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刘项原来不读书
绘画:姜迎久《霸王别姬》
徐微:70后,学画画,后退学,能行文,没人买,靠聊天为生,混迹广告圈多年,无所成。微信公号:花花世界,ID:playworldallbird
长久以来,我们对于读书这件事都有些误会,过于夸大了这一行为的价值,刻意美化、深化,吹捧至肉麻的地步。比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利益和美色的诱惑,双管齐下,看你还读书不读?还是本朝太祖借用唐人的诗句说得好:“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刘,刘邦;项,项羽。这二位在秦末汉初年间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若是放到今天,那都是能瞬秒马云白岩松,分分钟刷爆朋友圈的节奏。“歌曲《刘大大爱着吕麻麻》网络走红”、“项羽说: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贱人会笑”……这两位可谓人中龙凤、马中赤兔,同龄人的翘楚、年轻人的榜样般的人物,也就落下了个“不读书”的名声。
仔细想想,这二位爷也绝非偶然。往后瞧,明太祖朱元璋小沙弥出身,连这名字都是发达后才取的,自然也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宋太祖赵匡胤史书也是说他“好拳棒”,没听说好读书什么的,他的后人里倒是出了个读书甚多字画双绝的赵佶,可惜落了个几乎亡国的下场。
你看,历史上牛逼的人儿大多是不读书的,却是为何?
读书的基本功用在于明理,这个理换作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普世价值。该怎么和人相处,该怎么和自己相处,明了理,就是给自己和他人划了个行为的边界,不逾矩,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而不读书的人,这个边界就模糊得很了。比如曾经有个读书甚少的很牛逼的艺术大师拍着我的肩膀,很大气地说:“花花,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最好的生意合伙人,所以这单我们合作的生意,我打算拿出利润的25%给你。”我不识趣地问道:“那还有75%呢?”大师白眼一翻:“当然是我拿了呀!”我只能苦笑:“那看来我俩对于最好的兄弟和最好的生意合伙人这个定义是不一样的。”
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在对事物的认知上存在根本的差异,各自的下限是不尽相同的。所以项羽急了在两军阵前要当众烹杀刘邦他爹的时候,刘邦嬉皮笑脸地说,等煮熟了记得也给我来一碗啊。这实在是贱到项羽也没脾气,最后也没下得了手。读史至此,也只好长叹一声,清楚地能猜得到不久之后项羽乌江自刎的结局了。你一武术套路名家,去参加无差别级格斗,你抱拳礼还没行完,人家插眼踢裆锁喉一系列的招数给你招呼上来,你多半也就是躺下等死的份了。
无论你从政还是从商,都能清楚地看到,大多数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儿,都是那类底线比较低,能随时变脸的人儿。读书明白的事理在这里成了负担,你总觉得你的行为会与你的道德底线相违背,自己跟自己较劲,活得不爽利、不痛快。你看丁书苗一介农妇,读过什么书?没心理负担,没脸皮,没下限,行事爽快,执行力强,就足够了。
当然也有另一类人,读书不少,下限也不高。比如秦桧,比如蔡京,比如康生。但是这类人大多已经把书读得融会贯通了,自己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那套世界观价值观,歪理邪说已成体系,一般人儿若是来辨也是颠扑不破的了。所以他们任何无下限的行为,在他们的理论体系里面都是有出处有来由的,并无负担。我曾经有位毕业于南开新闻系的老板,理直气壮地告诉我:“咱们做广告的,不就是做服务么?什么样的服务才是好的服务?不就是比谁更贱么?”说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所以读书这事,如果是要图个风生水起光宗耀祖的话,要么不读,要读就得彻底读通透了,才有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的可能。而最怕的,就是读了个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坏事干不得,大事干不了,饿不死,也发达不了,剩了个牢骚满腹,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清高。
读了点书,明白了点事理,便很容易看啥啥都不顺眼,活得就不合群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于是屈原先生就只有去跳河喂鱼了。苏东坡先生拍着自己的大肚皮跟侍妾自嘲,这里头装的都是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呐。虽说苏先生在才华上前压500年,后压500年,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声名,可活着的时候,颠沛流离,在世俗意义上也是难说成功的。
可都明白了那么多道理,我为什么还要读书呢?
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读书这事能带来什么利益交换,拿起本书,翻开,就读咯。跟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饮茶,有人喜欢打高尔夫一样,人生那么漫长无趣,总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吧?天气晴好的下午,最好再吹点微风,搬把躺椅在院子里,放一大缸泡好的老荫茶在手边,随便翻开本书,看几页,眯会,醒了用老荫茶漱漱口,再看几页,再眯会……这惬意的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
若是下点小雨的日子,也不错。裹条薄薄的毯子,坐在屋檐下头,看会书,再看会雨点打在海棠花上头,密密麻麻的,再发会呆,屋子里有赵已然用低低哑哑的嗓子在唱:寂寞难耐……哦,寂寞难耐……
我也不是啥胸怀大志的人儿,读书就图一乐,完事。至于刘项读不读书,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