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纽约|听一位作家讲述他的家乡在过去80年里的变化
曼哈顿的天际线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东河另一端的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也是如此。世贸中心一号大楼(美国最高的大楼)从炮台公园北面拔地而起,而最初的定居者就是在这片地区建立起他们的家园。
几年前我读到诺贝尔奖得主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的一段话,阐明了我们这类人内心的想法。他说:“如果你的心中有一片故土和一群人使你牵挂, 那么你总有一部分是完全自由的,你能够行走世界,因为你知道自己属于哪里,知道自己有家可归。”
耗资近 40 亿美元的世贸中心交通枢纽毁誉参半,有人称其为惊世奇作,有人说它不值一提,这座由著名西班牙建筑师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设计的交通枢纽将连接起往返新泽西的列车和 11 条地铁线路。
显然纽约仍旧是我的家。
但随着我步入老年,一切事物都有了多重含义,惊奇常常与遗憾交织,我的内心也常因眼之所见变得沉重起来。我心爱的纽约处境堪忧。确实,许多方面都得到了改善:学校、食品、种族关系、公共安全,甚至社交礼貌。可是纽约的建筑却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有距离感,越来越缺乏人情味,看上去仿佛带着几分嘲讽。在曼哈顿,又细又高的新大楼遮蔽了天空,在曾被阳光亲吻的街道上投下一道道长长的、嚣张的阴影。那些交通繁忙的街道,挤满动弹不得的汽车、霸道专横的豪华轿车、滴滴按着喇叭的黄色出租车和轰隆隆的货运卡车。
格林威治村克里斯托夫大街和西街上260米长的45号码头整修一新,成为美国最长的河边公园,如今这里是最受日光浴爱好者欢迎的街区。超过 6 公里的破败码头、堤岸和停车场经改造成为哈得孙河公园,并因其设计获得诸多奖项。
纽约城区图。
制图:NGM MAPS
在今天的这座大城市里,当我穿梭于那些曾经熟悉的街巷,在熟悉的场所驻足停留,眼前总能浮现出那些早已远去的身影。许许多多的朋友。几个情人。我曾有多少次在卡内基熟食店吃午餐,开始一天的生活?桌边总是挤满了朋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饭后,我们沿57街漫步,尽情体味人间百态。今天它被称作“亿万富翁大道”,彼时它只是一个平凡的街区。
一栋新建筑见证着这座城市在住宅建筑设计领域的大胆尝试。“Via 57 West”大楼造型犹如变形的金字塔,拥有超过 700 间公寓,中央是一片户外广场,将与哈得孙河公园相连。
那边有家叫做“德雷克”的酒店,有次我在那儿的酒吧里待了两个小时,一个粗俗的家伙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往市中心方向走一段路,在温特沃斯酒店曾住着一个广告员,他认识达蒙·鲁尼恩,并劝说我更仔细地去研读他的作品。那个街区曾是州拳击委员会的所在地,我曾在那里负责报道赛前称重环节。还有那边...... 取代了我所熟悉的老房子的新建筑高达 90 层,它们直冲云霄,饥饿难耐似地啃噬着纽约的天空。整个曼哈顿岛似乎都随着新建筑熠熠生辉,每逢阳光灿烂的日子,它们的玻璃幕墙就晃得我们什么也看不清。 这些摩天大楼里的房主大多是超级富翁,往往是来自中国、墨西哥、巴西和俄罗斯的世界精英,他们拒绝公开身份,并拥有一套无可挑剔的合法托辞。最极端的例子大概要数亿万富翁大道上的公园大道432号公寓,该建筑高426米,共88层。它赫然耸立,傲视四方,仿佛是在蔑视地对我的城市竖起中指。
一场冬季的暴风雪勾勒出布鲁克林展望公园勒弗拉克湖畔中心的小路、咖啡厅和溜冰场优美的几何线条。
从某种角度而言,纽约的每个街区都是一座小村庄。所有街区都涵盖不同阶层,有些还容纳了不同种族。所有街区都有其独特的个性,有其独特的街头生活。华盛顿高地曾经的居民主要是爱尔兰人,如今是多米尼加人的天下。 我年轻时的东哈莱姆住户都是波多黎各人,如今这里主要是墨西哥人。布鲁克林的日落公园曾经也是爱尔兰人的聚居地,现在的居民多为墨西哥人和中国人。下东区过去属于犹太工薪阶层,今天穆斯林在果园街的店铺里工作,身边到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年轻人。还有许多其他“村庄”,它们拥有崭新的名字,例如诺丽塔、“小飞象”和“南坡”。我希望它们能胜过摩天大楼,我希望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能获得和我们当年一样的快乐。
建在西 54 街一处停车场上的梅赛德斯楼拥有层叠的阳台和一间为此豪华轿车品牌专设的展厅。
距离我在特里贝克地区的复式公寓两个街区的地方,一座新建筑令我停下脚步,带着欣赏的眼光久久凝视,它使我隐约感到些许希望。它位于伦纳德街56号。整栋建筑只有顶层被玻璃包裹,因此不会在烈日下产生晃眼的反光。接近60层的阳台赋予了建筑一种虽棱角分明却易于接近的外观。晴朗的天气里,我们也许有机会从外面看到活生生的真人:看到他们在用餐、阅读、欢笑、躺卧、休憩或吵架。一切都发生在街道上方,是的,但却是真实的人们。一种悬在半空的街头生活。
曼哈顿下城区倡导环保的纽约康拉德酒店,顶层设有为厨师提供食材的绿色屋顶。
要饱览纽约最美丽的景色大概还是得在高处,就像乔治·斯坦梅茨这些精彩绝伦的照片为我们呈现的。他给我们展现出一座日常难得一见的城市。斯坦梅茨借助直升机或是他设计出来的 “会飞的躺椅”才捕捉到这些画面,这些设备使他能自由地探索世界上的沙漠、海洋、丛林和城市。不是仅仅一瞥而过,而是用心体察。突然,透过他的双眼,我们来到了纽约的上空。第一眼看到斯坦梅茨的照片,我再度寻回了那种已有多年不曾体验到的感觉,再度感受到了惊奇。
总督岛曾是一处军事基地,如今重获新生,成了一座小路交织、可饱览港口和自由女神像美景的公园。
一天下午,带着斯坦梅茨的照片激发出的惊奇之感,我造访了世贸中心一号大楼,它取代了2001年9月11日被毁掉的旧楼。那个晴朗的早晨我离世贸中心很近。北塔遭遇袭击后,我看到微小的人们纵身跳出火海,看到南塔倒塌,看到警察、消防员、摄影师和记者逆着奔逃的人流冲向燃烧的大楼。作为一名记者,我随后接连几周返回这片遭遇了巨大灾难,却展现出非凡勇气的街区。
惠特妮美国艺术博物馆新馆由意大利著名建筑师伦佐·皮亚诺设计,参观者们正在屋顶露台流连,色彩鲜艳的椅子构成了一件装置艺术作品。这家具有85年历史的博物馆从华丽的麦迪逊大道搬到了时尚的切尔西地区,说明这座城市正从老派权贵的城堡变成今日新贵的游乐场。
如今新大楼终于开放了,我感到有责任前去拜访。它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享有纽约(以及全美国)最高建筑的称号,其1776英尺(541米)的高度是为了纪念美国建国(1776年)。乘电梯抵达102层需48秒。你感觉不到移动,也没有任何声响。电梯里的全景图画记录了纽约的发展历史,而双子塔在画面中仅仅存在了4秒钟。随着一声轻叹,电梯门打开了。 我走上封闭的观景台。透过窗户可以遍览纽约的四面八方。向北能看到大约50公里外的哈得孙河。向东能望见我家所在的布鲁克林区,皇后区的一部分和一小片长岛的土地。向南是韦拉札诺海峡大桥和远处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向西是新泽西,还能看到小小的自由女神像——美国最著名的法国移民。
无论被视作刺破天际线的利刃还是工程技术的机器,图中正在建设的公园大道 432 号大楼已经成为城市中最显眼的摩天巨塔。高层公寓可将中央公园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一览无余,顶层套房售价为 9500 万美元。
我走近窗边向下俯瞰,伍尔沃斯大楼就矗立在那儿,我最喜欢的建筑,依然矗立,在落日的余晖中变换着色彩。我的双眼瞬间模糊了。眼前的景色很壮观,但我却并不感到惊奇。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亲和他的邻居好友埃迪从我前方的地铁站台阶走上来,走到科特兰街和神奇的无线电产品一条街。电子管、真空管、延长线路和收音机,新的和二手的,在货摊、店铺和帐篷下闪烁着光亮。
“四大自由公园”是建筑师路易·康在上世纪70年代设计的最后一件作品,但在三年前才最终完工。这座公园是为了纪念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在1941年的演讲,他在演讲中倡导建立一个以“四大自由”(即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免于贫困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为基础的世界。公园坐落于东河里的罗斯福岛的最南端,这是一片正在重新开发的地区。
我也记得1966年无线电产品一条街关闭的情形。为了建造最初的世贸中心,这条街遭到拆除。我父亲绝非唯一对此耿耿于怀的纽约人。但我已经和其他纽约人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地习惯了双子塔的存在。即便它们不是我喜欢的建筑,却也是我熟悉的。现在我也怀念它们。
过了一阵子,我想要重返地面,去看看那些陌生的面孔,看他们眼中的困惑、忧伤、快乐和笑意。
撰文:皮特·哈米尔 Pete Hamill
摄影:乔治·斯坦梅茨 George Steinmetz
今天继续送酒店啦!
2016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大赛中国赛区再度起航
本次中国赛区作品征集时间从5月1日至8月31日
新增摄影类别:图片故事类/Power Of Storytel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