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杰奎琳
这是1996年4月的一个傍晚,位于纽约曼哈顿东区的苏富比拍卖行里,包括洗手间在内的每个角落都呈现出一片异常繁忙的景象――公司下达任务,要求拍卖人员在下班前必须穿上燕尾服,系好黑领带,因为六点钟还有一场拍卖预展和鸡尾酒会。 室外依然阳光普照,而曼哈顿总部的走道上却架起了一个个帆布帐篷,拍卖行门前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从穿着一新、手中拿着请柬、在帐篷中来回穿梭的人群来看,好像是在海滩举办一场婚宴。 事实上,这并不是婚宴,也不是节日的庆典,而是苏富比公司举办的一场义卖活动。这次是拍卖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的一批动产,总共有包括油画、家具、装饰品、首饰和书籍等,大到德国的宝马汽车,小到一只点烟器。 大凡名人遗物的拍卖总是能够引起轰动,并且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火爆场面,对于这一点,全球拍卖行业的“大哥大”――英国苏富比拍卖公司已经领教过不知多少回。然而超出他们想象的是,这一次的拍卖会竟然足足延续了四天三夜,并创下了拍卖行业多项新的历史纪录,成为世界拍卖史上一座不可磨灭的里程碑。 疯狂只因杰姬:此马来头大 细说起来也不难理解,因为这些拍卖品的主人的身世实在非同一般――杰奎琳在美国可谓家喻户晓,她出身名门,年轻时当过新闻记者,和同样出身名门的约翰・肯尼迪参议员结婚,后来成为总统夫人。1963年肯尼迪总统遇刺后,她离开美国嫁给了举世闻名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船王死后,她回到纽约从事出版工作。1994年5月因癌症去世,当时只有64岁。无论是早年作为第一夫人时迷人的微笑、大度从容的举止,还是在肯尼迪总统葬礼上强忍悲痛的表情,都永恒地保留在人们的脑海中。多年来,她一直若即若离地生活在公众的视野之中,充满了神秘和美好。杰姬(杰奎琳的爱称)象征着精致、高贵和坚强,及至她谢世,美国社会都始终把她作为一个时代的代表性人物加以隆重纪念。 为了能使拍卖产生最理想的效果,主办者把全部拍卖品都陈列在大厅内,连续展出了5天。参观者比肩接踵,至少有4万人之多。 拍卖行准备的一本厚厚的拍卖品目录尽管每册精装本要卖到90美元,简装本也要卖45美元,但是10万册的目录在几天之前就已被索购一空。有些人专门研究拍品目录的情况,从中寻找其乐无穷的奥秘。在拍品目录中出现了各种称呼的杰姬,并给以各种桂冠,希望能更快出售:曼哈顿的杰姬,乡村骑手杰姬,嗜书如命的杰姬,杰姬――白宫的女主人,杰姬――希腊胜利纪念碑的象征。这些称号犹似凤凰展翅,蛟龙出水,光彩夺目。 按常规,预展后必须立即清场,所有物品都混放在一起。但苏富比公司与众不同,专业人员早就井然有序地开始他们的工作。他们对每件拍品都能讲出一段动人的故事,例如老画家,瓷器,时尚珍宝及其传人的历史等。 公开出售伟大杰姬的物品,犹似在晚上演出歌剧,成为华尔街的一大景观。傍晚,苏富比拍卖行门前停满了加长的豪华轿车,现场安全措施也严密得好像总统将要来临。在拍卖现场,拍卖行安装了90多条电话线路,供买主打电话出价,因为真正的大款富翁并不亲临现场,他们往往通过电话叫价,以不泄露姓名。 对于杰奎琳的遗物能拍出高价,主办者是有把握的,但究竟能有多高则心中没底。而当4月23日拍卖正式开始,胃口已被吊得老高的成千上万竞买者在通过层层安全检查、争先恐后地进入竞拍大厅后,很快发现他们已经―― 登上了一架只升不降的电梯 那天晚上,负责拍卖的是苏富比公司的董事兼常务执行主席黛安娜・布鲁克斯。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性情傲慢,有一种威严感。近几天,布鲁克斯在场面上都显得神采奕奕、光彩夺目,这纯粹是为了在电视上留下个好印象。 布鲁克斯夫人的专长是金融管理,她是靠着苏富比股东的推荐才有今天的高官厚禄。对拍卖专业并不内行的布鲁克斯,只掌握一些基本的拍卖技巧。她在操作这种大型的拍卖活动时,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手足无措,无法控制群情激昂的场面。 而身上还残留香水味的拍卖专业人员在委托人智囊团之间穿梭不息,这是委托人的顾问团,是一群高雅大方、思维敏捷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数是女性,但却能言善辩。顾问团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密歇根州商业巨贾阿尔弗雷德・陶布曼将其发展为与苏富比公司直接挂钩的组织。这是伦敦古老拍卖行的一种翻版,在陶布曼的庇护下,委托人顾问团发展平稳,成为略带欺诈性的组织。顾问团的任务是钩住竞买人,使竞买人深陷不能自拔。杰奎琳拍品正式出售的前几个月,拍卖公司的工作人员早就用电话与客户进行联系,去粗取精,将态度蛮横者予以剔除,而对彬彬有礼的竞买者则倍加关怀。 委托人顾问团利用傍晚的预展,向来自北美各地的购买大户发动攻势,他们早已将信用卡带在身上。拍卖界对艺术品竞买人献殷勤的丑闻早有所知,并有不光彩的记载。 有经验的竞拍者都知道,拍卖品目录中的标价只是表示这些东西的一般市场价格,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若不是属于名人只值这么多钱。 但是,由于杰奎琳是非同一般的名人,因此竞拍者在进入拍卖厅后打听的不是起拍价多少,而是:标高会是多少?拍卖师手中的小木槌一敲下,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很高,高得令人难以置信。 被拍卖的第一件物品是10号,一只有点磨损的罩有缎子的红木小凳。苏富比公司家具部评估后的结论为:十九世纪美国制作,市价为100~150美元,价值一般。但杰姬亲笔在小脚凳背面写了一行字:“白宫JBK(肯尼迪女儿卡罗琳的名字缩写)卧室的脚凳,专供卡罗琳爬窗户看野景之用。”布鲁克斯夫人宣布,还有200多人尚未赶到,他们或许要请“代理人”参加竞买脚凳,拍卖行对此已做好一切准备。 有些竞买人无暇亲自参拍,由代理人进行报价,这种情况也被记录在案。由于参加竞买卡罗琳脚凳的人极多,因此,布鲁克斯夫人撇开评估价,用一位代理的报价5000美元直接起拍,并向拍卖厅的竞买人邀价,希望有人应价。 应价者真是不乏其人,5000美元,5500美元,6000美元,扶摇直上,不久就报到了10000美元。加价幅度改为1000美元的倍数。穿着黑色晚礼服、站在拍卖师两旁、像企鹅斗殴似的传递电话报价的拍卖师助手,由于电话报价的人数锐减,因此,他们的传递报价的频率也明显减慢了许多。布鲁克斯夫人毫不受其影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位保姆模样的人身上。她坐在前排,表情非常严肃,从其不紧不慢的叫价节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来,这位小姐就是卡罗琳的保姆。 由于报价越来越高,参加竞买的人已所剩无几。现在,竞买已发生了质的变化,成为欲望和表现自我的一种方式――纯粹是想了却一桩心愿――此时,拍卖大厅里人们窃窃私语,不知鹿死谁手,好像是注射了肾上腺素一样。当坐在前排的保姆,将卡罗琳在孩提时候用过的脚凳,从评估价150美元提升到20000美元时,报价似乎已经到了顶峰。 布鲁克斯夫人却像高级女祭司那样,嘴里唱着圣歌,赞美还在参加报价的竞买人,使价格继续向上攀升。不知这位保姆是否听清了拍卖师的邀价,只是一味地点头示意应价,22000美元,24000美元,26000美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竞买人在电话里一下子将价格跳到了29000美元,这位保姆只得退出了竞买。 当布鲁克斯夫人提出30000美元是否有人应价的问题时,人们像突然恢复了理智,30000美元的价位实在是太高了,无人继续应价。因此,电话里的竞买人获胜――尽管最终是在29000美元的价位上成交,但还要加上15%的额外费用。所有的费用加在一起,实际应付金额是33350美元,直接交给苏富比公司。
竞价:只为买下一段历史 在大批疯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竞买者中,大多数人都是带有重温历史的目的而来的。 安排在那晚最后的一项拍卖标的:一只由美国著名喜剧家米尔顿・伯利于1961年赠送给肯尼迪总统的、带有保湿设备的烟草贮藏盒的拍卖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伯利本人也在这次的竞买者中,他很想买回这只曾经属于他自己的、当年花费了他800美元的小盒子。 伯利的大名在新闻界颇有影响,他在雪茄烟盒上题词的全文是:“致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适度吸烟,有益健康――米尔顿・伯利――61年11月20日”。然而因财力不济,他只得在竞价升至18万美元时遗憾地退出了竞价。 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这件估价为2000~2500美元胡桃木小摆设最终被《雪茄烟迷》杂志的出版商马尔文・香肯以574500美元的高价买走。小槌敲响后的一瞬间,香肯先生非常激动,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点燃了雪茄烟。照相机、闪光灯、话筒等立即将其包围,还举行了一次简单的新闻发布会。 香肯先生表示,他把目光瞄准这只烟盒的理由之一是,1960年,身为高中生的他作为志愿者参加了肯尼迪竞选总统班子的助选活动;而理由之二则是,他是《雪茄烟迷》杂志的出版商,“我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我只是知道我很想得到它。” 而这只烟盒的原主人伯利则以一种难以言状的口气说:“那个时候有谁会知道这玩意会这么值钱?谁会知道?” 类似的一幕在几天后再次重现,只不过这次竞买者的眼珠子突得更出。 1962年,小约翰・肯尼迪在杰奎琳怀中玩弄他母亲脖子上的一条人造珍珠项链的镜头曾被人拍摄下来, 这条价值100美元的假珍珠项链成交价达到211500美元。如果这项拍品是奥纳西斯夫人一手炮制的杰作,那么另一条珍珠项链则具有更大的欺骗性。拍品目录还介绍了她是怎样向肯尼思・杰伊・莱恩借到了一条真的珍珠项链,然后按克利夫・范和阿佩尔斯的工艺进行复制;但后来发现,借来的那条项链也是假货,给对方开了一个大玩笑。 在解释为何不惜花巨资买下这串假项链时,来自费城富兰克林钱币博物馆的主人琳达和史蒂沃特・雷斯尼克夫妇说:“在60年代我还是个孩子,而肯尼迪王朝时期是我最为快乐的天真无邪的时代,这次拍卖让我旧梦重温。” 抢购:前所未有的离奇报价 尽管当天晚上拍卖了1301件拍品,但仍有6000件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出售。苏富比公司计划通过8场全部拍完,所以每天必须从上午10点拍到下午2点,晚上6点再挑灯夜战,要连续作战,才有可能按计划完成任务。拍卖师也是轮班上场。1996年4月24日星期三上午,轮到伦敦苏富比公司董事会主席亨利・温德姆上场拍卖。 温德姆是在嘉士德公司工作时学习拍卖业务的。众所周知,这两家公司的竞争相当厉害,苏富比公司很少提到嘉士德公司(嘉士德公司也尽量避开苏富比的名字)。他那简练、敏捷的拍卖风格将人们又引入到英国上流社会的意境。开拍的物品是一批早餐杯子和茶碟,数量不配套,开价8000美元;14只积满灰尘古色古香的篮子售价9200美元。 镀金的调酒器评估价200美元,经过一番竞价,温德姆最后略带微笑地问:“鸡尾酒调酒器20000美元,最后一次!”随即敲响了拍卖木槌。 晚上,出售高尔夫俱乐部时出现了恶意抬价,拍卖师及时予以制止,并要竞买人提高警惕。美国文物协会副会长威廉・斯塔尔也忍不住警告说:“需要明智地改进你们的竞价方法了。” 路易十四时期的一张书桌,争夺之烈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令人叹为观止。肯尼迪总统1963年曾经在上面签署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禁止核试验条约》。苏富比的估价是2~3万美元,结果成交价是143.25万美元。买下这张桌子的,是一个通过电话竞买而频频得手的匿名者。美国政府开始也有意将其买下,但终因竞价太高而败下阵来。 第二天早晨,威廉・斯塔尔和他的夫人参加了十点钟的拍卖会,交付了拍卖目录818号拍品的成交款123500美元,这是当天的第一笔交易。818号拍品是一本总统就职演说的讲稿,肯尼迪过世后不久,杰奎琳・肯尼迪从华盛顿将这本JFK(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的名字缩写)的讲稿寄给她的母亲和继父。讲稿上写道:“送给妈妈和休大叔,杰克早就要把这本讲稿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们――现在由我转交,请收下――真诚地爱你们,杰姬,1963年12月”。 最后一项拍品是325升的宝马轿车,1992年的产品,标价18000~22000美元。布鲁克斯夫人于4月26日星期五晚上6点28分在70000美元的价位上击响了拍卖槌,宣告最后一件拍品成交。 此时,拍卖厅的物品空荡无剩,大家也都显得筋疲力尽。布鲁克斯夫人拿起话筒,宣读了一长串的统计数字,以炫耀拍卖的业绩。目录所载的拍品共计成交总金额3450万美元,苏富比公司在这次拍卖活动中匡算大约有400万美元的利润。单项最高成交价是一块大钻石“莱索托三号”(259万美元),有40克拉,是从1967年在南非发现的一颗重达604克拉的大钻石中切割出来的,是船王奥纳西斯送给杰奎琳的订婚戒指。最低成交价是6本有关亚洲的书籍(1250美元)。阿尼花费750000美元买下高尔夫俱乐部,这件事成为这次拍卖活动的热点新闻。566人在拍卖会上成功地买到了拍品,这表明许多买受人不止一次地竞买到了拍品。 面对着这一次震惊世界的拍卖活动,人们流连忘返,不愿离开座位,也不想走到室外的霏霏细雨中去,因此,拍卖会只能在略带逐客令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但此次拍卖活动的经典场景却已经永远铭刻在很多人的心中,并在世界拍卖史上记下了浓重的一笔。