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怀念
济南的冬天,本该是下雪的季节,却难见下一场像样的雪。每到冬季往往象征性地飘上几片雪花,算是对冬天的点缀;可喜的是今年是个例外,刚刚进入冬天的大门,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其实,在喧嚣浮躁的城市里,即使下上一场大雪也难觅她的美景。马路上有滚滚转动的车轮,柔弱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刚刚和大地亲吻,就被急驶而过的汽车碾过,发出“啦啦”的声音,那是雪花痛苦的呻吟和伤心的抽泣:她原本想铺就一片美丽的雪地,却化为污浊的水流。 雪是旷野的恋人,只有依偎在旷野的怀抱里才能展现她的柔情和魅力。 我喜欢雪天,是因为三十六年前下乡时,在农村留下的印记。那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积雪有一尺多深。在下雪之前,天老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天空云层越积越厚,天色越来越暗,没有一丝风。原本是寒冬时节,却有一种春天般的暖意。农民说,这种天气才能下大雪。从上午开始,阴暗的天空开始飘下了雪花。雪花很大,又没有风的干扰,所以落得很慢,伸出手来接住,美丽的雪花就在掌心里微笑。 雪花从开始的稀稀落落,变得越来越密集,匆匆忙忙地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一会儿工夫,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到了中午的时分,积雪已经覆盖了麦地、田埂、沟壑和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眼前的一切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几个村落依稀可辨,那是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的几笔灰褐色的涂抹;早已落光叶子的树干挺立在各家院落的周围,遮掩着低矮的草屋。炊烟袅袅地升起,混合着空中的湿气,在这些挂着雪花的树枝间弥漫、流连。远远望去,像雾,像云,更像一幅泼墨画。 下雪天对于农民来说是最开心的事了,大雪封门了,不用去生产队干活了,这是一年中难得的闲暇。另外,瑞雪兆丰年,面对被大雪覆盖的麦田,农民的心里充满了对丰收的憧憬和喜悦。 , 那场雪下了一天也没有停,夜色降临了,远处的一切变得朦胧。我喝了点烧酒,带着几分醉意,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村头。雪花落到有点发烧的脸上,一丝凉意沁人心扉。空气清新得令人陶醉,四周静谧得令人痴迷。我眺望着远方,离这个小村庄八十里路的县城就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应该也在下雪,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雪花在缓缓地飘落,也许有上夜班的女工,在雪地上匆匆走过,她们应该穿着时尚的蓝色棉猴,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我的思念,我的梦想,在雪夜的幽静里不着边际地遐想,同时产生了一种兴奋不已的感觉;那是白雪覆盖的旷野对我心灵的呼唤,是飘落的雪花对我的一颗漂泊之心的精神抚慰。 乡村的雪夜悄无声息,让人变得兴奋而又敏感。当我从村头归来,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时,平生第一次透过窗户纸,听到了雪花落在外面窗台上的声音。那是一种悉悉嗦嗦的响声,是《乱世佳人》里描写的,思嘉丽穿着连衣裙走动时发出的那种声音。她轻微细小而又清晰可辨,我用心倾听着,那种来自于大自然的美妙声音,一种难以诉说的激动从心底升起。 乡村的雪夜是一首意味深远的诗,读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宁静、旷远、忧思和空灵。 去年的济南下过一场小雪,零零碎碎的雪花在狂风的肆虐下漫天飞舞,像疯疯癫癫的吉卜赛女郎,充满着野性,却少了分温柔。而今年的雪是我心仪已久的:在飘雪的时候,只有微风轻拂,脉脉含情的雪花从空中自由自在地缓缓飘落。那时,“让我用水晶的杯子,来盛满你的微笑。让我用梦幻的目光,乘着你的翅膀飞翔。”这是鲁黎的诗,三十六年前读过,至今难以忘怀。 选自《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