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女性视野--中文系毕业论文
张爱玲的女性视野
(中文系 级 班)
[学科类别] 现代文学
[内容摘要] 张爱玲是20世纪40年代上海沦陷时期红极一时的女性作家,作为女性的张爱玲亲身体会到女子生存的艰难和不幸,以清醒而鲜明的女性视野剖析了女性的人生宿命。以至被有的学者称为“女性小说家中的鲁迅”。张爱玲反映女性命运的基本视角是爱情、婚姻视角。她笔下的世界是远离时代,远离政治的,有的只是一个个在男权社会中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女性。本文通过分析张爱玲女性视野的形成来看她笔下的女性命运,并探讨张女性视野的时代性。
[关键词] 张爱玲;女性视野;时代性
The female perspective of ZHANG Ai-Ling
NAME
(Chinese department **** levels of ** classes)
[Course category] the modern literature
[Abstract] Zhang Ai-ling was a top female writer in the 1940’s when ShangHai was occupied By Japanese .As a female, Zhang Ai-ling felt the hardship and misfortune in the women’s survival .She dissected the fatalism of women in a clear and sharp perspective, so some scholars then called her “Lu Xun of the female novelist”.The perspective of her works is on women’s love and marriage. Her writing world is far away the time, Is far away politics, Some only is one all for survive the female in the male power society which but struggles with hardship. This paper is to view the women’s fate of her work and explore the feature of her time, by analyzing the formation of Zhang Ai-ling’s perspective of women.
[Key words] Zhang Ai-ling; Female visual field; Modernity
引言
“五四”是中国女性文学的起源,也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萌芽时期。历来有很多文学家对女性的命运表现出无比的热情,但真正能写出女性历史宿命的作家却并不多,而40年代红极一时的女作家张爱玲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作为女性的张爱玲亲身体会到女子生存的艰难和不幸,以清醒而鲜明的女性视野剖析了女性的人生宿命。以至被现代学者王富仁称
①为“女性小说家中的鲁迅”。张爱玲反映女性命运的基本视角是爱情、婚姻视角。她笔下
的世界是远离时代,远离政治的,有的只是一个个在男权社会中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女性。本文通过分析张爱玲女性视野的形成来看她笔下的女性命运,并探讨其女性视野的时代性。
一、张爱玲的女性视野及其形成
张爱玲作品表现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她自觉的从女性的立场和视角出发,以两性之间的关系为切入点,并通过对比的手法来解剖女性、质疑男权。这里提到的用女性的立场和视角,以及所反映出的事物与观点,就是本文论述的基点——女性视野。
张爱玲的女性视野并非是为女性而女性,也非置于半空的无病呻吟,而是建立在其坚实的人生体验的基础之上的,与其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有着极大的相通性。
有着贵族血统的张爱玲自幼年起就失去了正常的家庭与温暖,失去了母爱。父亲狂嫖滥赌、不务正业、抽鸦片、娶姨太太、逛窑子。母亲在她四岁时就抛下她出洋留学。后来父母终于离婚,她随了父亲在继母的手心下讨生活,受尽委屈。十七岁那年,在遭到继母和父亲拳脚相加的折磨后,又被囚禁起来,重病半年,父亲不给请医生也没有药,差点死掉。最后终于在一个隆冬的夜晚从父亲家里逃了出来。
生长于旧式家庭的张爱玲从小体味到的是家庭的残酷,人性的疑难。因而她在多篇文章
②中反复提到“我觉得我是赤裸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这种苍凉的心态贯穿了她创作的始终,
并构成了其人生观的背景。所以她的作品中绝对没有“斩钉截铁”的人,也没有“斩钉截铁”的故事。她的女性视野无疑也是在这一背景的浸染下呈现出的奇异的色彩。
从张爱玲回忆童年生活的散文中就可以知道她的“女性意识”萌发的极早。由于母亲容貌出众、风度翩翩、这令幼小的张爱玲十分羡慕并盼望自己尽快长大做一个像母亲一样美丽高雅的女人。于是她迫不及待的向母亲宣告:“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
③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当然这种女性意识是朦胧而且幼稚的。
对于张爱玲独特的女性视野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来自家中的一个叫张干的女佣那重男轻女的态度和行事方式,对年幼的张爱玲却实在是一份沉重的刺激,使她对自己的性别有了清醒的认识。
在张家,负责照料张爱玲的女佣叫何干,照料弟弟的女佣叫张干。张干因为照料的是男孩便自觉身份高于何干,凡事都要占先,处处争强好胜给何干气受,而何干也因为照看的是女孩自觉心虚而底气不足,不敢与张争。张爱玲却不服,有时就找张干理论,而张干便常常
④说:“你这脾气只好住独家村!希望你嫁的远远的,弟弟也不要你回来!”。言外之意是说,
女孩子在家里是没有地位的,将来这家不属于她而属于弟弟。张爱玲被这种男尊女卑的意识气得说不出话来,也许就是从这时起张爱玲开始感到性别歧视的压力——女性是受到男性和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习俗与公众意识轻视的。由此,她萌生了要为自己和天下的女人去争取正当的权利和人格尊严的渴望与信念。她后来在散文《私语》中说到:“张干使我感觉到男女平等的问题,我要锐志图强,务必要胜过我弟弟。”
正是这种清醒的女性意识使张爱玲把自己的女性身份、爱好和细致感受全部带进了创作当中,她的小说和散文展示出的,可以说是一个地道的女性世界,现代文学中还没有另外一个女作家,能像她这样完全以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角色进行创作:写女人,写女人眼中的男人,写女人感受的种种日常生活。她的创作题材大多取自身边琐事,而这些琐事也正好组成了女人有着特别爱好的生活内容。她描述着自己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品味,也对许多身边发生的杂事而发出欢悦。她能从“翠蓝与青色看出一种森森细细的美,心里涌出悄悄的喜悦”⑤。由菜场上出售的各种新鲜蔬菜,联想到田园美景„„她对这些细致琐事的谈话及叙述,充满了女性对生活特有的一种细腻而从容的体验与感应。
张爱玲创作的话题几乎可以全部收入女性话题的范畴:女人的特质、女人对男人的依赖与反抗、女人自食其力的坚信、什么是男女的真正平等、女人在婚恋生活中的悲凉命运等等。对这些话题的执着思考与探寻,使得她的作品中传达出一种独特的女性视野。张爱玲在《谈女人》一文中写到:“在任何文化阶段中,女人还是女人。男子偏于某一方面的发展,而女人是最普遍的,最基本的,代表四季循环,土地,生老病死,饮食繁殖,女人把人类飞越太
⑥空的灵智栓在塌实的根桩上”。她认为女人之所以为女人,是因为女人拥有独立的存在价
值,这种存在价值就是女性的本质——一种具有神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等特点的“自然母性”。于是张爱玲在小说中的写到爱着的女性形象时,总为其涂上一种美丽的色彩。如恋爱中的葛薇龙、郑川嫦、姜长安、王娇蕊等,张爱玲都给了她们一种女人的本质的可爱。
即使是那个被所有亲人恨毒了的变态女人曹七巧,在她爱着的时候也是美丽的。
然而,由于张爱玲儿时母亲对自己的“抛弃”使她清醒的意识到,自然而博大的“母性”在当今社会中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在她看来所谓的母爱不过是戏剧化的结果“母爱这大题目,
⑦像一切大题目一样,上面做了太多的滥调文章”。而对母爱的提倡说明了“母性”一方面
是男权社会为女性设置的角色定位;另一方面,是处于边缘地位的女性对男性话语的无可奈何的认同。“自我牺牲的母爱是美德,可是这种美德是我们的祖先遗传下来的,我们的家畜
⑧也同样具有,我们似乎不能引以自傲。”对于“母性神话”的颠覆,除去了笼罩在女性身上
的“母性”光环,张爱玲为女性正视自身在男权社会的地位和女性的觉醒敲响了警钟。
“在男权中心意识统治下的社会中,女人的生存处境是艰难而卑下的,女性的独立生存
⑨价值是全然被男权意识遮蔽了的”。这是张爱玲经过种种感悟和思考后,获得的对女性命
运、女性生存境域的理性认识。在这种清醒的女性意识的烛照下,她对男权传统思想中“女性性爱痛苦”的描写和对女性在社会环境压抑下种种世相的揭示,是张爱玲独特女性视野的表现。
二、张爱玲的女性视野在作品中的表现
张爱玲习惯从婚姻、爱情的角度来发掘女性的本质,因为在男权中心意识统治下的社会中女人的生存处境是艰难而卑下的,女性的独立生存价值是全然被男权意识所遮蔽了的。女人唯独能在婚姻和恋爱中来找寻自己的价值,因为在男人的意识里“家”中必定要有一个女人,“家”就是女性唯一能拥有的“生存”空间。这种生存也只是依附在男人意志下的失去自我的“存在”。张爱玲通过自己独特的女性视角看出婚恋中的女性悲剧,深刻的地揭示了女性“历史宿命”的“生存”悲剧。
中国传统对于女性道德的设定,常是以压抑人性中最强烈的内驱力为目的,如性欲、社交欲和权利欲等。女德的标准则以“贞静”为第一标准,但是出现在张爱玲笔下的女人却常是不贞静的。在她的笔下这些违反妇德的形象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一)不 贞: 追求性欲的满足,如《沉香屑——第一炉香》的梁夫人;《赤地之恋》
的戈珊。
(二)不 静: 伶牙俐嘴出口伤人,如《金锁记》中的七巧。
(三)又妒又悍:如七巧、《小艾》中的老九,《半生缘》中的曼璐。
(四)争权夺利: 如《沉香屑——第一炉香》的梁太太,《金锁记》中的七巧;《创世纪》
中的紫薇;《沉香屑——第二炉香》中的蜜秋儿太太。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失去了古老而优美的淑女形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违反女德的不贞不静的浪女形象。在她的作品中能够集以上四点为一体的,当属《连环套》里的霓喜了,她既泼辣又善嫉妒,性欲活跃,主动追求异性利之所趋无所不至,伶牙俐嘴得理不饶人,这个再世的潘金莲更青出于蓝,潘金莲不过五嫁,霓喜恐怕不止五嫁,如此“朝三暮四”的女子,不但活的轰轰烈烈,而且完全不受道德的制裁。在男性世界中往往将女性视为“短命”,通常是一个老爷的妻子或者姨太太死后,就再填一房进来,但是张笔下的霓喜不但不是“死者”,而且在丈夫们一个个亡故后,她却越过越好。这无疑是张爱玲颠覆男权的一个大胆尝试,也是她爆发自身生活焦虑情绪的一个载体。在张爱玲的视野中“霓喜”这个形象就像是一盏“永生”的灯,照亮了女性反抗走向自由的道路,她戏剧性的揭示了压在女性身上最大的压力就是阴魂不散的封建女德。
张爱玲的一生是封闭而孤独的,父亲对家庭的不负责任,母亲的出走,使她自幼就失去了正常的家庭温暖,又耳闻目睹了封建大家庭内部的尔虞我诈,不仅形成了她孤独敏感的内省个性,还使她过早的积累了对人对事的否定情绪,习惯于以审慎怀疑的态度注视着周围的
世界。成年后她与胡兰成的一段爱情纠葛,进一步促使她增添了对爱情对生活的幻灭与失望,对男性自私、虚伪本性的清醒体察,所有这一切再加上怀旧与没落情绪在她心中投下的浓重阴影,成为她感受外部世界的心理基础。
在张爱玲的视野中她认为,以男性为中心的外界社会环境和主流意识形态,固然是女性卑下的生存地位和不幸的生活命运的重要原因,但女性自身愚昧麻木的驯顺奴性则是女性解放自身的重要障碍。她用作品向人们昭示了女性自身甘心为奴的驯服麻木,有效地配合了外界环境对她们的压抑和剥夺,从而酿成了女性的千古悲剧。
《倾城之恋》中的女主人公白流苏,是一个受过西式教育的新女性,她甚至还大胆的与原配丈夫离了婚,并始终不放弃择偶再嫁的自由权。但她骨子里却依然残存着深浓的封建思想意识,把婚姻看作一种寻找人生保障的必由之路。所以一遇到范柳园她就抓住不放,想用自己未逝的青春取悦于他。实际上,她是以谋爱来谋生存的。这种“自主”中的不由自主,显然沉淀着男权传统文化心理,白流苏就是这样一个在婚嫁上自觉领受封建男权意识奴役的女人。
在张爱玲的视野中,曹七巧是一个塑造的十分成功的形象,她一度被看作是张爱玲笔下最具有时代意义的形象,是张爱玲对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贡献,作者写她的人性被摧残,尤其是对她酷虐灵魂的揭示,细致入微,达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这在现代文学史上是很少见的。
她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被嫁给了一个高门大户人家做媳妇,丈夫是残废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这使她的爱情受到了痛苦的压抑。为了弥补感情的不足,她曾偷偷地爱过她的小叔子。但由于森严的家规和人伦的不敢逾越,她也无法得到爱情的满足。七巧因为长期正常的感情生活得不到满足,加上她出身卑微,在门第森严的大家庭里人格受到歧视和排挤,在权欲、物欲、情欲的不到满足的情况下,逐渐变成了一个心理变态病者。
这种心理的病态,使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当“她”的本我个性得不到释放时,就必须选择发泄报复。她自己得不到爱情与幸福,她也不愿别人得到爱情与幸福,甚至于自己的子女。七巧自立门户后,便肆意折磨儿女媳妇。她拉儿子陪她抽大烟,使儿子不能回去与妻子同房;她刺得媳妇房内秘密,然后广为传播,把媳妇羞辱的无地自容,媳妇病了得不到安慰与治疗,终于在无爱的人间痛苦的死去。七巧又为儿子讨了姨太太,姨太太也不堪虐待,吞鸦片而死。七巧对待女儿长安也令人颤栗。她教长安挑是非,使小坏跟人怄气。长安快30岁了,跟一个留学生谈恋爱,七巧就百般挖苦她,骂她“腥的臭的往家里拉”。而且还设计了一个圈套,直到把她的婚事彻底破坏为止。长安从此断了结婚的念头,成了半个“七巧”。
在曹七巧身上,张爱玲将女性视角深入到深受迫害的女性内心,她们在发泄自己心中仇恨时的病态心理,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男权主义对女性的迫害。在这种罪恶的报复心理的驱动下,一步步走向变态的边缘,一步步泯灭了良知和人性,连世上最伟大的“母性”都不顾,将报复的手段用在子女身上,将社会与别人对自己的迫害变本加厉的转嫁给自己的下一代身上。这是对中国千百年来的“母性”神话是一种摧毁,也是张爱玲借曹七巧向世人传达的一个信息。七巧是她那个时代社会的产物,也是她自身各种物欲、情欲、权欲的奴隶。此时,张爱玲已经将女性视野由男权社会的迫害转移到了“女性”自身不觉醒的角度上,就像鲁迅揭示“国民劣根性”一样,张爱玲揭示的是“女性自甘受压迫不觉醒”的劣根性。
张爱玲在曹七巧身上所颠覆的“母性”神话,和她母亲对她的抛弃是有关系的。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留学到了欧洲,以西方的思想来试图改变家庭,教育子女,张爱玲在童年时代就深受母亲观念上的影响,所以她也很早就在理想上要做一个古老世界的叛逆,至少她有意识的把父亲的世界认做是一个坏的世界,是一个有各种她厌恶的世界。后来因为遭到父亲的毒打,她逃了出去和父亲彻底决裂,投奔她的母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对母亲的向往也破灭了。因为母亲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而是继续给了她思想上的影响,结果,这变成
了一种压迫,使她的自尊完全失去,当母亲对她说“我宁愿看你死也不愿你这样做一个废物。”(《天才梦》)这就等于她被告之,她已经失去了进入母亲理想世界的资格。这时她产生了一种“仇母”心理,母亲变的不可亲了。她对母亲的敌意也随之扩展到她对母亲观念的敌意,现代文明世界原来作为她父亲的那个古老世界的反面,一直是她的向往。现在都不再使她感到亲近,在情感上与之疏远了,甚至是产生了厌恶。母亲对自己的冷漠,使得身受中国传统思想影响的张爱玲看透了人间的世故冷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才能凌驾于世事之外,感受着“世人皆浊我独清”的清高。这对张爱玲能以冷静的“第三者”的观察角度和虚无的眼光去看待和抒写婚恋悲剧有着直接的影响。
与张爱玲女性的悲剧视野相辅相成的是她对世俗生活的热切关注。她直言不讳地说她爱钱,并且对别人称她是“财迷”而沾沾自喜。而且她对日常生活,并且是现实日常生活的细节,也怀着一股热切的喜好。在《公寓生活记趣》里她说:“我喜欢听市声”“我是非得听见电车声才睡得着觉。”张爱玲的世俗性一方面是来自于旧式大家庭的生活经验,另一方面,有过港战经历的她,目睹了众多无意义的死亡,亲眼看到炸弹把文明炸成碎片。由此导致了
⑩她对文明的失望,“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腐化,都要成为过去”所以她认为
“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着永恒的意味,”它切实的“存在于一切时代”。张爱玲最喜欢的两句套语“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这寄寓着她对一种平实、安稳的生活的无限渴望。故而张爱玲对日常生活的关注带有很大的自觉性。体现在女性视野上就是她关注的大多是一些平凡世俗的女性,表现的是切合本真生活的平实色彩。所以,她对女性生存困境的思考,并没有在苍凉之中获得形而上的超越,相反,是把一切植根于世俗的土壤上。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决没有形而上的绝对价值的追求,她们倾其一生关注的不过是世俗的利益罢了。如《金琐记》中的曹七巧,为了保有金钱,拒绝了今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姜季泽。《倾城之恋》中的男女主人公“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流苏想以最后的资本——二十八岁的青春,嫁给柳原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
在张爱玲“纯女性”的抒写中,我们可以感到她强烈的“女权”意识。由于受到“五四”时期朦胧女性意识的影响和自身的家庭悲剧的原因,张爱玲对女性权利的维护和对男性霸权的颠覆超出了所有的女性作家。在张爱玲的视野中,男权社会为束缚女性而设置的封建“女德”丝毫不存在,或者说她笔下的女性都是不受“女德”约束的。例如,我们前面讲到的霓喜、七巧、白流苏等,她们都是封建“女德”中不允许存在的,但是在张爱玲的笔下她们却存在的很自然、而且理直气壮。因此我们可以感到张爱玲女性视野中强烈的“女权”意识,她在解释批判中国女性骨子里依然浸淫的奴性意识的同时,又对她们能大胆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做出的“选择”予以了肯定,这种对女性敢于“选择”的充分肯定,为正在觉醒中的中国女性指明了觉醒的道路,她提醒并希望女性尽快挣脱历史、文化和心理的男权传统的约束,尽快结束非人、非女人的“女奴”心狱生活,成为自由、自主的女性,优美自在的生活。
三、张爱玲女性视野的时代性
张爱玲是20世纪40年代上海沦陷时期成名的作家,曾在中国文坛红极一时。但在建国后因为创作上和生活的不得意,便去了香港后又转道日本去了美国,从国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在沉寂了近30年后的80年代末,张爱玲又重新被人们谈起,而且迅速重新被学术界认可,并得到了极高的评价,被人们传为“张爱玲神话”。这不免让我们产生疑问,张爱玲到底有什么样的成就能被两个时代的人们所接受?她的思想和现代的大众文化的思想是否有传承性?在她“神话”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把不同时代的人联系到了一起?要解释这些问题,这里面就有了时代性与文化传承的原因,接下来我就从社会发展和文化复苏的角度来分析张爱玲在大陆以及港台的复苏与“热”。
(一) 张爱玲在大陆的“复苏”
张爱玲从1952年出走香港,1956年移居美国,大陆的评论家忽视她,新一代读者不知道她,文学史中没有她,在建国后的30年的时间中,她在大陆的文化界销声匿迹。80年代初期,张爱玲才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但当时也仅限于学者们的专业阅读,而人民大众还不知道她是谁。
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大陆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城市中都市文化水平提高,为张爱玲能被平民化阅读创造了先前的条件。商品经济涌动着物欲横流的现实,始料不及地充斥着精英文化。社会的转型,阶层的分化,文化的变异,价值标准日趋多元化。人们对宏大的叙事失去了兴趣,而趋向关注个人平常生活的新写实主义、市民文学、小女人散文等等,也从一个角度反映出当今社会文化价值取向的变化。“张爱玲小说世俗化、女性化的价值取向远离政治、远离宏大叙事,在主流文学之外的‘另类’特色,符合大众文化的炫世、
⑾媚俗、趋利的品位”。她用全部体验去感知中产阶级及市民阶层的琐碎生活中精神重负的
审美趣味,正视世俗人生的一切欲望,对金钱的爱好,对享乐的追求,对声名物欲的贪恋等等,吸引着喜欢新奇的年轻读者与“重新发现”的研究者的目光。
张爱玲的作品既是通俗的:从题目到叙事风格,有着极强的俗文学色彩;又是现代的:她的女性意识与“都市发现”,都具有现代性,与80年代末到90年代的现代性话题一拍即合。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生活中变数的增多,都市中人与人现实层面的交往冷漠艰难。精神层面的孤独寂寞,无家可归的心理,加强着张爱玲小说与读者的共鸣。
此外,张爱玲独特的女性视野和女性话语,为新时期的女性主义思潮找到了落脚点,张爱玲的研究被进一步深化。作为女性作家,张爱玲第一次有意识地颠覆了男权文化秩序。她从女性角色出发,细致深刻地阐述了女性的情感、意识和欲望,展示了被时代改变了外表的现代女性,依旧沿袭着传统女性为男性所附庸的悲剧人生。对男性经济上和情感上的依附,使爱成了谋生的手段,不仅使女性的个性委琐,丧失了自我,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将女性异化成男权世界的代言人和同谋者。这在被傅雷誉为“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的《金锁记》中的七巧身上,表现最为显著。通过对七巧这种无以附加的女性命运悲剧的揭示,张爱玲将探索的笔触引向了历史文化深层,从而启发了人们对女性的地位和生存状况更为清醒的认识。 这种对女性主义的阐释,对传统上被视为神圣的爱情和亲情的解构,与当前的女性主义叙事特征极其相似,因此受到了重视和青睐。
在90年代中期,张爱玲日益为大众所接受,她的作品虽然没有都市色彩的瞬息万变,也没有都市人灵魂的剧烈疯狂的喧哗与骚动,但却符合了现代文明冲击下的都市和人生普遍实在的世相,代表了广大都市市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真实的精神状态。无论是媒体还是纭纭大众,都在她作品中提供的文学想象和情感体验中,获得了某种想象性满足,有人称之为“中产阶级的想象性满足”。这是因为90年代以来,单一的政治权利话语消解,呈现出多元文化共生的局面,这使个人演说的方式获得了某种合法性。尤其是80年代末对历史和文化的反思突然陷入低谷,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化,价值标准向多元化发展,人们在对宏大的叙事失去兴趣的时候,便转向了对个人生活的关注,而贵族的出身,正视世俗人生的一切欲望,写尽尘世男女悲欢离合的张爱玲,自然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张爱玲的海外仙逝,又使她频繁地在大众视野中出现。此时的她已经成为大众热爱、媒体吹捧的“文化偶像”和“性别偶像”。她和她的作品一道被捆绑成为流行的文化符号,被使用在各种不同的话语环境中。在经过20多年的发展,张爱玲成功的在大陆“复苏”了,并且逐渐形成了张爱玲“神话”。
(二) 张爱玲“热”在港台
张爱玲在港台的“复苏”早在1957年就开始了。由美籍华人学者夏志清的编撰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就有对张爱玲的评价,被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夏济安译出,并刊载于《文学杂志》上,从而引发了有志于创作的读者研读张爱玲的兴趣。由于夏志清评价的影响和研究界的推崇,60年代中后期开始,港、台两地对张爱玲的阅读开始升温。
和在大陆的“复苏”一样,张爱玲在港台地区的复苏也是在受到作家、学者的专业阅读的肯定后才受到广大人民大众的关注的。“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张爱玲小说在台湾逐渐受到欢迎的现象,可以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解释。由于台湾当时的大城市环境日趋都市化,张爱玲笔下以香港和上海为背景,以世故和嘲讽为特色的爱情故事,颇能迎合当时受国教育的年轻人的口味。这些在都市中工作或就学的年轻人构成了主要的读者群和有潜力的新
⑿生代作家群”。其次,张爱玲的《传奇》对一般文艺爱情小说中浪漫幻想的解构,给新生
代女作家提供了写作通俗小说的典范。在国际女性主义运动的背景下,台湾80年代中期兴起的女性文学,便凸显出了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意识”。例如,台湾女性作家袁琼琼在创作中对女性畸形人生、变态人性的描写,就明显受到了张爱玲的影响。
在经过作家、学者的专业阅读后,张爱玲的影响便逐渐扩散到了人民大众的视线中,张爱玲作品中的小市民思想为她在民间的传播博得了很高的人气,尽管出身贵族,她却甘愿成为嚣繁都市中的一个普通市民,热爱那样一种世俗的小市民生活。她毫不讳言自己对成名的热望,同时也好不掩饰对金钱的嗜好,公开宣称“我喜欢钱”。这样的坦诚和直言不讳,从不表现知识分子的清高,让大众读者感到亲切,觉得她是个与自己一样的都市小市民,是个不乏可爱的小女人,从而获得一种“自己人”的认同感。
同时,张爱玲的作品只是娓娓的叙写着都市市民的日常生活,宽容而又坦然地正视俗人的一切欲望,表现着世俗生活的各种乐趣与烦恼。正是以这种对世俗人生的肯定,对人生弱点的宽容和理解,使张爱玲与她的作品贴近大众的内心,从而得到了认可,并逐渐在人民大众的“俗文化”中“热”了起来。
张爱玲在港台各地区的影响,显示出了其女性视野的价值与意义。她的作品从社会习俗中刻写人生的“真性情”,表现出了中国都市人生的新旧交错的一面,现代生活方式的变化,观念、习俗仍是传统文化错位的现象,对浪漫爱情幻想的解构与嘲讽特色,具有深厚的文化涵蕴和历史感,引起了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的共鸣。正如夏志清指出:“我们这个社会是个过渡社会,构成的因素很复杂,而常常互相矛盾,张爱玲的这些小说是这个社会的写照,同时又是人性爱好虚荣的写照,在最令人觉得意外的场合,人忽然露出他的骄傲,或者生出
⒀了恶念”。尽管张爱玲并不关注文学的“意义”指向,只因她是那样关注生活的实相,人
们还是从她的作品中发掘出了现代“意义”的所在。
半个世纪以来,张爱玲的“女性”视野重新在海峡两岸兴起并逐渐“热”起来,最终成为一个时代“女性文学”的标志,一个时代的“性别偶像”和“文化偶像”,这既是一个历史上的选择,又呈现出了它所依赖的当代价值。学者、大众读者和传媒一起写出的世纪末的张爱玲“神话”,给我们留下了很多有意味的思考,它将引导我们对张爱玲重新“热”起来的现象进行重新认识。
结语
如今,张爱玲已经逝去11年了,当我们抛去对她政治上的批判和排斥,单纯从文学创作和文化影响的角度去看她的作品和人生时,留给我们的是“纯女性”的独特抒写和广阔而有深度的女性视野。它以婚姻和爱情为载体,冲破了统治中国女性两千多年的封建道德的约束,将女性的“生存悲剧”直白的表现了出来。在她的视野中不仅剖析了“女性自甘受压迫不觉醒”的劣根性,而且她还充分的肯定了女性在面对男权压迫的无奈时,做出对自己命运“自主选择”的权利。张爱玲为女性能尽快结束非“人”、非女人的“女奴心狱”生活,成为自由、自主的女性而迈出了艰难的一步。她为我国女性文学的发展增添了浓厚的一笔;她用自己苍凉奋斗的一生和笔下那些不朽的女性形象,为在男权社会中受压迫而不觉醒的女性敲响了警钟。最后她用自己不断放逐的生命捍卫了一个永不屈服的“女权战士”的强硬形象。
[注释]
① 王富仁《中国现代短篇小说发展的历史轨迹.》[J]《鲁迅研究月刊》1999年10期. ②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私语》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P114 ③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童言无忌》P28页。
④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私语》P102页。
⑤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谈音乐》P140页。
⑥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谈女人》P52页。
⑦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谈跳舞》P135页。
⑧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一)《造人》P83页。
⑨ 龙 琳《论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J]湖北教育学院学报.2002年2月.19卷
第1期
⑩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散文卷(二)《传奇》再版序P32页
⑾ 卢云峰《20多年来大陆“张爱玲热”的文化剖析》[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05.5
⑿ 张涌圣《性别论述与台湾小说》[C]台北麦田出版社.P94页
⒀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北京传记文学出版社.1985 P152页
[参考文献]
[1] 张爱玲《张爱玲典藏全集》[M]哈尔滨出版社.2003.
[2] 周芬伶《艳异——张爱玲与中国文学》.[M]中国华侨出版社.2003.
[3] 阎纯德《世纪末的中国文学论稿》[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
[4] 姜 欣《论张爱玲创作中的女性意识》[J]云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6期.
[5] 王 敏《从“消失”到“重新发现”——评半个世纪的“张爱玲热”》[J]信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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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曾 琪《传播视野下的“张爱玲热”》[J]东岳论丛.2005年11月. 第26卷 6期
[7] 钱理群《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8] 网 络 《张爱玲专题网 》暮色余味 [Z] http://www.frostar.com/wenji.htm
[9] 张涌圣《性别论述与台湾小说》[C]台北麦田出版社.
[10]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北京传记文学出版社. 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