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创客说:"六经皆我注脚"--致世界创客大会的信

“六经皆我注脚”

致世界创客大会的信

欧阳君山（世界创客大会发起人）

感谢滴水先生的热情邀请，很高兴成为世界创客大会的发起人。当今世界不缺技术创造，就像产能过剩一样，技术创造日新月异，一定意义上已经泛滥成灾，说是“奇技淫巧”也不为过。紧缺的是思想创造，甚至可以说，今天的人类社会比史上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思想上的突破。作为思想创客的代表，下面我从思想及思想史的角度简单谈一谈创客的问题：

中华创客：以破为立

顾名思义，创客首先必须创造，这一点毫无疑问，没有创造，就无所谓创客。流见认为，中华民族在思想上缺乏创造，不是创客。一种说法甚至不胫而走，那就是中国连哲学也没有，中国人是个没有理论思维的民族。这并非空穴来风，而的确颇显客观。与西方思想史一对照，中华思想几乎无史。历史学家夏曾佑曾表示：“孔子一身，直为中国政教之原，中国历史，孔子一人之历史而已。”岂不明摆着缺乏创造吗？不客气讲，中华民族甚荒唐，不思想，拱手把思想交于一人，按帕斯卡尔的说法，放弃了人之为人的最大尊严。

但同样无可否认的是，中华民族并不缺乏创造精神，尤其在精神领域，相比于西方，中华文化更强调把创造进行到底——无权威，不偶像，自我为王。拿艺术来讲，中华艺术就信奉“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明显就是要突出创造。这一点在中国化佛教也就是禅宗尤其鲜明，禅宗不但提倡打倒偶像，而且还坚决打倒自家的偶像，包括佛和祖在内，与其说她是宗教信仰，不如说她是理性创造，而且标榜不破不立、以破为立、大破大立，所谓“教由魔主，佛由自做”，借用马克思的话讲，这是要把人彻底解放为人。元末明初著名的万峰时蔚禅师有言：

“大凡参禅做工夫者，不得安然静坐，忘形死心，沉空守寂，昏沉散乱。须是抖擞精神，猛著精彩，急下手脚，剔起眉毛，咬定牙关，提起话头，立地要知。分晓不得，今日也恁么，便就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上大起疑情，疑个一归何处。即将此一则公案，尽平生气力，提在手中，如一柄铁扫帚相似；佛来也扫，魔来也扫，邪来也扫，正来也扫，是也扫，非也扫，有也扫，无也扫，扫来扫去，扫到无下手处，无著力处，正好著力，无扫荡处，正好扫荡……”

难道这还不是创客？怀疑一切大创造，一往无前大创客！

科学不是为创新而创新

既然是大破大立大创客，可中华思想为什么一直没有史呢？为什么一点儿创新也没有呢？为什么竟至于原地不动呢？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情势正好比“斗酒诗百篇”的李白当年在黄鹤楼看到前辈崔颢的诗，禁不住感慨：“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关键在于为什么而怀疑、为什么而创新！毫无疑问，怀疑不是为怀疑而怀疑，创新更不是为创新而创新，就思想理论而言，目的首先在于求真。如果不为求真，怀疑与创新就没了方向，就是一只无头苍蝇。对儒家思想再崛起作出卓越贡献的理学大师朱熹曾明确表示：“圣贤言语尽多了，前辈说得分晓了，学者只将己来听命于他，切己去做。依古人说的行出来，便是我底，何必别生意见，硬自立说，此最学者大病，不可不深戒。”诚哉斯言！求真至真方是目的，为什么要为创新而创新呢？

有人可能要起而反驳：“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怀疑与创新是必须的。人文社会科学虽然“太阳底下无新事”，但也必须像自然科学一样，怀疑永不停步，创新没有止境。从科学发展历程看，自然科学的确不停步，今天的化学与刚诞生时的化学天壤之别，今天的物理学与刚诞生时的物理学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不停步，无论怀疑，还是创新，自然科学恐怕都看不到自己的尽头。拿宇宙之大来说，国际天文学联合大会曾在2003年公布对可见宇宙中的恒星“目前为止最为精确的观测数据”：7×1022也就是700万亿亿颗——有专家说比地球上全部沙滩和沙漠中的沙砾还要多，但这还只是从目前人类可见的宇宙，而且还只是恒星的数量。面对如此浩瀚无际的宇宙，自然科学会有尽头吗？正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后半句：“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更关键的是，自然科学之所以永不停步，不断怀疑和创新，目的正在于求真。所谓真，形式上讲，就是简单统一，即像欧氏几何那样，化繁为简，以简驭繁，从眯眼一瞧就知道的5个公设、5个公理和23个概念演绎出包含467条定理的平面几何学体系，化解全部的平面几何问题。从物体——分子——原子——原子核——质子——夸克，乃至于使用超能加速器对撞出所谓“玻色子”，这是自然科学追求简化性和确定性的不懈努力，首要目的并不是什么创新。按爱因斯坦的说法，科学最基本的信念也非创新，而就是世界内在的简单统一：“要是不相信我们的理论构造能够掌握实在，要是不相信我们世界的内在和谐，那就不可能有科学。这种信念是，并且永远是一切科学创造的根本动力。”实际上，科学必须不断创新并进步的看法只是想当然，不仅公然违背科学真理的基本品格——普适与永恒，而且也明显经不得推敲，最简单的，谁规定了科学就必须不断进步呢？

重新思考中医

为创新而创新是荒唐的，事实上也不存在为创新而创新的科学，那中华思想没有史就值得玩味了，完全有可能，这是“止于至真”的必然反映。应非偶然，中华古圣先贤大有止于至真的饱满自信，不要说作为宗教的道与佛，更重要的是儒家，她不被认为是一般的宗教，但思想自信气冲斗牛吞古今。《中庸》表得分明：“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如果说狂妄，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狂妄的表白，全维度上狂到极点，尤其时间上大举入侵未来，狂到一百代以后，“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这不正是真理与理性所要求的普适和永恒的品格吗？两相观照，西方思想史是不是大可阙疑？客气讲，西方思想一路怀疑并创新，过五关斩六将，从胜利走向胜利；不客气说，西方思想一弯小月，初一十五不一样，变变变，缺乏理性的基本品格，更没有止于至真的从容圆满。

有意思的是，中华不仅思想无史，就是纯粹的应用科学也表现出止于至真的淡定，这鲜明反映在救死扶伤的中医。自中医发觞以来，几乎就静止不动，“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相比西医的不断创新及进步，初一十五不一样，中医简直就是太阳，活生生一幅绝对真理的圆满架势。一部分人士对此甚不满意，说中医根本不具备作为科学最起码的特征，但就是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中医有效！事实上，如果不是疗效说话，中医早已经被现代人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活活踹死。从科学不是为怀疑而怀疑、为创新而创新、为进步而进步的角度，现代人特别是那些迷信西医的人，的确应该认真重新审视一下中医，至少也应该扪心一问：为什么理论上像太阳、现实上有疗效的中医不是科学，反倒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的西医是科学呢？

思想懒客为什么盛行

既然思想已被创造，而且止于至真，那还需要思想创客吗？别人的创造与自己的创造是两回事，古人的创造与今人的创造是两回事，可以借古人的创造指引今人的创造，但别人的创造不能够替代自己的创造，必须自己动脑动手做创客，要不然，就沦为人云亦云，甚至鹦鹉学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现代社会，初中毕业生都学过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甚至都可以侃侃而谈海洋潮汐是因为月球对地球的引力而产生，但能够说一个初中毕业生就有了牛顿的智慧吗？No！鹦鹉可以模仿人说话，惟妙惟肖，但鹦鹉就是鹦鹉，决不是人！

不幸的是，思想懒客十分盛行，他们不是自己上下求索，实事求是，乃至返本归源，而是直接躺到古圣先贤的床上，睡起大觉来，大搞投靠和贴牌，不少还不知高低地加一“新”字，如汲汲于儒家思想的就称“新儒家”，偏好于道家哲学的就称“新道家”，喜欢法家体系的就称“新法家”，喜欢墨家理念的就称“新墨家”，甚至也有新马克思主义和新毛泽东思想。

从营销和传播上讲，思想懒客们搞投靠，弄贴牌，来点人格依附，也未尝不可，至少存在两大功能：一是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我的思想倾向，我是什么样的想法，我主张什么，我的个性特征在哪里，牌子一贴，一目了然；二是别人更容易切入和理解我的思想理念，举凡思想大牌，社会上皆有一定的了解和群众基础，贴牌销售，能迅速煽动自己的顾客群。

思想懒客的逻辑难题

问题在于，不像物质产品的贴牌存在硬指标，可查可验可证，如果不符合某品牌要求的甲乙丙丁，就不予贴牌或加盟，但思想产品的贴牌存在一个固有障碍：死无对证！比方说，某人自认为新儒家，写儒家的文章，注儒家的经典，撰儒家的书稿，甚至提出一整套救世治国的儒家方案，乃至日常生活也儒服儒袍，全力弘扬儒家的思想与理念。可谁来认定这一切就符合儒家的理念呢？严格讲，只有夫子可以认定，因为夫子是儒家思想集大成者，算儒家加盟连锁的总舵主，可老人家辞世两千多年久矣，谁来对证？

即便孔夫子仍然在世，思想贴牌也存在难题。众所周知，马克思是个成功进行了思想营销的大思想家，当住世时，马克思主义就已经蔚成风气，做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相当时髦。正热气腾腾时，马克思本人却意味深长地当头棒喝，曰：“我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几乎把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加盟连锁掀翻于地，思想懒客们，可不慎乎？！

此中之问题实质在于：咱们要贴牌，可要贴的牌究竟是什么？品牌创始人死无对证，谁具有真正的解释权？贴儒家的牌，可儒家的孔夫子的思想究竟是什么呢？贴道家的牌，可道家的老子的哲学究竟是什么呢？贴法家的牌，可法家的韩非子的理念究竟是什么呢？贴自由主义的牌，可自由主义的亚当·斯密的思想究竟是什么呢？诸如此类。

即是说：在思想上的问题还远没有解决的时候，思想懒客的贴牌带来一个思想史上的严重问题：该大牌究竟是一个什么意思？该大牌创始人的思想究竟是什么？这等于节外生枝，把问题复杂化，不但要考据的文献一大堆，而且即便考据了，可能也无济于事，还可能爆发新的难题，更何况考据几乎没有尽头，争议也几乎不可避免。

创客的真实与真理

更要命的是：为什么要贴牌呢？我们的自己在哪儿？思想上的人格依附难道真的不可避免吗？外国人能思想到的东西，咱们为什么就不能思想到呢？古人能思想到的东西，咱们为什么就不能思想到呢？如果某一种思想的确是我们根本就不能思想到的，必须进行人格依附，那该一种思想对咱们有何意义？更重要的是，该一种思想的提出者或创始人是不是人？如果是人，为什么他能思想到而咱们就思想不到呢？如果不是人，他是谁？请给个答案！

从现实情况看，思想贴牌常常流于思想懒客们以大牌的名义兜售自家的私货！某些新儒家就在以儒家的名义兜售自家的私货，虽然他们自认为儒，甚至也的确能够高谈阔论儒家的思想，但充其量也只是子夏曾提到的“小人儒”，无论胸襟格局，还是气象举止，都离儒好一段距离。

在人类思想史上，包括宗教在内，最典型的以大牌的名义兜售自家私货的案例，可能要算耶稣基督所面对的法利赛人、文士和祭司。他们不仅属于正统的贴牌连锁，而且形式上一丝不苟，无论读经，还是祷告，抑或持戒。但他们实质上是偏离上帝之道的思想懒客，用耶稣基督的话讲：用嘴唇尊敬，心却远离！

思想贴牌表面上投靠和依附思想大牌，实质上是懒客们让思想大牌为自己背书。这或许正是马克思当年所指出的“请亡灵效劳”吧，“借用它们的名字、战斗口号和衣服,以便穿着这种久受崇敬的服装,用这种借来的语言,演出世界历史的新场面”。这也再次反证了一句格言——“唯大英雄能本色”，真正的创客敢于本色，不遮遮掩掩，不仅更真实，或许也更接近真理。

思想懒客是靠不住的

事实上，从人类思想史看，越是高明的思想，越难以认定，越难以贴牌，越难以依附，甚至于越依附越远——真正高明透彻的思想毫不犹豫地斩断人格依附！观古今，看中外，东方哲学，尤其是中华哲学的儒释道，都旗帜鲜明地斩断人格依附，尤其佛家禅宗，更是大力突出这一点，不但提出“学佛三天，佛在眼前；学佛三月，佛在殿前；学佛三年，佛在西天”的“奇谈怪论”，而且发展到“呵佛骂祖”，归依“无字真经”——所谓“无字的白纸才是真经正经”。

这实质上是把人还给人自己，呼唤每个人自己思想，做独立思想的创客，自个儿顶天立地。真正高明的思想，目的非在于突显思想发现者的高明，而是要发掘每个人自己的高明，让人自我发现并实现，所谓“教由魔主，佛由自做”！绕来绕去，还是得回到一个最简单的基本常识：咱们自己思想了没有？这并非否定别人的创造，更不是把思想史的价值一笔抹杀，但思想史的确应该只是为思想服务，思想史并非思想，就像思想史家并非思想家。如果自己不思想，没有创造力，一头扎进思想史，一心钻进故纸堆，结果可能是一头雾水，既没有明白别人在说什么，也不能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在中华历史上，儒家思想“居庙堂之高”，构成中华思想主流。但中华历史上的圣贤之辈，都不是简单皈依作为主流的儒家思想，他们对儒家思想都经历了质疑、审问、沉思、明辨并三番五次的推敲过程，绝非孔老夫子说什么他们就接受乃至信从的，他们一个个原本都是创客，都具有坚强的“我见”，与夫子有过尖锐的思想博弈与交锋。比方说朱熹，作为理学大师，他对儒家思想的再崛起贡献卓越，但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并非一开始就顺从儒家思想，曾经出佛入道，可多方求索，还是觉得儒家思想更务实，最后皈依儒门，乃至情不自禁地浩叹：“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岂是溢美之辞？乃思想较量后的诚服，予不得已也！在思想理论上，别人的创造替代不了自己的创造，如自己不是创客，如自己不能创造，结果恐怕只能是“别人播下龙种，自己收获跳蚤”。学问乃大创客事，贴牌加盟是靠不住的，人格依附是靠不住的，思想懒客是靠不住的！

学问乃大创客事

通常很少把做学问与个人气象甚至大丈夫气概联系在一起，但实质上，一个人内在的学问与外在的气象紧密相连。中华哲学讲“内圣外王”之道，意思就是，一个思想上彻底成熟的人会自动表现出王者气象或者说大丈夫气概。从这一意义上讲，学问与思想不只是大丈夫的事，更是造就大丈夫也就是大创客的事——让人格依附见鬼去吧！

因为某论述独特的注目礼理论，不少学人问某属于哪家哪派，答：“我”家“我”派！这并非玩笑，因为本人的确不属于任何一家任何一派，更重要的是，注目礼理论自始至终贯穿一个主人公——“我”，确确实实属于“我”家“我”派。正因为此一“我”，注目礼理论实现了巨大的创造性超越，任何一家任何一派都能注目礼理论中找到一定的自己，合理部分尽囊其中。青年经济学家卢周来博士就曾指出：“注目礼理论几乎综合了所有现存的经济学体系或范式，无论是主流的，还是异端的，抑或是保守的或激进的。”在相关答疑系列中，某曾谈到注目礼理论的巨大包容性：

13.注目礼理论的最大优点是什么？

在自然科学上，新的理论往往并非否定旧的理论，而是包容旧的理论。比方从牛顿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相对论，这是物理学一大进步，甚至构成一大飞跃，但“跃上葱笼”的相对论并非把经典力学一脚踢开，而是把经典力学处理为一种特例；在特定范畴，经典力学仍然完全适用。

如果说注目礼理论有什么优点的话，正是她的巨大包容性，她包容了托马斯·霍布斯所提出的“利维坦”，也包容了亚当·斯密所提出的“经济人”，还包容了F·A·哈耶克所提出的“人类合作的扩张秩序”，甚至把通常所讲的为人处世智慧也一并包容，不夸张地讲，人类的全部智慧——经济、政治、历史、文化、哲学、科技，乃至宗教——在注目礼概念的博弈演进中都有自己的位子，而且恰如其分。

最后，请允许某借用一代大儒陆象山先生一句豪言与追求真理的创客们共勉：

“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欧阳君山简介：湖南人，大学退学分子，有好奇，爱思索，喜交游，性格和乐。《注目礼》作者，十余年前开始人世真理和人类命运的宏大思考，著有《东方红——人世真理和人类命运》、《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及其续篇《天下大势——寄厚望于中华》。自负启蒙使命，致力于向全世界推销天下主义——中华哲学和中华文明。虽旗帜鲜明为中华叫好，但力倡文化融化，尤主融合中西，有言：“当今中国，若不习西方的科学与民主，事情会不太妙；当今世界，如不学中华的哲学与文化，形势将非常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