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翼的天使
一天上午,我们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来到佛罗里达州的黄鱼场。突然,飞过来成千上万只哀鸣着的海鸥。它们像衣夹那样沿着电线整齐地排列着,有几英里长,它们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我们装有小黄鱼的货车。
“海鸥是世界上预报天气最准确的鸟,”费希尔在把车停靠在鱼仓旁边时,随口说。
“为什么呢?”我们8岁的女儿贾妮斯问。
“因为它们的骨骼是空心管状的,没有骨髓而充满空气。”费希尔说。
“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海鸥?”在费希尔撕开一包黄鱼倒出来的时候,贾妮斯问道。“因为它们预测到不远处的海上有暴风雨即将来临,就会成群结队地从大海深处飞向海边。”费希尔回答说。
那些海鸥猝然冲过来寻觅食物,有的落在牛角上,有的落在牛背上。但是大多数落在牛蹄的周围。
“爸爸!”贾妮斯尖声地喊叫道,“那头牛正踩在那只海鸥的翅膀上!”
费希尔匆忙拉住那头牛。“真是愚蠢的鸟啊,”他轻声说道。那只海鸥逃脱了,但是它的一只翅膀被压断了。
那只可怜的海鸥不停地抖动残缺的翅膀,拼命地旋转着,直到它累得不能移动,躺在地上为止。
费希尔用脚轻轻地碰碰那只海鸥,它突然翻过身来。“它还活着,爸爸!”贾妮斯喊叫道,“真的!”一年前一次意外的撞车事故,让11岁的贾妮斯失去了她的左腿。
费希尔弯腰捧起那只海鸥,用粉色的手绢包住,递给贾妮斯。
“我们怎么办,妈妈?”贾妮斯忧愁地问道。一年前车祸发生时,贾妮斯左腿长时间夹在车门缝里也没有这样惊慌。
“把它放在盒子里,给它放上些小鱼虾和水。”我说。
一回到家里,拄着腿杖的贾妮斯就把那只海鸥放进一个装有干青草的鞋盒子里,并且放在炉子的旁边。
“你想给它起什么名字?”她10岁的姐姐安吉莉娜问道。
“伯德(鸟的英语发音)。”贾妮斯回答。
那天,当安吉莉娜和贾妮斯在学校的时候,我把那只海鸥的翅膀洗干净,并涂上抗生素药膏。这可怜的小生命恐怕很难活下去,我们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
可是第二天早晨,我们忽然听到鞋盒子里有响声。“伯德在吃东西!”一瘸一拐的贾妮斯大叫道。于是,我们把它放进铁笼子里,再给它放进一些树叶和小树枝。太阳出来的时候,伯德想获得自由,反复地猛撞铁笼子。最后它停止了撞击,漫无目的地走动着。伯德不时地抖抖羽毛,就像人们向上拉拉披肩一样。到了晚上,它蜷曲着栖息在一个角落里的树枝上。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贾妮斯突然尖叫道:“伯德产了一个蛋!过来看哪!”
那个椭圆形的乒乓球大小的海鸥蛋在树枝之间到处滚动。“可是,它为什么不造窝呢?”贾妮斯问道。
“太懒了,”费希尔说,“它们衔来几条树枝随便地放在一起便是家了。”
令人同情的伯德几乎每天产一个蛋。因为没有配偶,所以它产的蛋是不能孵化的。但是对于身残的贾妮斯来说,那些海鸥蛋是非常有魔力的。她小心地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在茶杯里。
最初,费希尔对那只海鸥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后来有一天他看到贾妮斯的茶杯里满是海鸥蛋的时候,悄悄地走进车间。没多大会儿,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制的蛋盒出来。
“爸爸,谢谢你!”贾妮斯丢下腿杖紧紧地抱着他,高兴地说。
后来,伯德变得十分驯服。一看见贾妮斯,就咕咕地轻声叫。当贾妮斯从笼子里把它拿出来,它总是满意地栖息在她的手上,分享她的冰淇淋。伯德还非常喜欢贾妮斯给它洗淋浴。
我们喜欢它快乐的样子。但是在它能够看见其他的鸟飞行的时候,它的翅膀总是颤动着,并且它灰色的小脑袋总是渴望地上下晃动。
难以置信的是,伯德继续不断地产蛋:16,17,18……这只海鸥能产多长时间的蛋?
不久,一场猛烈的暴风雨袭击了我们的渔场,刮坏了许多树上的鸟窝。贾妮斯收集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鸟蛋,她还捡了一只相当可爱的幼鹃鸟。“我们首先要为这只幼鹃鸟建造一个漂亮的窝巢。”我说。我们找来马鬃和小鸟的羽毛放置在伯德的鸟笼子里面。“妈妈,也许伯德会认为这只小鸟是它的孩子。”贾妮斯说。
夜里,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我发现我们为那只幼鹃鸟建造的窝巢被毁坏了,但是在一个角落里杂乱地堆起一些小树枝,伯德造巢了。它把那只幼鹃鸟置于它的翅膀下面,眼神宁静与满足。
伯德停止产蛋,它变成一个自豪的母亲。当我们把那只幼鹃鸟拿出来的时候,伯德不安地唧唧叫着,并且当我们把幼鹃鸟放回笼子里的时候,还十分仔细地检查一下。
那只幼鹃鸟已经学会飞了,并且长得非常健壮。很快的,它的钩形鸟嘴被黑色的面罩盖住了,看上去就像蒙面强盗一样,所以贾妮斯给它起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名字——奥班迪(“强盗”的英语发音)。到后来我们从鸟类学书上才知道它是“小美洲鹃”。
不长时间,奥班迪就和贾妮斯非常熟悉了,在她的手上飞来飞去,甚至还抢夺她的意大利面条吃。
不论怎样,我们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早上,我们发现奥班迪在笼里来回地走动,不时地拍动着翅膀。伯德在角落里畏畏缩缩,羽毛凌乱不堪。“你必须让奥班迪离开,”费希尔告诉贾妮斯。
当贾妮斯打开笼子的时候,奥班迪立刻飞到笼子外面带有装饰性花环的支架上。“把它赶走。”费希尔生气地说道。伯德恐慌地吱吱叫着。
后来,我将奥班迪放在一棵木棉树上,以便它能够练习飞翔。我们观看它轻快地从一根树枝上飞到另一根树枝上。但是当它落在地上,我们想要去抓住它的时候,它就猛地飞到笼子门口。听到伯德的声音,就马上俯冲进入笼子里。
奥班迪渐渐地长大了,它可以在笼子周围自由自在地飞行了。不久,它在渔棚、树林和铁栅栏之间飞来飞去。我们的小美洲鹃已经长大了,一天我们静静地看着它向小河的方向飞去,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它的踪影。
奥班迪离开后,伯德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并且反常地抖动着它的翅膀。特别是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它发出一种悲哀的声音,像是一个伤心的人在哭泣。过了一段时间,它开始脱换羽毛。
我们在它喝的水里放了些糖,又给它增加一只灯泡。我还用收音机播放优美动听的歌曲给它听,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费希尔从饲料仓库里拿了一些药回来,他说:“我想也许维他命片能帮助伯德。”令我们惊奇的是,依靠这些维他命,伯德仿佛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了。第二天早上,它又产了一个蛋。希望点亮了贾妮斯的眼睛。“伯德好起来了!”贾妮斯匆忙转身一瘸一拐地奔向海边,为伯德捉拾它最喜欢吃的小海贝。
不幸的是,伯德在产了6个更大的蛋后离去了。那是在早上,我们发现它一动不动的,像一小块被海水冲至岸边的木头。
“你认为伯德在笼子里是快乐的吗?”在费希尔用他的新的红围巾包起那只海鸥的时候,贾妮斯问道。
“啊,当然。”费希尔困窘地点点头。除了用这种模糊的语言,他还能怎样回答她呢?“你悉心地照顾它,喂养它,还给它洗淋浴,”他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它是非常聪明的,它知道你爱她。”
“那它产了那么多的蛋,是要表达它也爱我?”
“我想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虽然伯德死了,”贾妮斯泪汪汪地低声说,“但是我将会永远记着它。”
“贾妮斯,你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好孩子,就像这只失去一只翅膀的海鸥。”费希尔动情地说。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贾妮斯紧紧地抱住费希尔与我。
译自美国杂志《中学生活》2012年1月号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