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局限性笔谈

　　网络文学的“去草根化”质疑　　张　婷　　自诞生之初，网络文学就是“为写而写”，游离于商业资本与主流文坛之外的。那时的网络文学以其山野草根的自由创作、民间本位的写作姿态，让许多人看到了文学新生的曙光。然而，时至今日，网络文学却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去草根化”趋势。有评论者指出：2011年网络文学所遭遇的最核心危机便是去草根性，“网络文学‘解放生产力’最重要的‘草根性的全民自由写作机制’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首先是文学网站的商业化使得网络文学的草根创作开始向职业写作转变。文学网站是网络文学的发源地和聚集地，然而这一片沃土却因为商业资本的操纵离一些人的文学梦越来越远。从1999年7月榕树下网站宣布公司化运营，到后来TOM在线、盛大文学、中文在线等网站被越来越多的商业资本的注入，网络文学领域已然成为投资者的掘金热土。商家的本性是逐利，商业资本的控制必然会带来文学网站致力于追求经济利益。从此，网络文学作品成为公开“售卖”的商品，点击率成为评判网络文学是否有价值以及价值大小的最高标准，而点击率的背后是市场，是收益，是商业回报，网络文学的非功利性逐渐褪去。　　文学网站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致力于把原本隐匿于虚拟世界的网络写手从后台推向前台，打造成“大神”、“名家”。如起点中文网制定了“白金作家签约计划”、“榕树下”推出“VIP作家认证”、“17K小说网”设立“作者崇拜榜”等等，许多草根写手华丽转身为网络作家，被供上“神坛”，成为众人膜拜的对象。当“大神”、“作家”的光环闪耀在昔日草根写手的头上，众人的眼光以他们为焦点聚集，网络写作的虚拟性也就名存实亡，这些所谓的“大神”“名家”再已无法抛开世人关注的眼光随性自由地创作。同时“大神”级写手盘踞各大文学网站、论坛，大大挤压着草根写作的生存空间，出现“草根们越来越难以冒头，大神们越来越垄断化经营”的畸形生态。媒介技术发展带来的读者与作者平等交流的可能性，也由于作者身份权威的确立和读者对“大神”的崇拜而重新形成等级区隔。　　在巨大经济利益的诱惑下，许多网络写手放弃原有工作，转而把网络写作当成固定的职业，开始了自己职业写手的网上淘金生涯，他们的写作心态也随之改变。“网络文学与商业过从日密，早期网络写作抒写性情，不求利润回报的无功利品格、‘赤子之心’逐渐消退。” 网络作者格子就曾坦言，现在的网络文学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整个行业都处于一种过分商业化的奇怪氛围中，“大家都是为赚钱而写”，“人人都不想创作，只想写能赚钱的东西”。 曾在天涯论坛写作，后来放弃网络平台的打工作家王十月则尖锐地指出：网络文学被市场招安了，商业力量介入后，写作原有的良好生态被破坏。 时下许多网络写手已经放弃独立写作的姿态，臣服于经济利益，“名利”成为一些网络写手写作的最大动力，心灵和精神的自由追求退居次要位置。　　其次传统文学的“招安”推动着网络文学向精英文学方向发展。网络文学曾因其自由、平等、兼容的“平民狂欢化”创作被称为“新民间文学” 民间精神说到底是一种自由精神，网络文学的大门向文学弱势人群敞开，唤醒了被主流意识形态遮蔽的那份民间的存在，从而使得文学话语权回归大众。然而，现在的网络文学在主流文坛的“招安”下，变得越来越迎合主流意识形态。2008年底的“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活动是主流文坛对网络文学的第一次正视 ，之后传统文学频频向网络文学抛出“橄榄枝”：吸纳网络写手为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开办网络文学作者培训班、网络文学作品参评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和“五个一工程” 奖、传统作家与网络作家结对交友……网络文学逐渐向体制内靠拢，从草根走向精英，从民间重新向主流进发。　　网络文学皈依于主流文坛的“招安”，接受传统文学的评价标准与评判机制，这固然有利于剔除网络文学中那些鱼龙混杂的低劣之作，“提纯”网络文学，但是换个角度思考就会发现，这将导致网络文学与它最初提倡的独立精神渐行渐远。一旦传统文学的评价尺度引入网络文学，那些入不了主流文学“法眼”的作品将遭到抨击，渐渐地，只有符合传统文学审美标准的作品才能获得“恩准”在网络空间中生存，这将给网络文学的多样性、自由性、独特性带来致命的打击。最终，网络文学的独特风格及审美趣味将消亡于传统文学的价值尺度，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只有载体和渠道不同，正如王朔所说，网络文学和其它文学的唯一区别就是互联网这样一个工具。　　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本雅明意识到了媒介的平等主义推动力，指出媒介原则让原本处于固定不变的等级制位置的作者与读者的关系成为可逆的，从而从根本上瓦解了艺术维护权威政治的主要手段。网络文学发展之初，确实展现出这样的魔力——电子书写消解了主体，使得它再不能像在前电子书写中那样发挥中心作用，草根因而赢得了部分话语权。然而，商业资本与主流文坛的“合谋”，使得话语权向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大神”聚拢，网络文学的民间精神内核逐渐丧失，草根话语权岌岌可危。虽然理论上说，网络空间是没有边界可以无限延展的，“人人都手握麦克风”，但是读者的注意力却是有限的，他们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作者和作品。特别是当商业化与主流化将网络写手名家化，将网络文学作品类型化，这时候，网络空间中的“信息蚕茧效应”愈加凸显，“网络作家”牢牢占据话语主导权，而草根因为对“大神”的狂热崇拜而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话语分配格局，甚至主动参与到这一权力关系的构建中，即使它实际上并不合理。　　网络文学的“去草根化”带来的另一个后果是网络书写的自由精神遭到破坏。自由被看做是网络文学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网络文学最核心的人文本性就在于它的自由性，网络的自由性为人类艺术审美的自由精神提供了新的家园。” 然而，与网络空间的商业化、体制化相关，网络文学一向引以为自豪的自由性难免会遭到侵蚀与破坏，文学如何在自由的维度上进行书写再度成为一个问题。网络空间依旧是人人皆可写作的没有围墙的广场，但是如何写却在很大程度受到市场规则及主流文坛的操控。不论是商业文学网站的类型化写作，还是传统文学以自有的标准对网络文学的“品头论足”，都大大损害了草根网民的自由创作。网络文学成为“通向自由、民主的理想境界的艺术形式”的理想终成了乌托邦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