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禅(十):山山水水
今夜,与你再次相见,虽已不是当年,却可以在这个山宁水静的人间,有松间月可望,有一份懂得在彼此心田。
恍惚间,在流水的镜子里,我看见二月的春风裁剪了柳叶、新草与田野的花边;我看见三月的飞絮,遇见了桃花的粉面。如今,再无花的容颜,也许美人已迟暮,空留一生怀念。多年后,即使时间荒芜,那时的诗稿,却一直在水旁郁郁苍苍,吟唱人生初见的春风情怀。
恍然间,同修髯的东坡居士一般,举起酒杯邀明月,挥洒飘然的醉——故国神游,遥想小乔出嫁,悠悠然,仿佛岁月的访客,登高望远,只见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秋深叶落,有故交相访,明月在天,人影在地,且歌之舞之乐之。月白风清的良夜,置素淡菜肴于断岸石桌之上,开一坛久藏的醇酒,对饮山溪之水。听风吹草动,山鸣谷应,酒至微酣,情畅意快,不管今夕何年。
清风给明月的诺言,被一声蛙鸣惊散,如一轮轮波纹散开,又是诺言的引申。往昔与现在,在时光行程中互相辨认,归依唯美。隔了年月的欣赏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了时间的距离。
于是——
山高,可静观人之初相逢,用山风,用雀鸟之声,歌吟过去的风韵,用唐诗宋词的意境回澜拍岸。山以其高,容纳参天古木,容抱遍坡的野草。狼群虎豹可以穿山越林,獾鼠獐狍可以餐草饮露,蝉嘶鸟啼,蟋蟀鸣蛉,都可以任意徜徉。山木可以长到合抱,雨水可以注成湖泊,山溪可以任意奔流,瀑布可以任意发声。山以仁者的姿态,看幻灭共生的人世。
水,则动显智慧。水不眷恋过往,奔流至海不复还。水或回旋于礁石,思索如何绕行;或以其涵意容忍飘落在水面的柳絮与浮萍,中途收留花瓣腐朽的体肤,带走奔流的泥沙。而鱼群的繁衍,丰富了水的内涵。水不收藏过多的身外之物,它无视水草的招摇,将泥沙沉淀于低缓处。水深谙随势应变,滴水穿石的道理。夹岸桃花,是过眼的美丽风景;河腹的游鱼,是舞动水袖的童子。只有大海,才是永恒的梦境。
山,笑看愚公移山;水,淡对精卫填海。这世上,有多少巍峨的山,就有多少幻灭之海。有多少贪婪的高峰,就有多少难填的欲海。
山高,是阅历的增长,智慧的积累;水落,是凡尘的落定,本真的回归。 月小,是我的无意,注释着山的默然与巍峨;石出,是你的多情,融化了江面浮冰,拨动了山的管弦,问候着清风明月,以水的歌喉,滋润着岩石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