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西域 耿恭:孤城保卫战(三)
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接上篇 遥望西域 耿恭：孤城保卫战（二））
五、最硬的骨头
西域再陷危机！驻扎柳中城的戍己校尉关宠飞骑告急京城洛阳。
新即位的汉章帝六神无主，召集大臣会商研究。
一场事关西域前途和守军命运的会议陷入口水之中，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合适出兵救援，主张放弃西域。
注意，“司空”是官名，“第五伦”为人名，是东汉时期很著名的一个官员，为官清廉，口碑好。
“第五”这个很奇怪的姓氏源自原战国时期齐国的田氏。
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后，为了增强关中的经济实力，削弱各地豪强的残余势力，曾经把战国时的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国王的后裔和豪族名门共十万多人都迁徙到关中。在迁徙原齐国田姓贵族时，因族大人众，以门第顺序被分为第一至第八氏，例如大族田广的弟弟田英为第八氏，其孙田登为第二氏，元孙田癸为第三氏，第五氏就是其中的一支，也就产生了第五姓氏。第一至第八等姓，后来都改为单姓“第”及“五”（伍）两个姓氏，现在保留复姓的很少了。
言归正传。
第五伦虽说是个口碑不错的清官，但在是否拯救耿恭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糟糕。
西域路途遥远，谁知道耿恭和关宠、班超等人是死是活。再说了，大军出征，国库花销巨大。还是算了吧！
校书郎杨终说得很露骨：“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又远屯伊吾、楼兰、车师、戊己，民怀土思，怨结边域。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
这话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咱们兴师动众的控制西域，结果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却没什么实际的好处，更何况当地的民众也讨厌咱们，咱们不如撤了算了……”
简而言之，让耿恭、关宠他们自生自灭。
司徒鲍昱看不下去了，主张迅速救援西域守军。
鲍昱义正辞严地说了一大段：“现在置西域守军于危难而不顾，甚至放弃救援，其后果是对外助长蛮夷之辈的暴虐，对内会伤害忠勇之士效忠国家的心。边关无战事倒罢了，一旦匈奴重新进犯掠夺边关，重开战事，陛下还能招募什么人来率兵作战？现在两名戍己校尉坚守疏勒、柳中两城，官兵伤亡严重。在这种情形下，匈奴围困已有数月，但迟迟不能攻下，那是因为我们的将士在以微薄之力殊死抵抗。”
鲍昱的话让汉章帝听了进去，如此忠勇刚烈的帝国军人不能拯救，肯定会让天下人寒心，以后碰到难事，谁还肯替你卖命？
见汉章帝点头，鲍昱说出救援计划：命令敦煌、酒泉两地太守，各率两千精锐骑兵，多举旗幡，加倍急速出兵，驰援危急之中的耿恭和关宠守军。
鲍昱甚至把时间都算好了：从出兵到返回河西，四十天足够了。
当务之急是，一分钟时间都不能耽搁了。
汉章帝见鲍昱说得在理，当即拍板：驰援！
一场拯救帝国西域守军的救援计划迅速展开，调征西将军耿秉率部进驻酒泉，代行太守职责；调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的驻军和鄯善国军队，共计七千人，进军西域。
建初元年，公元76年，正月，几路大军会聚柳中，发起对正在围城的匈奴军队的攻击。
里应外合，迅速打跑匈奴人。紧接着，援军又攻陷交河城，共计歼敌三千八百多，俘虏三千多人，牛羊牲畜三万七千头，车师前国重新落入汉军手中。
关宠估计在与匈奴作战时受伤，柳中之围虽解，但还是去世了。率领援军的王蒙、皇甫援在交河听到这个消息后，打算就此返回。
还在疏勒城鏖战的耿恭没人管了。
这时，有一个人不愿意了，坚持必须救援耿恭。
谁？范羌！耿恭派到敦煌求救并取冬衣的军需官。
范羌到了敦煌后，和援军一起杀回西域。
见范羌泣血请命，坚持要去救援耿恭，王蒙等人都不敢在寒冬时节翻越天山，只好拨了两千人马给范羌。
范羌救人心切，率队穿越车师古道，从山北抵达疏勒城。
范羌抵达疏勒城时，大雪飘飞，没尽马膝，围城的匈奴人见这样糟糕的天气，也暂时撤回营帐歇息去了。
当援军抵达城门口时，声响惊醒了饥寒交加的守城士兵，以为又是匈奴人偷袭来了，大声惊呼起来。
范羌赶紧喊道：“弟兄们，我是范羌。带援军来救耿校尉来了。”
耿恭和士兵有些不敢相信，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范羌终于回来了？
打开城门，果真是范羌！
隆冬寒夜，大雪飘飘，疏勒城残垣断壁，一副油画般的画面震撼着每个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士兵如鬼魅一般微微颤颤地从雪地中爬了出来，黑污瘦削的面孔上，洼陷的眼眶中冒出泪水，迟疑着走上前去，慢慢地与援军士兵拥抱在一起，继而哽咽嚎哭起来。
战袍残破的耿恭同样眼含泪水，与范羌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抛弃，不放弃，一起扛枪打仗的兄弟情义，义薄云天。
第二天一大早，耿恭清点手下兄弟，仅剩26人。一起弃城返回。
左鹿蠡王得知汉军弃城逃走的消息后，下令骑兵追击。
这是一场艰难的撤退，耿恭率援军与匈奴追兵在雪地荒野中且战且退。到达玉门关时，不算沿途阵亡的援军，原来的余部26人，仅剩13人。
进入玉门关，中郎将郑众率城中军民以最高礼节迎接这支英勇的战神之师，尽管遍体鳞伤、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但耿恭和幸存下来的13名勇士依然目光炯炯有神，坚定严肃。
郑众安排将士沐浴更衣之后，上疏汉章帝为耿恭和部属请功。
“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当匈奴之冲，对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千百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
这封奏疏词语铿锵，如实讲述了耿恭率部拒敌的事实经过：
耿恭以微弱之师坚守孤城，抵御匈奴数万骑兵，历时，心力交瘁，伤亡殆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以决死之心击杀数千敌军，牺牲士兵忠勇可嘉，没有辱没汉朝。耿恭的气节、大义，古今罕见。希望陛下奖励封赏，以激励全军将士。
等到耿恭回到洛阳，司徒鲍昱上奏称耿恭“节过苏武”，气节甚至超过苏武，应该尽快奖励。
于是，汉章帝任命耿恭为骑都尉，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剩余的九人全部加入皇家卫队——羽林军。
《后汉书》作者范晔在撰写耿恭孤军守卫疏勒城的过程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初读苏武传,感其茹毛穷海，不为大汉羞。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质于柯盟，相如申威于河表，盖决一旦之仇，异乎百死之地也。”
啥意思？
我初次读《苏武传》，被他在北海茹毛饮雪坚贞不屈，没有让大汉王朝蒙羞的精神所感动。后来阅读耿恭坚守疏勒城的事迹，深受感动，眼泪不知从哪里流了下来。哎！追求正义比求生还重要，才使他达到这样的境界吗？！从前曹刿在柯地盟会时劫持齐桓公，蔺相如在渑池会上大长赵国威风，不过是在短时间内逞其英豪，与耿恭处百死之地而不懈斗争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耿恭和他的士兵乃铮铮铁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