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恨幽怨壮志未酬--浅析辛弃疾婉约词所展示的内心情怀
悲恨幽怨壮志未酬——浅析辛弃疾婉约词所展示的内心情怀
【摘要】辛弃疾是我国南宋时期著名的豪放词人,也为婉约词的发展做出了历史贡献,他扩大和深化了婉约词的内涵,并且通过对女性闺怨相思的描写展示出辛弃疾对外敌的憎恨,对祖国的忠贞,这正是辛弃疾思想境界的基础和核心,而对劳动生活的喜爱和对自然山水的心仪是这种思想的具体表现。所以,辛弃疾婉约词的艺术意蕴就要比一般婉约词深刻得多,如同豪放一样,辛弃疾的婉约词也是词人生命情怀的全部彰显,也是他理想襟怀的全面透视,表达了他壮志未酬,报国无门的内心情怀。
【关键词】辛弃疾;婉约词;壮志未酬
辛弃疾是南宋杰出的爱国词人,他以豪放词著称于世,所谓“大声镗鎝,小声铿鍧”①“激昂排宕,不可一世,”②大多数研究者也总是把他归入豪放一派,赞誉“豪放唯幼安称首”③。应当承认,豪放是辛词最基本的风格特征。然而,作为一个大家,辛词的风格却又远非这一点所能概括的。早在辛弃疾的门人范开第一次编刊《稼轩词》时就已在序文中指出:“其间固有清而丽,婉而妩媚。此又坡词之所无,而公词之所独也。”④这说明古人已经看到了辛弃疾婉约词的成就。有人统计过,从1949年到1979年,有关辛弃疾及其词作的文章虽然占了这30年词学研究文章的六分之一,但多是谈他的豪放词,而对辛词的其他风格,尤其是他的婉约词,却涉及甚少。20世纪80年代以来,不少学者开始注意这方面的研究,有了不少新成果,但从总体
来说,研究还是不够的。其实,辛弃疾的婉约词不仅数量不少,而且也颇具特色。他不仅以婉约风格来写自己的私人生活,而且常在婉约妩媚中寄寓深意,委婉表达自己的政治情感,因而加强研究,对全面了解作家的思想和创作,了解婉约词体的历史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辛弃疾自幼怀抱恢复大志,奋然南归,终生不悔。然而其恢复之志,已是难展,思想性格及所施为,又与南宋政风、土风多有不合,加之“归正人”的身份,不免屡遭诋毁和压抑,故而每每处在一种忧谗畏讥,隐忍怨艾的心态之中。表现在词的创作中,出现了大量女性闺怨相思题材的词作,抒写其感世伤时的忧郁情怀,其所运用的常见手法便是“托志帷房”和“香草美人”,这也与自屈原所开创的在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以“香草美人”式的表现手法来抒发作者君臣等政治寄托是相一致的,而辛词虽然由于角色的转换(女子口吻)、“香草美人”手法的运用而连带形成了其基本风格的婉媚,但我们于这种婉媚风格之中仍能感到其蕴含的丈夫之气。总之,在女性闺怨相思的表层含义下,又蕴含着词人多少对收复时机的丧失、政治理想的破灭和人生岁月的流逝的深深慨叹,以及虽失望、忧虑、痛苦,却又决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的专一和执著。
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辛弃疾是集众人之所长,在婉媚的情思中寄托了自己的生命襟怀,在感叹人生的嘘唏声中融进了自己的理想追求。如: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祝英台近》
这是言闺中少妇惜春伤怀的作品,写得缠绵悱恻妩媚风流。发端三句化用前人的诗意,追忆与恋人惜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用比喻拟人之笔强调人去之后的悲凉与愁恨。过片一转,由道悲怨之情变为具体描写行为。“鬓边嘘”三句,刻画了少妇心理的些微变化细腻密致,惟妙惟肖。落红飞尽,揪心的莺啼聒碎了少妇焦渴寂寞的心,无奈之际,她只得反复细数鬓边的花朵,簪了又插,插了又簪,以此来暂且抚慰一下痛苦流血的心灵。“哽咽梦中语”几句,是对前几句所抒情的深化与补充。出之以责问,托之于梦语,寓无理于有节之中,更显波诡云谲,飘渺绵邈,道出了少妇的无限怨艾和苦痛。全词一波三折,一唱三叹,曲折缠绵,凄婉沉痛,但实际上,辛稼轩《祝英台近》皆尽带情而存骚雅之致,即写情不仅仅需要温柔,而更将理想襟袍与儿女柔情化为一体,“史称稼轩人材大类温峤,陶侃,周益公等抑之,为之惜。此必有所据,而借闺怨以抒其志乎?”⑤辛弃疾一生不被重用,长期备受压抑打击,有志难伸,故以词来泄心中不平和达人生之渴望,词中幽怨女子的苦闷,烦恼正是这种精神的体现。
又如《念奴娇·书东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这首词写于淳熙五年,作者由江西安抚使调往京师任大理少卿,路过东流时书写在某村的墙壁上。词的上片写他曾经在东流这个地方与一个女子分手告别而今已是人去楼空,只有那飞来飞去的燕子还能叙说旧事。下片写他很难再同那个心爱的人儿相会,旧恨新愁一齐涌上心头,最后用发问语句,惊问自己近来增添了多少华发。这是点睛之笔,作者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发愁到头发都花白了吗?当然不是。梁启超在《艺蘅馆词选》中说此词有“南渡之感”,可说是一语破的。辛弃疾从23岁南归以来,一直奔走于地方官任上,直到现在39岁了,仍然不能实现杀敌报国,收复中原的政治抱负,反而常常遭到排斥打击。这使词人极为愤懑,“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两句,把他南归十多年来的阻挠,使他那收复失地的美好憧憬像“镜里花难折”一样,难以实现。“近来多少华发?”这正是由于词人为国事忧愁的缘故,这里极鲜明极形象地揭示了词人对国家命运的关心,透露出他对南宋当局强烈批判的感情。
属于同一类型作品的还有《满江红·点火樱桃》、《蝶恋花·九畹芳菲兰佩好》等篇章。这类作品运用了含蓄的手法,借用男女之情爱等
形式,来抒写忧国忧民的情思,寄寓豪壮激烈的胸怀,这在婉约词中是前无古人的。辛弃疾这类婉约词的出现,扩大了婉约词的思想内容,提高了婉约词的格调,为婉约词体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此后,不少辛派词人以及明末的遗民词人都写过这类用婉约风格来表现爱国主义思想的词作,从中可看出辛弃疾对他们的影响。
为什么要以含蓄柔婉的方式来抒写刚劲的愤世忧国的词篇呢? 一个作家的风格是他的内心生活的准确标志,辛弃疾是北方归正来的军人,他的恢复中原统一中国的政治抱负与偷安江南的南宋小朝廷是不相容的。因此,尽管他满怀报国忠诚,南宋当局却对他多般猜忌,让他官不为边阃,手不掌兵权,耳不闻边议,使他无法施展抱负,更有一些奸佞小人不断对他进行诽谤攻击,使他时时漂泊不定,荣辱无常,乃至两次落职闲居,时间长达18年之久。这种被排挤打击的遭遇使他产生一种“孤危”之感,他在1179年写的《论盗贼札子》中曾表白自己的心境道:“臣孤危一身久矣。年来不为众人所容。恐言未脱口,而祸旋踵。”正是由于政治上的孤危处境,使他不能肆意逞辞,而是欲说还休,顾左右而言他,有时不得不采用含蓄婉约的手法,借男女情爱来表达自己愤世疾俗、忧国忧民的感情,婉而多讽,既达到抨击误国者的目的,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文字狱”之祸。
除了女性闺怨为题材的作品,辛词中以生活劳动为内容的词作也很多,这些词大多是在辛弃疾前后两次被弹劾后归隐时创作的。淳熙八年,辛弃疾被弹劾落职,退居上饶带湖,则以儒家进退求适的思想
观念自解自慰,虽有忧怨,然始终不忘恢复,自信再出有望。这是一种闲时旷放与忧世进取杂糅的心态,然而辛弃疾绝未想到,带湖一退,竟长达十年。宋光宗绍熙三年,他被重新起用,然不久又被罢免,再退铅山瓢泉九年,直至晚岁,应诏重出,仍不能为朝廷所用,最后含恨而亡。在这较长的一段时期中,辛弃疾或出或处,然无论出处,其恢复之志终难实现,随着岁月的流逝,徒增忧愤而已。因而,对辛弃疾来说,此时已是进亦忧,退亦忧,犹疑彷徨,幽忧愤懑,慨叹遗憾,纵以老庄思想为解,或取渊明任性隐退一义,其悲凉心境,终究再无法摆脱。
尽管辛弃疾屡遭磨难,颠沛流离,甚至越接近自己的生命端点,越蹀躞于仄狭的人生细径,流露出“老来曾识渊明,梦中一见参差是” (辛弃疾的《水龙吟》)的悲伤厌世的情绪,但是,其人生的主流仍是乐观向上和积极进取的,矢志于抗金复国的伟大事业。他自我调侃道:“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辛弃疾的《西江月》)萦绕在心头的总是理想的光环。当宋宁宗嘉泰四年被任命为镇江知府,奉命在抗金前线阻击金兵南侵时,年迈体衰的辛弃疾英气未灭,亲临京口北固亭了解敌情,宣称:“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站未休”。 (辛弃疾的《南乡子》)一副气满志得得自信神态。即使在投置闲放的岁月里,辛弃疾也没有泯灭理想的火花。因此,词人的这种人生价值取向使得他始终将自己的生命视点聚焦于生活得大地,在劳动的欢乐中提升自己的生命境界。如:
春入平原荠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鸦。多情白发春无奈,晚日青帘酒易赊。闲意态,细生涯。牛栏西畔有桑麻。清裙缟袂谁家女,去趁蚕生看外家。
——《鹧鸪天》
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清平乐》
《鹧鸪天》是词人游鹅湖时所作。当“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水调歌头》)的豪迈气概充盈胸膛时,词人却被罢官落职,不得不归隐田园,躬耕南亩,面当欣欣向荣,万物争春的景色,回忆自己的坎坷的历程,不禁悲从中来。然而当这种淡淡的哀愁刚漫过心湖时却又被乡村的繁忙与快乐荡涤得无影无踪。新雨过后,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快活的群鸥唧唧喳喳的飞扑着,这是耕种的季节,是生命茁壮的季节。放眼望去,整齐的新麻随风摇曳,肥硕的蚕儿慢慢蠕动,那些忙完劳作的淳朴的村民们悠闲自得,忙里偷暇的俊媳妇身着洁净的衣服,正愉快的走在回娘家的路上。在这里,词人不惜笔墨勾画出一
幅令人神往的乡村生活的早春图景,隐然流露出他对乡间日子的向往和爱恋。在《清平乐》中也表现了同样的情味。南宋孝宗淳熙八年,稼轩48岁,由江西安抚使改任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然因王蔺的弹劾削冠闲居,不得不回到上饶的带湖筑屋,自得其乐。在农村,辛弃疾以普通劳动者的身份与广大的村民们把酒话盏,白云悠悠,赞美其景色清幽宜人,为言农村恬淡朴实的生活奠定基础。接着又用典型化的细节;四邻相聚无猜,儿童天真逗趣,来点化乡居生活的真纯朴实。后一首信手拈采,纯是选取一家老少瞬间劳动与生活的画面,毫不着力,却把人物心理及情感刻写得淋漓尽致,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词人用自己真诚的心愿及情感细心地体会着劳动与生活所带来的无穷乐趣。在劳动的怡然自得里,词人深刻地体会到了脱离污浊的官场和排除一切世俗的烦恼后的轻松与自由,感受到生活的可爱和人生的可贵。然而,他内心报国的愿望却迟迟不能实现,他只能是眼中含泪,嘴上微笑的去面对自己的现状。
这里,我们不妨再看一首词:
世事从头减,秋怀彻底清。夜深犹送枕边声,试问清溪,底事未能平?月到愁边白,鸡先远处鸣。是中无有利和名,因甚山前,未晓有人行?
——《南歌子·山中夜坐》
山中夜坐,万事皆不挂心,词人似乎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里
俱澄澈的感觉;然而,词人还是没能真从“愁边”摆脱出来,而涧水也依旧流淌不息,路人仍照样未晓奔走。山中静夜不静,正反映出词人内心的不能宁静,反映出他难以真正将世事忘怀的矛盾心态。顾随先生在谈到词上、下片的后两句时,曾慨叹:“不知何以稼轩于事减、怀清之际,乃忍于出此。是殆举世事十字、月到十字所缔造之境界,酿成之空气,尽摧拉之而无余也。”⑥其实,正是上述无计消除的心理矛盾,才造成了这种词意表达的难以回避的不和谐。对辛弃疾来说,矛盾的、不和谐的,恰恰便是真实的。
辛弃疾对世事的不能忘怀和对恢复信念的坚定不移,不仅每每流露于创作之中,更表现在他对一些具体事情的处理上。即如他对退居之地上饶带湖的选择,这本身就很能见出他这种心态。辛弃疾在上饶带湖置地建房,是在淳熙六年他任湖南转运副使的时候。其时,他正处在一种忧谗畏讥,深恐遭人排挤的情境中。所以,他的经营带湖,本有避祸的意味,而既是避祸,避祸之后,当然希望再出。王水照先生曾指出,辛弃疾此举“含有待时而沽的东山之志,”⑦这是不无道理的。后来刘克庄也曾谓:“上饶郡为过江文献所聚”。(《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十七《赵庭原诗序》)。地理位置的优越,又号称贤俊所聚,辛弃疾选择此地寓居,其不甘寂寞,再起东山的用心,自可以想见。事实上,他在带湖期间,也与历任信州守臣等,过从颇多,与寓居此地的名人韩元吉,赵蕃等,时相往来。这同样可以见出其不能忘怀世事的心态。再如,他与陈亮淳熙十五年的鹅湖之会,更是一次以恢复为主题的富有政治色彩的聚会,可是,此会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总之,自解自慰、进退取舍与不甘寂寞、不忘恢复杂糅在一起,他貌似悠闲,心实悲慨,虽心似闲之,但其壮怀却时有引发,这便构成了辛弃疾退隐时期的主要内心情怀。
辛弃疾写得山水自然词作并不多,但他却钟情于自然山水景物,他经常喜作短期出游,寻访山水形胜,流连于大自然的奇丽风光。而这些风光虽能给辛弃疾以慰藉,使他暂时从落职赋闲的现实中摆脱出来,却难以使他改变自幼确立的恢复志向,难以抚平失志英雄的心灵创伤。辛弃疾埋藏心底的坚定不移的恢复信念和时时希望东山再出,担起这份恢复之责的愿望,尤其当政局和恢复之事稍有转机之时,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关注,而辛弃疾这种极大地热情又体现出他鲜活的生命。
鲜活的生命来源于大自然,自然与生命有着割不断的亲缘关系,山水是生命的托寄,从本质上讲也是生命的存在方式。富有灵性的生命无不钟情爱恋美丽无穷的自然山水,高歌它的壮观与神秘。而词人生命的最高境界就是消灭入侵的敌寇,实现祖国的南北统一,“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辛弃疾的《破阵子》)因而,祖国大地的高山,河流、蓝天、白云、绿树,鲜花等都无不被词人摄人笔端。如:
青山招不来,惬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山头明月来,本在天高处。夜夜入清溪,听读《离骚》去。
——《生查子》
何人半夜推山去?四面浮云猜是汝。常时相对两三峰,走遍溪头无觅处。西风瞥起云横度,忽见东南天一柱。老僧拍手笑相夸,且喜青山依旧在。
——《玉春楼》
而从辛弃疾这两首词可以看出情感不外露,并不是没有情感和倾向。仔细体会,不难发现词人对青山是痴心的,对巍然屹立的大山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和喜悦。在流水潺潺的溪边,在明月朗照的夜晚,葱绿的高山更显无比的亲切和伟岸。“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的《贺新郎》)“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辛弃疾的《沁园春》)正是词人与青山的心灵契合。而“听读《离骚》”的满腹怨屈与忧愤正是此人向青山倾诉的心曲,表现了作者不为现实屈服低头的高贵品格。《玉楼春》题戏赋云山,用诙谐的调子写浮云的翻卷起伏,飘散聚拢,若有若无,而壮美的青山岿然不动。言外之旨是,自己坚持抗金北伐屡受打击压制,但就如浮云遮不住巍巍大山一样,自己的努力必定会得到积极的响应。
又如《生查子·独游雨岩》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这是辛弃疾作品中一首即事叙景、寓情于事之作。本词前二句“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写的是词人在溪边行,从溪水倒影中照出,可见溪水的清澈。溪中倒影不但有人,而且有天,天在溪底,把清溪之“清”写尽。溪水平明如镜,人影只是水镜中一点,其背景有广阔的天空,一齐照入溪水,从中使人得知溪面之大。但天空本是青冥无物,照入水底如何见出?于是借“行云”来点明。行云本在天,如今水底的天反借行云而见,这是词人体物精到处。“天上有行云”句,如果理解为天上之天,就没有什么意义,这里说的是水底之天,它承上补足“天在清溪底”句,启下引出“人在行云里”句。这个“人”是遥应首句溪水中的“照影”,这才有“在(水底天的)行云里”的视觉感受。以上四句全从清溪倒影落墨,表现的是词人当时那种自觉行走于蓝天之上、白云之中的飘飘似仙的独特感受和恬静愉悦的心情。
接下来两句“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作者又另辟新境。写自己“高歌”而问“谁和余”,意在殷切希望有相和者。不闻有人和,只有“空谷”中响起“清音”,表达了作者心境之孤独。这种孤独感,恐怕不能只理解为没有旅游的伴侣,必须同词人当时特殊的处境联系起来理解。多少年来,作者力主抗金、和者甚寡,反而遭到排挤和打击,从句中可以看到词人壮志难酬的愤懑之情的有意无意的流露。他“高歌”之后,在这空旷之地,听到“空谷”的“清音”,起初怀疑是鬼怪发出的,继又怀疑是神仙发出的,末了p这首词作于宋淳熙十三年(1186),通篇用一问一答,否定肯定的句法,细致而又有气势地描绘了雨岩洞内的壮丽的自然景色。“补陀大士虚空,翠岩谁记飞来处?”这座“雨
岩”溶洞,从它外形看,很象佛家所说的那位观音大士,可是,她虚怀空阔,人们走进去,则别有洞天。接着,作者用密集的“蜂房”,玲珑的“窗户”,形容在溶岩洞内的所见;那喀斯特生成的石笋,有的垂挂半空“未落”,有的如“嶙峋”的“冰柱”,植入地面。同时,洞内还隐约可以听到“远处”有“涛声”阵阵。待要向前仔细看时,发现幽径逶迤,地下还似有落花的香味,于是,不禁发出疑问:这是否就是当年武陵人发现的桃源路呢?这提问的结句,为下片写词的立意,埋下了伏笔。下片,作者描写他在洞中听到的“涛声”:那是春雷的滚滚响动吧,还是洞中蜷伏着“弯环如许”的卧龙?要不然,或许是黄帝在洞庭之野奏乐传来的奏鸣曲,或是《楚辞》里描写的那位湘夫人来到这儿翩然起舞?如果都不是的话,我想那就是在岩洞阴壑中生长着的万倾长松,在风雨中吟咏了。末尾,作者在归结全篇的立意时,仰头细看那嶙峋的冰柱,回答上片提出的问题:那开凿这巨大溶洞的祖先,如今应已是白发苍苍了吧!
词人运用神驰的想象,把游雨岩的所见所闻,刻画得形象生动,栩栩如生,令人久久不能忘怀。而这也深深的触及着词人的内心世界。让他内心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伤痛。一个人,不能为国家收复失地,不能报效国家,却只能体会山水之乐,这是一种多么悲哀的事情。“只应白发”这句话中白发两个字,充分的体现了词人那种报国无门,壮志未酬。只是尽情于自然山水之中,任时光流逝。
总之,辛弃疾是眷恋山水的,而他的内心又是极其痛苦的,正是
因为他在仕途上的坎坷,报国无门到老都不能实现它年轻时的愿望,而不得不与山水自然为伴,把他那种内心的苦恼和壮志未酬之感慨,寄托于山水,让他暂时的远离痛苦。同时,可以借助自然山水之词,来发泄内心的不满,批评当局统治者对他的压抑,而这种阻力,并不能磨灭他内心的壮志,也扑灭不了他心中实现祖国统一的熊熊火焰。
综上所述,辛弃疾婉约词中的这三个方面是相辅相成的。通过对女性闺怨相思的描写来展示出辛弃疾对外敌憎恨,对祖国的忠贞,这也正是辛弃疾思想境界的基础和核心,而对劳动生活的喜爱和对自然山水的心仪是这种思想的具体表现。当词人对生活的执着追求,对劳动的不懈追求和深刻理解,对山山水水的久久沉醉。可见,辛弃疾有吞吐八荒之慨,但机会不来,而终生失意,幽愤千古。发而为词,则别开天地,横绝古今,成为词坛第一开辟手,建造了一座悲恨幽怨,壮志未酬的稼轩词的艺术宫殿。所以,辛弃疾婉约词的艺术意蕴就要比一般婉约词深刻得多,如同豪放一样,辛弃疾的婉约词也是词人生命情怀的全部彰显,也是他理想襟怀的全面透视。
注释:
①②③④均转引自覃问秋.试论辛弃疾婉约词的贡献[J].广西右江民族师专学报,2002,(8):22-24.
⑤转引自祁光禄.高格与深沉——辛弃疾婉约词的艺术品位[J].江西财经大学学报,2006,(6):110-113.
⑥顾随.顾随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P113。 ⑦王水照.《苏、辛退居时期的心态平议》,载《文学遗产》1991年第二期.
参考文献
[1]文中所引辛弃疾词均出自于:徐汉明.辛弃疾全集[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4.
[2]巩本栋.辛弃疾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张玉奇.辛词艺术论[M]香港: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1993.
[4]游止水, 夏承焘.辛弃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5]王延梯.辛弃疾评传[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 [6]季羡林.宋代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