丈，大可六七围，叶圆而背白，无花实，其树有肥有瘦，瘦者有婆律膏香。一曰瘦者出龙脑香，肥者出婆律膏也。与其他香料相比，丁香还可以作为食物或者药物使用，但唐朝人经常将丁香用来作为调剂焚香之类的芳香配料。唐诗中的“丁香”通常可能都是指

［3］227

，中国土生的“紫丁香”而不是指进口的丁香。“丁香筇竹啼老猿”所以尽管李贺诗中有的句子，这

［12］177

种丁香仍不是舶来之物。我们可以肯定李贺对这种

外来的鸡香是熟悉的，他在《酒罢张大彻索赠诗时：“金门石阁知卿有，张初效潞幕》这首诗中就说豸

［2］124

，角鸡香早晚含”与前一首诗中提到的“丁香”，并不混淆。而中晚唐诗人所说的“鸡舌香”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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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勒骠，什伐赤。虽然就气质而言，太宗的六骏全都具有西方马匹的血统，从它们的名字看出，有些马必定是太宗从突厥那里得到的。李贺《马诗》其十六描写了“六骏”中的一匹马，从他的诗中，我们：“唐剑斩隋公，可以进一步认识这匹马的来源拳毛

［2］106”属太宗。莫嫌金甲重，且去捉飘风。清人王琦：“玩诗意，说拳毛騧必隋之公侯所乘者，其人既为

其马遂为太宗所得。虽事遗无考，而诗语甚唐所杀，

”“这匹骏马也可能来自突厥人之手或明。葛承雍谓

［13］163

“拳毛騧”粟特人之手”体形特征是头部硕大，高鼻梁，母羊式的脖颈，身材不高，蹄大快程，属于蒙

古骏马种系。7世纪中叶倭马亚王朝（白衣大食）时，阿拉伯人发现突厥人在吐火罗（Tokharian）山区

并由拔野古部族人将名为的养马人占主导地位，

birdaun纯种马献给大马士革王庭，这种良骑与“拳毛騧”似乎接近。

最为光亮的点缀物。大肆的追忆这些残留的或正在流行的舶来品多少可以给这位宗室后裔以身份认同

和精神慰藉。

李贺苦闷的心理造就了他对宇宙人生等形而上问题的思索，外来物品充当着他认识外在世界的媒介。李贺属于唐高祖李渊的叔父大郑王李亮这一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皇室裔孙，然而仕途偃蹇，生多病早衰，妻室早逝，遭人打击，寄人篱下，活困踬，

现实的残酷取代了美好的理想，多方面的原因，形成了他极其忧郁的性格。在有限的短暂生命中，诗歌成了他生命的宣泄，同时也是生命的寄托。他那可怕的写作状态，像膏烛的消融一般煎熬着自己的生命，使他的创作焕发出奇异的想象力和神经质的创造力。他充满奇幻色彩的作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童

，“有如毫不连贯话，就像诺瓦利斯给童话下的定义的一幅梦中图画，是种种令人惊叹的事物和事件的

［15］104

，汇集”然而他诗中却根本缺乏童话的天真感觉，不如说充斥着过于早熟而病态的少年幻想。他

全部的诗歌都可以称之为抒写内心的苦闷，他的诗一言以蔽之就是苦闷的探索。这种苦闷的歌艺术，

宇宙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好心理促使他对生死问题，

奇。从而营造了一个又一个寒冷、幽暗、悲凉、朦胧

的诗境。王思任《昌谷诗解序》中说李贺“喜用鬼”字，泣字，死字，血字。他的诗歌从时间上表现出对过去、现在、将来的展现，从空间上考察，则表现为对自己周围可知世界、半可知世界，包括冥界、仙界的展现。因为其时的中国人尚未在头脑中建立地球这个概念，所以在他们的眼里，大唐以外的空间都是模糊和神秘的，和现在人们所知道的宇宙合而为一。李贺对外来世界的记述小而言之是猎奇，大而言之是对个体以外的世界和宇宙的求索。外来物品既然能引起诗人对异域的想象，它顺理成章的契合了李贺对宇宙世界追慕的心理。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地说李贺大量的描写外来事物还与他对宇宙人生的苦苦思索、茫茫求索有关。在艺术表现上，则如钱：“长吉文心，钟书先生所言如短视人之目力，近则细察秋毫，远则大不能睹舆薪；故忽起忽结，忽转忽断，复出傍生，爽肌戛魄之境，酸心刺骨之字，如明珠

《离骚》错落。与之连忭荒幻，而情意贯注，神气笼罩者，固不类也”

［17］46

［16］200

三、李贺追捧外来文明的原因

在谢弗论著中，唐代李白、李珣、李贺三位诗人

所以堪与外来文明关联最紧。由于李贺存诗较少，称濡染外来文明中甚为突出的一位。他对外来事物

抱有极大的热情，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值得分析。时代背景下所产生的猎奇和追忆盛世繁华的心

，态。李贺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表面“中兴”实则千疮。“安史之乱”百孔的时代以后，社会衰败，经济贫

瘠，人民流离失所。唐宪宗登基之初，很有点“励精图治”的样子。他重用了一批有才干的文臣武将，如杜黄裳、裴度、李绛、白居易、高崇文、李愬等人，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但稍见成绩，宪宗便得意忘形，露出了他固有的弱点，如宠信宦官，骄奢淫逸，广事征敛；信神求仙，妄图长生，对人民的死活却无动于衷，以致朝政昏昏，危机四伏。由于宦官弄“官家有程，权，使得吏不敢听”的局面一直持续了10年之久。至元和十四年，淄青等12州藩乱才算。《资治通鉴》：“自广德以来，平定下来说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卷可是这时李贺已经赋，至是尽遵朝廷约束。去世5年了，在诗人的有生之年一直没有看到现状的改变。李贺身处乱世，他用激愤的眼光注视周围的一切时，思绪不可避免地与盛唐文化相碰撞。当他的抱负在现世的空间受重挫时，他便转而将梦想嫁接在昔日辉煌的盛世上。但这样的盛世毕竟一去不复返了，宛如一座坍塌的大厦，只留下断壁残垣供后来者凭吊和感怀。而外来物品就是那昔日大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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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同时代其他诗人的交往中形成并深化了李贺

猎奇的心态。与韩愈、孟郊等人的交往，也使他的诗歌染上了一层虚荒诞幻的色彩，是他诗歌中大量出

同现外来风物的一个原因。韩愈赏识李贺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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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辩》情他的遭遇，作为他鸣不平。韩愈的诗风向

怪奇一路发展，始于贞元中期，至元和中期已经定型，在此后的几年中，更是以丑陋之事之景入诗，写落齿，写鼾睡，写恐怖，写血腥，形成了以俗为美，以

［18］315丑为美的特点。他本人提倡作诗要务去陈言，戛戛独造，追求雄奇怪异的诗歌美学风格，这不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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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谷、免地对李贺造成了影响。清代管世铭说樊

［17］349”：“昌谷诗上继退之之属国也。吴闿生也说南，

杜韩，下开玉谿，雄深俊伟，包有万变，其规橅意度，

［17］386”卓然为一大家，非唐之他家所能及。虽赞誉过甚，然不失中规。因此，李贺的诗歌刻意追求艺术思

维的逸出常轨，遣词造句的刺激狠透，修辞设色的惨淡经营，意象结构的古怪生新。对外来意象的钟爱，正是他猎奇的表现，是建构“长吉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李贺诗歌因其具有独特性而被誉之为“长吉

，体”关于李贺诗歌的独特性，历代诗家作过不少评。《旧唐书》：“其文思体势，价称其诗歌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正是搜肠刮肚得来的成果，既玉成了李

又影响到他以后的诗坛，扩大了汉语贺独特的诗风，

拓展了诗歌的表现范围和描写题材。的词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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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卷137

［责任编辑介永强］

LiHe’sPoetryandExoticCulturesintheTangDynasty

LIYong-ping，WANGTian-jue

（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062，Shaanxi；

CollegeofLiteratureandNews，ChongqingNormalUniversity，Chongqing400047）

Abstract：TheTangDynastyenjoyedfrequentinternationalexchangeandmanagedtoacceptandtoleratemanyforeigncustomsandconventions．Samarkand’sGoldenPeaches———AStudyofObjectsImportedfromtheTangDynasty，aworkcontributedbySchaffer，anAmericanscholarofChinesestudy，recorded18varietiesand170kindofimportedobjectsfromtheTangDynasty，ofwhichtheforeigncustomsandconventionsthatappearedinLiHe’spoemswerethemostofallborrowedpoemsfromtheTangDynasty．LiHe’spoemsgaveagreatamountofdescriptiontoimportedobjectsintheTangDynastysuchasthebarbarianbed，thebarbarianmusic，spices，blanketandsilkfabrics．SuchwasthecasewithLi’spoemsforthreereasons．Firstofall，livingandwritinginaspecialhistoricalperiod，LiHehadstrongcuriosityaboutsomethingpeculiarandreminiscentdesireforpastprosperousagesandflourishingsociety．Next，Li’sanguishingpsychologydrovehimcontemplatedeeplyonthosemetaphysicalissues，suchastheuniverseandhumanlife，andasaresult，thoseimportedobjectsservedasmediaforhimtoperceiveexternalworld．Finally，becauseofhiscontactwithHanYu，MengJiaoandthelike，hispoemswerecolouredwithanillusoryandfatansticlayer，whichwasresponsibleforlargequantitiesofimportedobjectsthatappearedinhispoems．

KeyWords：civilizationoftheTangDynasty；LiHe；theTangpoetry；foreigncivi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