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篡改的爱情剧

　　我不常照镜子，因为鼻子太大。换句话说，我长得丑。一次系里有个小型聚会，主持人给大家出了一个谜语：朱砂和鲁瓜，打一电影名，奖品是一瓶可乐。结果三十六位参加聚会的同学，包括我，有三十五位猜到了《美女和野兽》。只有朱砂猜错了，她的答案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后来，这件事被评为系里年度最搞笑的事件之一。 　　朱砂绝对属于美女。她青春活泼，是学校舞蹈队的台柱子，常常在晚会上扮白天鹅或者美丽的公主。奇怪的是，她常常会把我拉到台上一起表演。当然，多数情况下，我会披一身破布，扮成一棵树或一块石头，傻呵呵地一站半天。 　　这不，这次她又拉上了我，因为她要在毕业联欢会上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片断，她演朱丽叶，要我演罗密欧。我说不行，我已经习惯了跑龙套，当不成主角，再说系里那么多帅哥你不找，为啥偏偏找我？她横我一眼，说：“难道要我去找大龙？” 　　大龙与我同住一间宿舍，人长得高大英俊，举止优雅，谈吐幽默，从大一开始就围着朱砂团团转。这种好事怎能便宜了他？不行，还是我演！ 　　没想到，第一次排演就出事了。朱砂想把这部戏篡改一下，要演成21世纪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说这样才有市场。于是我们开始合计，让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北海公园见面，可见面的背景是什么呢？朱砂说一棵树，我说一块石雕，最后双方折中：一块雕成树形的石头。整整一个晚上，四个小时，我们俩就干了这么点事。我敢说，如果用“天才”来形容朱砂的表演才华，那么只能用“弱智”来形容她构思故事的能力。但我们不急，反正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第二天早晨发生的意外，严重干扰了排演进度。我收到一封信，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大龙高声朗诵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鲁瓜，我暗恋你已有三年。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注视你。你的鼻子就是我生命的支柱……”我没有让大龙继续念下去，跳下床，抢走了这封不知谁塞给我的情书。别以为这封情书是朱砂写给我的，我还没有这个福气，我与她，只不过合演一出让我难受的现代戏而已。 　　晚上，我又被朱砂拖去排练。一见面，朱砂就急切地问我：“听说你今天早上收到一封情书？”我说是的，这很正常，事实上我是大鼻子情圣。 　　朱砂兴奋了，马上把戏放到一边，开始帮我分析写这封信的可能人选。只用了五分钟，朱砂就确定了目标，而且有条有理，逻辑严密。 　　朱砂说：“可能有四个人给你写这封情书，小兰、细苗、黛子、戚芳，其中，又以细苗的可能性最大，因为我常常看到她在操场边默默地注视你打篮球，眼光里流露出来的全是痴迷。”接着是大段的理性分析。结果，听完她的分析，连我都觉得，写这封情书的人必是细苗。我敢说，如果用“弱智”来形容朱砂构思故事水平的话，那么，完全可以用“天才”来形容她分析事物的能力。 　　以后的时间里，我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封情书。虽然内容大同小异，但语言一封比一封火辣，到最后，连大龙都会一边朗诵，一边脸红。朱砂的分析也一次比一次客观，最终把对象坚决地锁定为细苗。 　　我曾经和大龙估量过细苗的三围，最后不得不放弃。因为她身高一米五五，体重七十五公斤，从上到下一样粗，但她的功课很好，文章也写得棒。用朱砂的话说，细苗如果能和鲁瓜谈恋爱，那真是绝配。她的话里绝对没有醋意，幸灾乐祸的成分倒更大一些。 　　已经过了二十天，我们却只排了一分多钟的戏，剩下的时间，全被朱砂的客观分析所消耗。朱砂在帮我分析谁是情书作者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不屈不挠的顽强毅力和乐此不疲的高昂情绪。她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个家伙，怎么写情书不留名呢？” 　　我说：“也许她只是想在毕业前把心里话说出来，免得后悔终身。” 　　朱砂说：“假如这个人真的是细苗，你怎么办？” 　　我说：“爱呗。” 　　朱砂横我一眼，喊：“开始排演！” 　　 …… 　　快毕业了，大家忙着照相、送礼物、诉衷肠、找工作，只有我和朱砂，每天跑到体操馆里，排演那个狗屁《罗密欧与朱丽叶》。 　　现在已经排到第七分钟了，剧情大抵是这样：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公园一见钟情。那时罗密欧正失业，朱丽叶却是一家大财团老总的千金，于是，朱丽叶想让罗密欧去她父亲的公司上班，但是，罗密欧却拒绝了朱丽叶的好意，他说他要去当兵，保家卫国。然后，朱丽叶把嘴凑到罗密欧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罗密欧立刻眉开眼笑表示同意，两个人手拉手地走了。 　　我忍不住作呕吐状，大呼：“真俗！这样篡改名著，会遭报应的。” 　　朱砂白我一眼，满不在乎。我又问：“那朱丽叶到底说了什么呢？” 　　朱砂再白我一眼：“我怎么知道？这不正在想吗？” 　　我像被闪电击中的枯木，差点倒下。这哪里是小品，完全是一场闹剧！ 　　情书仍然被源源不断地塞进宿舍，到后来，连大龙都失去朗诵的兴趣，但那上面仍然没有署名，这事搞得我很郁闷。尽管朱砂断定写情书的人就是细苗，但毕竟只是猜想，我决定找细苗当面问问，朱砂让我等小品演完再去。 　　戏终于开演了，但我们十分钟的节目，只排了七分钟，再往下，就是空白。我问朱砂怎么办，她拍拍我肩膀，说：“不管了！现场发挥，想到什么说什么呗！”盯着朱砂，我脱出而出：“你真大胆，女中豪杰也！” 　　灯光打开，一切按部就班地演。按照剧本，朱砂饰演的朱丽叶让我去她父亲的公司上班，我说：“不！我要保家卫国，我要去当兵！”这时，朱砂马上把嘴巴凑到我耳边。我知道这只是做个样子，但这一次，她却说话了，而且说得飞快，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你要是敢跟那个给你写情书的人约会我就杀了你，我也暗恋你这个大鼻子多年，你为什么没看出来？这个小品是我早就策划好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鼓足勇气向你表白，并且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你表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说你爱我，你说呀你说呀！” 　　按照剧情的发展，我只得大声说：“好，太好了，我同意！”事实上，我真的这么做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圈套。如果你认为朱砂在构思剧情方面可以用“弱智”来形容的话，那么，你就是弱智了，事实上，她简直是个天才。 　　毕业后，我们一起留在了这个海滨小城，成为最幸福的恋人。一次在公园，我对朱砂说：“其实我也早就暗恋你了，那些情书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想，假如我不激你一下，我们可能从此错过。”我说的都是实话―――事实上，我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