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池:经济发展后期,腐败会带来更多坏影响

韩国电影《辩护人》剧照，电影背景设定在20世纪80年代民主化斗争愈演愈烈的韩国。 视频截图

主讲人：陈庆池(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经济系教授)

主题：腐败与经济发展

时间：2015年3月19日

主办：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上海高校智库——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编者按】

“过去中国的腐败问题，对经济的影响可能不是非常大，但是发展下去，那个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在题为“腐败与中国经济发展”的RICE-CCES沙龙上，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经济系教授陈庆池对腐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了文献回顾，他认为腐败所对应的生产要素不同，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就不尽相同。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陈庆池讲话内容的整理：

我希望说的是几个想法，这些是文献里面有的，不是我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腐败对经济的影响其实可以很不一样。有时候腐败对经济影响很坏，有时候影响会小一点。

另外一个是我的猜想，穷的国家在开始的时候，经济增长可以很快，虽然它也同时存在腐败。所以在开始的时候腐败不是一个对经济发展很重要的坏的因素。但是当那些国家真正变得富裕的时候，在那个过程中，它是变得比较廉洁的。就是说一个国家开始比较腐败，到了某一个阶段如果它要继续增长下去，它就有可能要在反腐上面花一些功夫。

第一个原因就是腐败对经济的影响，文献里经常把中国跟印度比较。中国的排名是第100名，印度是第85名，那是去年的数据。印度跟中国应该差不多，有时印度差一些，有时中国差一些。但是中国的经济增长一直都比印度快，最近几年拉近了一点，就是说一样的腐败程度，可以在经济上有很不一样的影响。

一般的解释方法是说中国有一个比较强的中央政府，所以只要一个人腐败，他就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在印度你可能要给很多人钱才可以解决问题。

腐败，我们在经济学里面把它想象成一个税收，税收本身带来的影响不是特别大。如果你要多重地每个人都收一个税的话，这个影响会大很多。这是一个普遍的说法。另一个相关的说法，一个稳定而腐败的政府比一个不稳定而腐败的政府要好。这两个说法对中国来说某种程度上是适用的。就是说我们感觉在中国腐败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是在数据上面，好像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不是那么大。

我想讲的第二点是，其实对于一个比较穷的国家来说，很有可能腐败跟经济增长是同时出现的。就是说你穷的时候可以是腐败但有经济增长，也可以是腐败而没有经济增长。

经济增长跟腐败的关系在那个时候不是特别的明确。类似例子有很多，中国和印度都是这样。韩国在1970年代的时候，其实腐败也是比较严重的，但不影响它的经济增长。美国在18世纪、19世纪初的时候，腐败也是非常严重的，到后来它就改善了，但是在那个时候它经济增长也很快。原因可能有很多，其中之一是说有可能是反向的，就是经济高速增长的时候，是有可能令腐败本身更严重的。

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中国经济改革的游戏规则会改变。游戏规则改变的时候，往往带来腐败的机会。所以在中国经济改革的时候，往往都会出现腐败的问题。第二，经济增长的时候，通常投资率会比较高。我们都知道当投资率高的时候，腐败也比较容易发生。所以有可能是高速的经济增长带来腐败。

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当经济没有这么发达的时候，腐败带来的影响是比较小的。如果我们想象中国的话，煤炭跟土地都牵涉到腐败。煤炭不会知道它是给腐败的人，煤炭不会不高兴，它们的生产率是一样的。

但是在发达国家，主要的生产是人力，人跟土地不一样，人会不高兴。所以如果你觉得你的公司或者机构是一个很腐败的机构，那可能会影响你的劳动生产率。人跟土地的另外一个分别是人会走，你很难把他固定在一个地方，他可以离开，可以不工作。所以在人力资源比较重要的经济体系，腐败的影响会更大一些。

最后，可能是我们今天比较关心的，虽然在开始的时候腐败不是一个对经济发展很重要的因素，但是我们看数据显示，富有的国家腐败程度是比较低的。比如说韩国现在排名是第43名，印尼跟泰国差不多是第100名。我们知道韩国的经济发展比另外两个国家要早一些，但是在1997年金融危机以后，韩国过几年就恢复过来了，而印尼和泰国之后的经济增长就放慢了。开始的时候，腐败不腐败不是很重要，但是到后来就变得重要了。比如说新加坡是第10名左右，韩国跟新加坡和日本是有距离的。

为什么经济发展的后期腐败会带来更多坏的影响呢？刚刚也提到，腐败可能对经济增长有很大的影响，因为牵涉到人力，跟土地、资源的腐败不一样。如果我们把腐败想象成是一个税的话，当税率太高的时候，一个新的公司就可能开不成了。因为它不但是一个税，可能有一些新的商品或者新的公司不会出现。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当经济发展之后，一般会出现比较重要的中产阶级，受过比较好的教育。以韩国为例，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会记得，过去打开新闻每天都是学生跟韩国政府抗议、冲突。当那些学生受教育程度变高以后，他们会对政府的腐败有比较强烈的要求。这就是说政府只有两个做法，比如说韩国会变得比较廉洁、继续发展。不然政府要不断地压制民众的要求，那会给经济带来很大的影响，例如我们现在看到的泰国。这个就可以解释到后期以后腐败会变成一个严重的问题。

从这个方向去看，我的看法是，在过去20年，腐败在中国不见得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虽然腐败牵涉到的金额非常巨大，但是中国所有东西都是巨大的，我们人也很多，一人给一块钱，就有很多钱。所以我们的感觉和实际的影响，可能不是一致的。就是说，过去中国的腐败问题，对经济影响可能不是非常的大。但是发展下去，那个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所以现在也有一个比较强的需要去解决这个问题。

（本文根据主办方提供的速记整理，未经主讲人审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