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爱你被岁月摧残的容颜
文：清菡
编辑：晓枫婉月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被岁月摧残的面容。”
读杜拉斯《情人》开头的这几句话，我震惊！这种跳出惯性思维的话，带着一往深情的专注，这种专注，让人觉出光阴的暖意。光阴能摧残一些，但摧残不了另一些。
我见过被岁月摧残的杜拉斯的照片。那是一片被风干的枯叶，干裂着，褶皱着，苍老着，也灰着，暗着。一张老而起皱的脸松松垮垮的，像一张随便揉作一团要扔掉的纸，皱皱巴巴的，再锁不住水分，再撑不起美了。头发也白了，牙齿也脱落了，连眼神也暗淡无光了。
这是老而朽了的杜拉斯。那年，她七十岁，酗酒、怪癖、乖戾，昔日的风韵荡然无存。可杜拉斯不是别人，是杜拉斯，有人就偏爱他七十岁的样子，爱她的人是不到27岁的安德烈亚。
安德烈亚是一名导演，是一路读着杜拉斯的小说走来的，由迷恋她的文字而迷恋上她。我不知道，他是更迷恋她的文字，还是更迷恋她？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行动，用十二年的时间去陪伴杜拉斯，一直到她生命结束。
难怪记者问她这是不是她的最后一次恋爱，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哪里知道？”是呀，对于一个一生不厌其烦地寻找爱情，近乎疯狂地追求欲望的杜拉斯来说，她爱不动了的时候，才会不得不丢下爱撒手人寰。在常规秩序里不可能的事，在杜拉斯那里是完全可能的。她曾说：“每次我有欲望，我就有爱情。”这样张狂肆意的话，也唯有杜拉斯能说得出。
当然是杜拉斯了。爱情在她那里永远是燃烧着的烈火，发着暴力的光，透着邪恶的惑。在爱情面前，她像一个小孩子般任性。雪小禅曾经说过：爱的最高境界，就是像孩子似的爱过一个人，无所求，只要爱，无边的爱。在前一段爱情里，我总感觉她就要死了，不会再爱了，可后一段爱情又把她救活了。
爱情于女人来说，确实是食粮。
有很多女人嫉妒杜拉斯，有更多的女人妒忌那个男人说给杜拉斯的那句话。想必，杜拉斯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定在妖娆着吧。
年轻的杜拉斯是罂粟花。虽然年轻时的她没有过多的钱来粉饰那张脸，但穿着象牙色白裙，带着男式帽子，着一双被岁月摧残了的旧皮鞋，站在码头上眺望着远方的她，深邃的蓝色眸子里蓄着一湾湖，波澜不惊里总有一些胁迫人的气质艳着，火一样地燃烧着。那气质，我知道，不仅仅是因为年轻。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罂粟花。
而老了的杜拉斯是海洛因，没有了颜值，但她心中的那朵罂粟花，什么时候都盛开着，妖娆着，也毒着，艳着。从情窦初开到生命结束，都那么招摇着，魅惑着。一个女人，只要心中开着罂粟花，就一直会散发出迷醉人的香气，并且这种香气会随着年龄不断地变得丰厚。
她不是那种闪眼的靓丽，不是那种粉嫩的可爱，这两种都经不起时间的漂洗。她是一个靠着文字喂养的才女，这种女人最不怕的就是岁月。即使岁月摧残了她的容颜，又有何妨？她还有爱情，还有人会对着她说那样滚烫的话。
杜拉斯不是花瓶，花瓶空，还易碎，她是一部书，越老越有味，越老越耐读。
倪萍也是。老了的倪萍，是长在岁月里潮湿的苔藓，背佝偻了，脸也浮肿了，然而沧桑里却透着一种苍绿，这种苍绿积淀着厚厚的气韵，沉静而淡然，是那种古书里蓄了经年的墨香，是那种夕阳濡染天空的辽阔。那格局和气质，岁月是敲不碎的。
作为老牌的主持人，倪萍在亿万观众的心里年轻着，永远年轻着。她重返舞台的瞬间，那副被岁月摧残了的容颜，依然花朵一样地绽放在屏幕上，点亮了观众的眼。那是一朵菊，晚秋的菊，宁静而致远，淡泊而禅意，像温暖的一抹阳，有着姥姥般的慈祥，踏实而暖心。粉丝们依然爱着她，也爱着她被岁月摧残了的容颜。
58岁的刘晓庆嫁给香港商人王晓玉，好多的年轻女孩子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她人老珠黄还可以这样任性地嫁人？这话问的，一种咽不下这口气的咄咄逼人，要我说，有些时候，有些人你不能不服。刘晓庆即使是一条老了的鱼，就有人愿意给她一池子水；刘晓庆即使是一只飞不高的鸟，就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广阔的天空。嫩，是有着跳跃的力的，但也是浮着，飘着的。
刘晓庆美，老了还美，但我想，王晓玉选择她，肯定不仅仅是因为颜值。
前段时间，微信圈疯传一组图片：几个外国老太太，满脸褶子横七竖八叠着，眼睛也深深地塌陷下去，身体也不挺不直了。可衣着时尚得体，小到一个包，甚至一枚戒指，一个耳环都精致着，个性着，再配上淡淡的妆、得体的poss，那真叫个美。有一种老而媚、静而娆的气质，这气质，让一些年轻都败下去了，微信圈爆出一片片啧啧的唏嘘声。
如果跟那些潦潦草草的年轻人一比，我觉，人们还是更爱它们被岁月摧残了的容颜。
这样想着，这样写着，我忽然感慨：实际好多时候，我们不是败给了时间，而是败给了心态。
我现在还老不成杜拉斯那样，但，正老着，还将一直老下去，有一天，我老到她那样的时候，我不管有没有人对我说那句话，但我会对自己说：我更喜欢我被岁月摧残了的容颜。
如果，那时，我能对自己说这句话，我想，即使我老成一朵干花，也是绽放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