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星"总统埃斯特拉达
作者：王志俊
国际展望 1999年01期
1998年6月30日，菲律宾总统府马拉坎南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约瑟夫·埃斯特拉达。和以往那些出身于上流社会的主人不同的是，他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学历，但却曾经是一个在电影银幕上叱咤风云的明星。世界上的演员总统并不多见，除了美国的罗纳德·里根之外，就该说是这位身材过胖，梳着大背头，留着一撮几十年不变的小胡须的埃斯特拉达了。
演电影一炮打响
1937年4月19日，埃斯特拉达生于马尼拉市一个下层家庭。他是这个家庭的第八个孩子，父亲是一位没有名气的工程师，母亲则是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埃斯特拉达的少年时代是在贫穷与饥饿中度过的。用他的话说，那段时光留在记忆中的不是明朗的欢乐，而是灰暗与痛苦。
1953年，他在贵族学校亚典耀中学读书时，因爱打抱不平，与一名美国同学打架被开除。倒是埃斯特拉达对那位与他打架的美国少年希尔顿至今仍念念不忘。他开玩笑说，这一架打得好，改变了他人生的道路。要不是打这一架，他也许当了工程师。如今荣任菲律宾总统的他，不忘老同学，托人在美国寻找这位同学，邀请希尔顿来菲律宾出席了他的总统就职典礼。
后来，埃斯特拉达升入马尼拉大学技术学院学习机械工程，但对学业厌倦的埃斯特拉达突然对表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学没有读完，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演艺圈。
这件事让他的母亲非常生气，因为菲律宾的演员只是三流职业。在伤透了心的她看来，他一直是个没有出息的孩子。母亲气愤地说，如果他想继续演电影，那就别姓父亲的姓，他不想让不成器的儿子辱没祖上的名声。
生性固执的埃斯特拉达既已“下海”，便不回头，他对母亲说，即使不姓父姓，也不想放弃电影。但不姓父亲的姓，那姓什么呢？心烦意乱的他顺手翻开了一本电话号码簿，一下子看到了“埃斯特拉达”这个姓，他决定自己今后就姓埃斯特拉达了。
埃斯特拉达对电影格外投入，他把拍电影当作谋生计的手段，更作为自己人生最快乐的追求，他从影10多年，演了100多部电影。在电影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扮演专为穷人打抱不平、反对邪恶权势的硬汉和威名显赫的英雄或传奇人物，深受菲律宾广大贫苦阶层的欢迎；另一类是在喜剧中扮演幽默滑稽的角色，给民众以欢乐。1961年，他在一部电影中扮演一名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的角色，一炮打响。之后，他每演一部电影，都能造成轰动效应，并连续五年被评为菲律宾电影“最佳男主角”，影迷们把他誉为“电影奇才”、银幕“罗宾汉”。
埃斯特拉达扮演的角色如此地受到观众欢迎主要是他富有艺术天才，其次与他的长相、举止和性格也有很大关系。他身体健壮，嘴上至今仍蓄着他50年代的八字胡须，看上去就像一个草莽匹夫；他平易近人，言行随意，不拘小节，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来自草根阶层的“粗人”；他热情乐观，直率豪爽，极富幽默感和亲和力，颇具菲劳动人民温良的天性。由于他有着这些特征，戏演得又好，尽管学院派觉得他粗鄙、无知、好色，尽管严肃的电影艺术家不愿与他为伍，他还是赢得了菲律宾观众的喜爱，甚至批评的声浪越大，他的声望愈高，在现实生活中他也被广大人民看成是他们的代言人和脱贫致富的希望。
入政坛一路顺风
1969年，处于声誉顶峰的埃斯特拉达心血来潮，放着好端端的电影明星不当，在好友和影迷的怂恿下，突然决定弃艺从政，并顺利地当选为首都马尼拉卫星城圣胡安市长。这很让他自己感到吃惊，但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此前毫无从政经验的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16年。
由于表演艺术和市政管理上取得的突出成就，1972年，埃斯特拉达以高票荣获菲律宾“十大杰出青年”奖。
此时埃斯特拉达对政治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他对表演的兴趣，他已经积累了十几年从政的经验，因此他决心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1987年，埃斯特拉达刚好50岁时以“贫民的捍卫者”身份首次竞选参议员，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当选得竟然如此轻松。此后他出任参议院农村与文化社区发展委员会主席，自然资源环境与市区规划委员会副主席。在此期间，他接近民众，从善如流，提出多项体现民情的议案，曾被菲律宾新闻协会选为3名“最杰出的参议员”之一。
进入议会后，埃斯特拉达对自己的从政才能再也不怀疑了，他又把目光盯紧了国家最高权力宝座。1992年，埃斯特拉达以一个小党成员的身份竞选副总统，当时，很多人说他是疯子，在拿鸡蛋碰石头。但埃斯特拉达心中有数，他不只一次预言自己将以“大比分”获胜。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获得的选票甚至比总统候选人拉莫斯还多出100万张，充分显示了他独有的政治魅力。这让埃斯特拉达好不后悔，因为他觉得只竞选副总统是犯了大错误，如果他竞选总统，也有可能当选。
埃斯特拉达在政坛走红，很大程度上是“明星效应”所致，也从一个侧面勾画出菲律宾人民的民族性格。在菲律宾，电影是个长盛不衰的行业。由于票价便宜（每张不到一美元），因此，看电影已成为大部分人主要的娱乐消遣（斗鸡除外）。遍布大街小巷及各大商场的电影院，时常是座无虚席。尽管本地制作的电影质量稍嫌粗糙，但菲律宾人大多淳朴善良，对那些除暴安良、侠肝义胆的情节倒也似乎乐此不疲，这样，他们把对电影主人公的喜爱“移情”到了演员身上。由于总统、副总统和参议员选举都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因此，红极一时的影星自然要比马尼拉的传统政客更容易赢得选民，而埃斯特拉达在竞选中借用的电影中“硬汉”的名字，使他赢得了高得惊人的票数。打那之后，他决定不再放弃这响当当的名字，索性将其插入自己的本名中间。
埃斯特拉达成了银幕下的“罗宾汉”。他领导的“总统反罪恶委员会”出台了一系列措施，把打击的目标对准了对菲律宾社会稳定构成威胁的绑匪黑社会，承诺要在三至六个月内把绑架案降低到一个“可控制的水平”。他拘捕了100多名涉嫌绑架的罪犯，其中大多数是军人和警察。与此同时，埃斯特拉达还不得不把他手下的400多名探员中的近200名奸细和绑匪扫地出门。一时间，新闻媒体经常出现他亲临追捕罪犯现场或审问绑架犯的画面，致使许多百姓仍时常想起当年电影中的那个叱咤风云的“硬汉子”。
大选战一举夺魁
1998年5月29日，喧闹的菲律宾大选尘埃落定。根据菲律宾国会公布的正式选举结果，埃斯特拉达在5月11日举行的总统选举中，获得了1070多万张选票，约占有效票数的40%，遥遥领先于其他候选人而获胜，当选菲律宾下任总统。
埃斯特拉达何以如何轻松地做了大选的赢家呢？
毫无疑问，他在银幕上的英雄形象深深铭刻在广大民众的脑海中，产生了难以估量的“明星”效应。这次在竞选中，不少当年的影迷都毫不犹豫地投了他一票。在菲律宾近7000万人口中，贫民约占四成，他们渴望出现一个能保护他们的政府，于是埃斯特拉达的银幕“罗宾汉”形象就成了他们心目中憧憬的偶像，他的政敌曾因他是演员而鄙视他，他并不在意，还以美国前总统里根为偶像激励自己去赢得大选，他说：“如果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能够让演员当总统，菲律宾没有理由不这样做。”
埃斯特拉达的竞选纲领也得到了广大平民的欢迎。埃斯特拉达保证，他当选总统后将大力发展农业，消除贫困现象，发展教育；打击贪污犯罪活动，严惩腐败；并决心在6个月内完成社会治安整顿工作。他的这一纲领，赢得了穷人占大多数、对犯罪活动猖獗十分不满的菲律宾选民的大量选票。与此同时，他还承诺，将继续改革，执行拉莫斯的自由市场经济政策，坚持拉莫斯时期的外交路线，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要求，降低利率、紧缩开支、削减政府赤字预算等等。他深知自己不懂经济，学识不足，但他说，从许多国家领导人的例子可以看出，是不是经济学者出身和会不会说英语并不是能否管理好国家的标准，他之所以出马竞选就是要维护平民的利益。他特意挑选了一位资深经济学家、国立菲律宾大学校长安卡拉为自己的竞选伙伴，他们二人一个有公众认同力，一个是满腹经纶，可谓双剑合壁。同时，他还组建了一个几乎囊括商界和学术界全部精英的多达30多人的顾问班底，以给他出谋划策并吸引更多阶层的选民。他强调，一旦当选总统，将会有“最出色的人才”来辅助他。尽管他被对手讥讽为“脑袋长在别人头上的人”，但这些举措还部分消除了工商界以及一些社会高层人士对他的疑虑。
在大选中，埃斯特拉达也遭到一系列的指挥：一名国民警卫队的上校曾指责他在1992年图谋暗杀拉莫斯总统；还有许多关于他的笑话，比如说他的英文水平差、爱讲粗话、好赌、嗜酒及喜欢女色等；在选举期间，还曾传言他因躲避暗杀而不得不“暂时隐居”，但所有这些均未能阻止他在大选中获胜。
许多人认为，埃斯特拉达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他树立了一个“亲近平民的政治家”形象，有人认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因为他在任市长和副总统期间政绩不突出，但他为人随和，不摆架子，说话幽默风趣，善于交朋结友，平民们亲昵地称他为“我们的埃拉”，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他以庶人自居，自视为贫苦大众的代言人，提出“为穷人服务”的口号，他希望作为一名争取穷人权益的总统而名留青史，保证帮助贫穷百姓，消除饥饿，使每位国人都有一日三餐。在竞选期间，人们经常看见埃斯特拉达身穿印有“人民的总统”字样的背心，驾着普通人使用的吉普尼汽车，来往于乡间，每到一处，他总是用当地方言与人们交谈。这种方式得到了选民的慷慨回报，当地流行的一首歌唱道：“埃斯特拉达一上台，社会就不分贫富，人人一律平等。”如此受到尊崇，焉有不上台之理？
不否认一妻三妾
在获悉自己大选中榜后，面对接踵而来的祝贺和眼花缭乱的各种媒体的采访，埃斯特拉达这个政坛幸运儿却幽默地说：“我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把自己的姓氏换成父亲的姓氏，因为我母亲现在再也不说我辱没门庭了。我应该和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同分享我当总统的喜悦。”
一些人曾经认为他的行为举止不具备做总统的气质。比如，他曾经公开发表言论说，参加国宴都是“装模作样”，真叫人受不了。他与外交官进晚餐时，总希望像菲律宾普通人那样用手抓饭吃。他说：“我为什么要傲气十足，人生的事都是昙花一现而已。”1996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菲律宾，埃斯特拉达作为副总统到机场迎接，可当他迎上前去准备同克林顿握手时，却遭到美国特工人员的挡驾，事后特工解释说，他的一头“猫王”式的长发让人觉得实在不像一个副总统。
菲律宾媒体评论说，埃斯特拉达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因为他没有政治家必备的缜密思维、宏大抱负、精深理论和深沉的爱心。相反，他却以好色、酗酒、嗜赌而闻名于菲律宾。
对前者，埃斯特拉达不置可否，但对后者，他承认，他的确好酒好赌好色，但这些都是过去的“坏习惯”，现在他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埃斯特拉达拥有一妻三妾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的发妻名叫露易莎·露怡，是一位心理学专科医生。露怡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现已是圣胡安市市长，二儿子在美国学习飞机驾驶技术，女儿则在菲做社会公益工作。埃和露怡曾因感情不和而离异，在过完一段“多姿多彩”的单身汉生活后，埃斯特拉达又主动向妻子认错并复婚，但他却“搞定”了3个小老婆，不过他们不住在一起，互相之间没有多大矛盾。这3个小老婆共育有5个子女，这样埃斯特拉达共有8个子女，是一个大家庭。当然，现在仍有一些女人抱着他的骨肉来找他“认账”。但他总是来者不拒。
埃斯特拉达对外界不掩饰他有几个妻妾，他认为在菲律宾人眼里，一个男人同时有几个女人并不算什么大错。根据菲律宾法律一夫一妻制的规定，他只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其他的只是同居关系，不构成违法问题。他甚至开玩笑说，他只有“性”问题，而没有“丑闻”。菲律宾舆论评论说，正是他的这份带着几分可爱的坦诚，才赢得了选民的心。
尽管人们对埃斯特拉达的生活作风有些看不惯，但从来没有人说他是个贪官。埃斯特拉达为官清廉是公认的。他当电影明星时积攒下来多少钱财不得而知，但据他自己说，他自当市长到当副总统20多年，没有领过一分钱的薪水，他把那些钱全都捐给了一个慈善机构，帮助抚养了600多个穷困的孩子。他竞选获胜后又表示愿捐出6年的总统薪金，每年约1万美元，为廉价住宅工程和奖学金计划提供基金，以资助更多的穷人。
但这位乐善好施的现任总统也为烦恼所包围着，那就是他的亲戚朋友像泉水一样往外冒，都快把他淹没了。据门卫透露，最多的时候，埃斯特拉达一天要接待几十拨上门拜访的人。埃斯特拉达的一位助手坦言：“这些来访者中的大多数，我们要么根本不认识，要么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另一位助手则抱怨说：“他们中的很多人过去遇到我们时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现在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那么多对我们老板的尊敬。这就是今天的菲律宾社会的真实写照。”
当总统一试身手
让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完的人统治国家曾令菲律宾的上层人士紧张不安，但当埃斯特拉达宣布了他的由一些声名显赫的企业家和德高望重的学者、专业人员组成的内阁时，曾讥讽他为小丑的菲律宾名流开始坐下来静心欣赏他的表演，曾在他耳边回响的起哄变成了敬重，嘲笑变成了欢呼。
为了节约政府开支，提高办事效率，埃斯特拉达准备大力推行政府机构改革。他大刀阔斧地裁减冗员，把内阁中的一些部门合并，并将一些部级单位降为局级、署级。他将减少总统顾问。他认为内阁会议每周一次太多，浪费时间，他将与部长们个别交谈解决问题，每两周举行一次内阁会议，讨论通过重大问题。他说，采取以上措施旨在使政府机构和人员精干有效，增强责任感，防止贪污受贿，树立良好政府形象，让人民对他们的政府充满信心。
他还表示他本人除了出席一些必须参加的国际会议，如亚太经合组织首脑会议和东盟首脑非正式会议等之外，尽量减少出国开会和访问。他将把工作重点放在处理国内事务上。
埃斯特拉达最崇拜美国前总统里根。因为里根也是演员出身的总统，而且政绩卓著。这给他增添了不少信心，对于那些认为他不懂经济、不能讲一口流利英语而对他进行打击的人，他会坚决地回答说：“克林顿、拉莫斯都不是经济学家，韩国总统和日本首相也不会讲英语，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效地领导国家。”
踌躇满志的埃斯特拉达在就职演说中表示，他将把恢复经济的快速增长、大力发展农业、消除贫困、铲除腐败和打击犯罪作为新政府的中心任务。
他把振兴经济的重点放在优先发展农业上。菲律宾有40%的农民吃不饱饭。历届政府忽视发展农业，导致菲律宾从粮食出口国变为进口国，他希望在他执政期间能扭转这种局面。他认为中国不但解决了12亿人口的吃饭问题，还有粮食储备和余粮出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此他任总统满百天后，将第一个出访中国，考察中国的农业现代化情况，学习中国发展农业的经验。上任后首次出访不去美国而去中国，在菲律宾历任总统中还是头一个。
埃斯特拉达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抹去菲律宾“亚洲绑架之都”形象，决定亲自兼任内政部长，负责打击犯罪活动，力争在6个月内肃清国内主要的绑架、贩毒和恐怖活动团伙。犯罪活动猖獗是商界的心病，也是菲德尔·拉莫斯未能解决的一个问题。
尽管面临的难题堆成了山，埃斯特拉达仍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在竞选总统时，对于有人担心他缺乏治理国家的能力，埃斯特拉达曾经对朋友说：“我竞选市长时，曾遭到过别人的嘲笑；我竞选参议员时，也有不少人嘲笑我；当副总统时，仍然被嘲笑。现在我竞选总统，我希望他们继续嘲笑我，因为我将笑到最后。”现在，这位在银幕上扮演过许多英雄豪杰并深受观众喜爱的前影星说，他将在马拉坎南宫作“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一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